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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狀告其公爹強佔的事,很快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宮裡也已經開始有流言蜚語了。
皇后看着宣王的畫像,思念着兒子,只是無情一笑:“想不到太子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
“母后怎麼認定,是大皇兄動的手?他如今南巡,可不在京城裡。”站在一側的灼華不解,而且就算是太子做的,也拿不到證據。
皇后小心的收好畫像,纔看着她冷笑:“你就不覺得樓衍是在幫太子?”
灼華微微珉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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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越過她,在一旁軟塌邊坐下,才冷淡道:“本宮知道你喜歡樓衍,但灼華,你要想清楚,樓衍要幫的是太子,那就是與我們作對,即便是這樣,你也還要嫁給他嗎?”
灼華目光微涼,沒說話。
皇后看她如此,也沒打算這會兒就逼她答應什麼,只道:“行了,你也在本宮這兒待煩了,最近你四皇兄就要回京了,你也去準備準備。”
皇后略帶着幾分嫌棄,灼華雖然喚她一聲母后,可在她眼裡,只有兒子纔是親的。
灼華從皇后宮裡出來,一側的宮女低聲道:“公主,蕭王殿下傳消息來說讓您多盯着些皇上的情緒。”
灼華擡起頭,望着這狹窄的甬道,沉默。
父皇現在的情緒一定是最糟糕的,一定比榮王兄死了還要糟糕,畢竟他最在乎的就是名聲,可一旦當年平王妃的事情被暴露,那他就是顏面掃地了。
樓衍是故意挑的這個時候嗎?讓父皇如此狀態,即便是答應了給蕭王兄的賞賜,只怕也不會記得了。
“外面如何?”她輕聲問。
宮女知道她是在問魏如意的情況:“好像還在準備婚嫁的事。”
灼華手心微緊,皇后屢次三番的找藉口不肯再想辦法說和自己和樓衍的婚事,那她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下午,魏如意讓小夭把外頭那民女狀告公爹的事情整理了一下,也大概瞭解了,此番樓衍找的人雖說是平頭百姓,但內裡卻跟皇后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一家人原是劉家的姻親,雖說隔了幾代早不聯繫了,但若是深究下來,這絲血緣關係是斬不斷的。”
小夭將查到的事一一說給魏如意聽,魏如意聽罷,也點點頭:“甚好,這件事你們不要再插手了,皇上很快就會開始着手查的。”
“奴婢明白。”小夭鄭重點頭。
魏如意看交代好了這些事,就安安心心等着皇帝的召見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清早,宮裡就傳來了消息,說柔嘉貴妃想念魏如意這個義女,召她入宮伺候請安。
知雨替她挑了一條淡青色的廣袖宮裙,端莊優雅,又不會太招搖,魏如意也只簡單挽了個髮髻,左右各簪了兩支步搖,便隨宮裡來傳旨的人一道去了。
去的路上,魏如意還問了問柔嘉貴妃的情況,但這宮人們卻渾似沒聽到一般半分不曾搭理她,魏如意想,這次皇上是要動真格的了。
到了宮門前,魏如意沒有下轎子,而是一路被擡着走了,木英和知雨也早早被攔在了外面。
轎子一路顛簸着,魏如意乾脆也安了心晃悠,一直晃到她都有點兒困了,轎子才終於停下了。
“靜和公主,裡邊兒請吧。”
冷淡的聲音,甚至不帶一絲客氣。
魏如意掀開轎簾,看了看面前破舊的大門,這哪裡是貴妃的宮裡,分明像是宮裡某處的密牢。
她故作驚慌道:“貴妃娘娘呢?”
“公主進去就知道了。”那太監似乎有些不滿,魏如意也配合的下了轎子,一副驚懼的模樣惴惴不安的進去了。
她其實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在等着她。
她才進去,那破舊的門便被人砰的一聲從外面給關上了,她似乎嚇壞了,轉過身就去拍門,奈何無人迴應。
“貴妃娘娘?”她開始試探着大喊,終於,有人從裡屋走了出來,看到她淡淡道:“進來。”
魏如意認出他來,是高公公的徒弟小福子。
小福子朝她擠了擠眼睛,魏如意會意,緩步走了過去。
經過小福子身邊時,才聽他僅用兩人的聲音輕聲道:“您別怕。”
魏如意知道定是衍哥哥提前安排好了,自然不怕,只提着裙子緩緩走到裡屋去了。
才進去,便看到大廳中央擺放着一副一人高的畫像,畫像裡的人,便是已故的平王妃。
“這是……”
魏如意不解,便聽一道極冷的聲音傳了來:“不認識嗎?”
“有些眼熟,但似乎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魏如意沒有完全否認,皇帝是個人精,自己稍微有一點不對勁,他都會看出來的。
魏如意裝傻充愣,皇帝只鐵青了臉一聲怒喝:“魏如意,你還敢騙朕!”
魏如意嚇得一跳,忙擡頭看他一臉茫然:“臣女不知何處騙了皇上。”
“何處?你說你不認得平王妃,豈不就是在騙朕?魏如意,你可知道,欺君乃是死罪,朕不僅可以殺了你,還能株連你九族!”
皇帝怒喝,說完,臉已經因爲激動而泛起紅色,但魏如意麪色惶惶,卻依舊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平王妃早就死了,臣女是真的沒見過平王妃,更談不上認識了。還請皇上查清楚,還臣女一個清白。”
魏如意跪下來,手伏在地上,露出手腕上那明晃晃的金鐲子。
金鐲子乃是先帝爺賜的,又是老太妃賞給她的,皇帝看到這金鐲子,面色一青,立即往旁邊走了幾步,才寒聲道:“當真不是你?”
“臣女實在惶恐,不知誰傳出這樣的流言,竟說臣女認識一個已故之人。”魏如意惶惶不安道。
皇帝輕嗤:“朕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不要,那就別怪朕。把人帶上來!”
皇帝冷喝,魏如意到現在還是鎮定的,只要她不承認,有老太妃的遺恩在,皇帝是不會輕易把自己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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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疏忽了一個人。
魏老夫人是被人擡上來的,當初那一刀刺穿她的肚子,雖然魏如意囑咐大夫好生料理,可她這把年紀,也已經是熬不住了,被擡上來時,整張臉都慘白的厲害,眼窩泛黑,深深凹陷着,似乎幾夜未眠。
魏如意不懂,皇帝怎麼會把她帶來,畢竟她都已經是個啞巴了。
“魏如意,你當真比朕想的還要厲害,小小年紀,不但能給你親祖母喂啞藥,還能見死不救。”皇帝冷聲說着,語氣裡已經帶上了殺意。
魏如意擡頭對視着他的目光,輕聲道:“臣女惶恐,那日歹徒衝入魏府,臣女的確沒想到祖母會在百般叮囑中仍舊從安全的地方跑出來。至於啞藥,臣女沒有餵過,當時喂的乃是護心丹。”
“護心丹?”皇帝質疑,魏如意從袖子裡拿出個小瓶子來,道:“護心丹的原材料乃是仙靈果新鮮的葉子做的,極爲珍貴,臣女手裡如今已經只剩下兩顆。這藥可以護人一月不死,只要在一個月內祖母的傷勢能好轉,就不會有事。”
皇帝看了眼她手裡的藥,才問她:“那她啞巴呢?”
“許是祖母也誤會了如意,不肯再出聲了吧。”魏如意淡淡說着,魏老夫人卻立即掙扎着要起來,朝着她啊啊的大叫着。
皇帝睨了眼一側的太醫,太醫會意,上前把脈後,才搖搖頭:“的確查不出有啞藥的痕跡。”
皇帝沉默起來。
魏如意心底暗暗鬆了口氣,又聽他道:“那你祖母親手寫下書信,證明你根本就是認識平王妃,甚至還在府內跟太子聊過有關平王妃的事,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你的親祖母,還要害你不成……”
皇帝話音未落,魏如意擡手捂着臉就大哭了起來,眼淚嘩嘩流,彷彿不要錢似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皇帝眉心微擰,魏老夫人卻怨毒的看着魏如意,掙扎着指着她大喊。
魏如意這時才終於哽咽着道:“皇上,祖母是如意的親祖母,就算她現在信口雌黃,如意也認了。雖然如意不明白皇上爲何要一直追問平王妃,但若是因爲這件事皇上要打罰如意,便罰吧。”
皇帝沉默。
她都哭成這樣了,還口口聲聲說根本不知道,尋常的女子哪裡有這樣的忍耐力?
他面色更沉了些,屋子裡的氣氛也壓抑的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皇帝這纔看着她,寒聲道:“朕最後問你一次,你認不認?”
“認。如意現在孤苦伶仃一個人,原以爲父親不疼愛如意,孃親也不要如意,如意還有老太妃和養父養母,可現在看來,如意是不值得被人疼的,如意就如他們所說,是天生的災星嗚嗚嗚……”
魏如意哭得厲害,兩條手帕子都溼透了,才抽噎着可憐巴巴的看向皇帝:“皇上,借如意一條帕子好嗎?”她是真的傷心,兩輩子,她這麼努力,還是不能讓所有的親人理解她,也得不到他們的親情,即便從裡錯的都不是她。
皇帝看她這副小姑娘家家的模樣,眉頭擰得更狠了,還是高公公趕忙抽出了自己的帕子遞給她:“公主不嫌棄,就用老奴的吧。”
“多謝高公公。”魏如意扯過來,擦了鼻涕眼淚,才眼眶紅彤彤的問皇帝:“皇上,您要是也覺得如意晦氣,撤瞭如意的封號,將如意趕回家去好了。反正父親和祖母都嫌我是災星嚶嚶嚶……”
皇帝這輩子都沒見那個姑娘家這麼能哭過,後宮裡的女人,他瞪一眼,哭都只能往肚子裡咽的。
他怒氣消了些,又看向魏老夫人,看着她枯瘦的手如地獄伸出的魔爪一般朝魏如意伸過去,也的確心冷了些。
魏家的事他聽過一些的,武寧侯是什麼人他更是清楚。
“這件事,朕會查清楚的,但查清楚前,你暫時在柔嘉宮裡住着吧。”皇帝冷淡說完,提步便走了,任憑魏老夫人還在啞着喉嚨發出嘶啞難聽的叫喊。
等人走了,小福子才走了進來,瞧見魏如意還跪着,趕忙將她扶了起來:“奴才沒想到,公主居然沒半點兒事,以往但凡被帶來這兒問話的人,就沒活着出去的。”
魏如意看了眼這冷清的宮殿,又看看魏老夫人被人給擡走,才輕輕眨着眼睛目光清明的道:“若不是皇上還有顧忌,我今兒怕也走不出去了。”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金鐲子,想起老太妃慈祥安慰她的模樣,心中一酸,也提步往柔嘉宮裡去了。
皇帝離開後,還遲疑了很久。
方纔他不是沒想過動刑,一來民間出現這樣的事,讓他十分惱怒,二來,他也想看看樓衍的底線到底在哪裡,但老太妃賞賜給她的金鐲子,老太妃待她的那份特殊關愛,總讓他遲疑。既然是老太妃看中的人,應該不會是那等心機深沉之輩纔是,譬如柔嘉。
“貴妃可還好?”皇帝冷淡問道。
“貴妃娘娘回宮後,一直病着,太醫們開的藥也不肯喝,每日只吃些稀飯。”高公公小心翼翼道。
皇帝笑了笑:“倒還肯吃飯,說明還不是那麼恨朕。”
“那皇上可要去看看貴妃娘娘?”高公公試探道。
皇帝停下腳步想了想,前頭轉彎過去就是柔嘉的宮殿,但到底他還是沒有過去:“等她自己想清楚了再說吧。若是她一輩子想不清楚,那朕也懶得再見她了。”說罷,提步而去。
魏如意來時,柔嘉正坐在牀上,漆黑的長髮全部垂在身後,目光呆滯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魏如意過來行了禮,柔嘉的眼皮終於動了動,擡起頭看到她通紅的眼眶,輕聲道:“哭了?”
“眼睛進了沙子。”魏如意解釋。
柔嘉沒說話,不一會兒又有太醫來請安,卻被柔嘉冷着臉給趕走了。
等太醫走後,柔嘉才讓魏如意坐在她的牀邊,輕聲道:“你替我開藥吧。”
“娘娘放心,皇上讓如意暫住您宮裡,這段時間如意會一直陪着您的。”魏如意隱晦的說着,柔嘉是個通透的人,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原委,不由露出幾分譏誚:“當初我都沒想過,原來那傳聞竟是真的。自己的親兒子也能下手,難怪跟了他一輩子忠心耿耿的大臣也能被……”
“娘娘!”
魏如意立即打斷她的話,看了看屋裡侍立的宮女,輕聲道:“你們都去外頭等着吧。”
“是。”宮女們齊齊應下,才一個不剩的都退了出去。
魏如意這纔看着一副沒什麼求生慾望的柔嘉道:“娘娘既知道鎮國府沒人了,怎麼也不能就此沉寂下去,也該好好爲自己的將來打算纔是。”
柔嘉看了看她,鼻頭微酸,卻只撇過眼去沒說話。
不一會兒外頭便傳皇后娘娘駕到了。
魏如意趕忙起身來,皇后便到了,隨同過來的,還有灼華。
灼華看到魏如意完好無損站在這兒的時候,先是訝異,而後纔是冷漠。
皇后只皮笑肉不笑道:“柔嘉妹妹最近可好些了?雖說家裡出了事,也該早些節哀纔是,不然耽誤了伺候皇上,可是失了本分。”
柔嘉一聽,立即諷刺起來:“伺候他?”
“娘娘自然是要伺候的,您可是貴妃呢。”魏如意看柔嘉要出口成禍,立即將話扭了過來。
“但鎮國府出事,外頭都有些不好的傳聞,不過現在看來,柔嘉妹妹是沒信那些話的。如此便好,縱然老將軍死的冤枉,但到底是因公殉職。”
皇后繼續說着,卻句句話都在挑撥柔嘉,誘使她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這樣皇上就絕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柔嘉的臉緊繃着,手死死抓着錦被。
她怎麼不知道祖父和父兄此次出事都是皇帝在背後默許?只是她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皇后看她竟然忍住了,脣瓣揚起諷刺,扭頭吩咐身後的宮女:“看着貴妃的病好了不少,皇上以往最喜歡貴妃的,最近皇上心情也不大好,你們去準備些羹湯送去養心殿,就說是貴妃娘娘的心意。”說完,還特意走到柔嘉跟前,道:“好妹妹,我也幫不了你什麼,只能幫你儘量討得皇上歡心,也不負皇上對你的一番寵愛……”
柔嘉此時已經在爆發的邊緣,寵愛?皇帝的寵愛不過是讓她父兄乖乖聽話的交易罷了,如今還讓她去討好自己的殺父仇人,這她怎麼可能忍得下去!
“皇……”
“娘娘,您不是剛喝過藥累了嗎?皇上囑咐您好好休息,且不可能多操勞。”魏如意上前一步假裝替她掖被子,實則摁住她的手道。
柔嘉的手在微微發抖,魏如意能感覺得到她此時的憤怒和無力,也能感同身受。
但她還是慢慢平靜了下來。
現在她要是跟皇上撕破臉,除了永遠被冷落甚至被打入冷宮以外,也再無法替父兄報仇雪恨了。
皇后看着即將要了柔嘉小命的局竟然被魏如意給攪了,臉慢慢冷了下來:“靜和公主倒是很關心貴妃妹妹。”
“貴妃娘娘是臣女的養母,臣女在跟前盡孝,既是皇上的吩咐,也是臣女的義務。”魏如意起身站好,不動聲色的提了這是皇帝讓她呆這兒的。
皇后微微一笑,擡手抓着她的肩膀,幾乎將指甲都扣進去,卻輕笑道:“當真是個孝女,當初老太妃真是沒看錯你,可惜她去得早。”
“是啊,不過有老太妃留下的金鐲子做念想,臣女也能聊以慰藉思念之情。”魏如意垂眸淺笑着。
先帝爺的金鐲子,現在可是她的護身符啊!
皇后微微咬牙,一時間竟找不到話來反駁,只輕輕將她推開,順帶扣起她一塊皮肉,才淺笑:“那你真是好福氣。”
“娘娘過譽。”魏如意低眉順眼的說着,這兒是皇宮,不比宮外,她可不能跟皇后在這個時候撕破臉。
灼華上前扶着皇后,輕笑道:“母后如此喜歡如意,不若等這兩日她得閒了,讓她去您宮裡坐坐,也陪您解解悶。”
“好。”皇后一口應下,魏如意手心微緊:“待貴妃娘娘身子好些,臣女一定不推遲。”
“妹妹如今這樣,就是悶的,趕明兒本宮也一併邀她去坐坐,這病自然就好了。”皇后冷淡說着,魏如意還想找藉口不去?也不看看着後宮如今,是誰的地盤!
皇后冷哼一聲離開,灼華落後一步,笑看着魏如意:“在這後宮裡,可不比魏府,那麼多人能護着你。”
魏如意彎眼一笑:“是啊,灼華公主雖然生母早逝,但還好有賢妃娘娘護佑,如意就沒公主這份福氣了。”
提起賢妃,灼華總覺得魏如意猜到了什麼,但看她眼眸清明什麼情緒也沒有的樣子,只勉強一笑才離開了。
她一走,魏如意便倒吸了口涼氣,趕忙叫了人進來替她包紮了下肩膀上的傷口,這皇后,怎麼跟老巫婆似得喜歡請掐人?
不過看她如今這陰陽怪氣的樣子,可不就是老巫婆麼。
魏如意在心裡罵着,面上只半點不顯。
柔嘉聽到隔間裡魏如意不斷抽氣的聲音,看到宮女們端出來的血水,手心微緊。
樓衍接到宮裡傳來的消息時,才終於肯讓人端上飯菜用膳了。
牧雲還跟二師父笑道:“要是今兒魏小姐傷着了,尊上怕不得活活餓死殉情了。”
“這就殉情啊?小衍,你聽二師父的,二師父還給你準備了不少俊男靚女呢,你別擔心……”二師父笑得猥瑣,樓衍擡手將飯菜撥了撥,分開自己和他們的,才充耳不聞慢慢吃飯了。
二師父的熱情猶如被澆了涼水,又扭頭看牧雲:“那你要不要?”
“別,二師父您還是留着自己用吧,畢竟您這輩子沒娶妻,總有些需要的。”牧雲嘿嘿回絕着,二師父臉一紅,筷子一放就起身擰住了牧雲的耳朵。
樓衍鎮定的用完膳,外頭阿忠而已傳回了消息。
“那民女狀告之後,由於她那公爹與國舅劉家有牽扯,京兆尹已經打算將案子轉交到大理寺了。但大理寺丞這幾日重病在家,大理寺少卿也告假回去了,京兆尹又打算轉交給刑部。不過刑部的馬大人昨兒夜裡睡覺摔下牀,如今昏迷了……”
說到這兒,阿忠都忍不住笑起來。一想起京兆尹焦頭爛額的樣子,再想想那鮑茲從一開始的趾高氣昂變成如今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越發覺得好笑。
牧雲接話道:“若是如此,那剛好可以上奏章給皇上了。”
“皇上只怕不會願意審理吧。”阿義鄙夷想到。
樓衍也早已料定是如此,所以計劃,還有第二步。
“牧雲,這一次你去辦,一定要萬無一失。”
樓衍輕聲說完,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太陽已經不再灼熱了,一場大雨之後,天氣也開始變得涼爽。但秋季是短暫的,等秋天一過,就是寒冬了。
禮部尚書的獨子云冕這幾日又開始出現在京城了,自從當初的事情後,他暴躁了許久,後來發現也許有一種藥能治好他這病。
他一邊在京城晃悠,一邊命人物色着身強力壯的男子,因爲那藥物治療,還需要移植一個別人的那東西過來。
走着走着,忽然一個行色匆匆的人與他對撞而過,他氣惱的要罵人,卻見那深衣男人腳步匆忙的就走了,讓他罵都沒罵出口來,不過一旁小廝卻忽然指着地上道:“公子,這是什麼啊?”
“什麼東西?”雲冕讓人撿了起來,見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他冷笑:“想必是剛纔那人落下的,看他行色匆匆,必是沒幹什麼好事,我倒要看看,沒長眼睛的東西犯了什麼事。”
他悠悠然把信打開,快速的讀完,第一遍沒反應過來,嗤笑一聲:“又是公爹強搶兒媳的醜事……”
話落,他愣住,這裡頭寫的,怎麼是平王妃被皇上擄走?
他手一抖,信都落在了地上,一旁的小廝還忙問他:“公子,怎麼了?”
“這這這……”雲冕嘴巴直哆嗦,這種恐懼,就跟他在知道自己命、根子被人切了時一樣。
他回頭看了眼那消失的男人,想拔腿就跑,但又想,若是那人乃是皇上或是平王的人,他們知道自己發現了這個秘密,哪裡還有他的活路?
“走,回府找我爹去。”雲冕趕忙撿起那信,便飛也似得往禮部尚書府去了。
暗處,牧雲看着他走了,纔跟一側的小廝們道:“傳開去,就說禮部尚書雲大人,發現了當年平王妃失蹤的秘密,已經掌握了其被人擄走的證據。”
這樣的事情,沒有誰比禮部來處理更合適了,到時候皇帝就是想隱瞞,都隱瞞不住。
很快,京兆尹在大理寺和刑部都碰壁之後,終於一封奏章,將那女子被公爹強佔的事兒送到了皇帝的案頭。
早朝,皇帝翻開那奏章時,氣得差點沒當堂吐血,可京兆尹卻不相信皇帝真的做出過擄走平王妃的事,上前便道:“皇上,臣有事起奏!”
雲尚書看了看京兆尹,臉色十分的複雜。
皇帝沒吱聲,一旁高公公會意道:“皇上身子不適,今兒早些退朝,各位大人們退下吧。”
京兆尹聞言,只皺皺眉,上前一步大聲道:“皇上,微臣有事啓奏!”
皇帝越發的惱,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只寒着眼睛看他:“愛卿的事,可否遲些再說?”
“但是這件事在民間已經廣爲流傳,還涉及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名譽,微臣實在不敢再耽擱。況且此事乃是鮑將軍親自送來官府的,微臣更加不敢怠慢。”
鮑茲現在恨不得一頭撞死,如今他本該早去南邊做風光無限的大將軍了,但自從這案子之後,去南邊的事皇上直接改派了別人,自己還是那個無名小將。
皇帝冷冷掃了眼一臉惱恨的鮑茲,才道:“那你去養心殿說罷,朕先喝藥。”說完,起身就要離開。
雲大人見狀,也跟着咬咬牙,上前道:“啓奏皇上,臣也有事要奏。”那信都送到了跟前,外頭也已經傳開,如若自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以皇上的疑心,說不定哪天自己這腦袋搬家了都不知道。
皇帝明顯有些不高興了:“看來愛卿們都十分用心的在替朕辦案。”
說完,掃了眼樓衍:“朕乏了,既然愛卿們這麼多事,那就全部交給國師大人來辦吧,相信國師一定能替朕辦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對嗎?”
樓衍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他上前應下,皇帝這才淺笑:“早些處理好,你與靜和公主的婚期很快就到了,朕可不希望耽誤你們的婚事。”
樓衍知道他這是在拿如意在威脅自己,不過這件事,他勢在必行!
第二天一早,魏如意就被皇后的人給接過去了,柔嘉也在,不過她的氣色看起來仍舊沉靜的。
魏如意有些擔心皇后一會兒還會挑釁柔嘉說出什麼不當的話來,畢竟皇后的性格實在陰險,這後宮如今又是她的地盤,一旦柔嘉說出半個不妥的字,那就完了。
“娘娘,一會兒……”
“我心裡有數。”柔嘉輕輕出聲,還特意看了看她,道:“後宮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早些出宮吧。”
魏如意也想出宮,昨晚她一宿沒怎麼睡,就在盤算着,可算來算去,皇上是不可能這麼早放了自己這個要挾樓衍的把柄的。
“放心。”
柔嘉淡淡兩個字,魏如意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到皇后的宮門口了。
今兒天氣有些陰沉,進入秋季以後,大雨便多了起來,一場連着一場的,魏如意擔心一會兒會下雨,便讓宮女上前去回話。
哪知那守着宮門的嬤嬤直接道:“皇后娘娘還沒醒呢,貴妃和公主也來的太早了,便等會兒吧。”
她這話沒半分商量的口氣,擺明了就是皇后要立威了。
柔嘉沒有如以前一般不把皇后放在眼裡轉身就走,而是默默站着,直到那陰沉的雲終於變成瓢潑大雨落下來,落在人身上,冰涼的厲害。
魏如意擔心柔嘉的身體,想叫人回宮去拿傘,又見裡頭走出個宮女來道:“這老天爺是在替死去的鎮國府將軍哭呢,皇后娘娘說了,老天爺也如此憐惜貴妃娘娘,貴妃娘娘應當好好受着。”
柔嘉依舊沒有反駁,安靜的站着。
“但是貴妃娘娘身子不好……”魏如意想着最起碼貴爲貴妃,打個傘總行吧,那宮女卻目光一厲,冷笑望着她道:“娘娘說靜和公主是個有福之人,既然老天爺憐憫,皇后娘娘也想請您幫個忙,您該不會拒絕吧。”
魏如意臉上笑嘻嘻:“臣女能力有限,只怕幫不了皇后娘娘太多。”
“幫得了的。皇后娘娘說,宣王殿下過世許久,她還總是夢到他,許是靈魂未曾歸去,既然靜和公主乃是有福之人,不如現在就跪在這宮門口,替宣王殿下念幾遍往生咒吧。靜和公主出了名的聰明,又替老太妃抄過經文,這點小事該不會難道你把。”
宮女說完,她身側已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緩緩走上了前來,似乎魏如意不答應,就會把她壓着跪下去。
魏如意知道皇后這是想報復自己,她莞爾一笑:“的確不會往生咒,但別的咒語卻會一些。”
“那你就跪下背吧!”
“不過臣女手上戴着先帝爺賞賜的金鐲子,可以跪拜當今天子,卻萬不敢隨意跪拜他人。皇后娘娘要的只是臣女替宣王殿下唸咒語罷了,臣女相信心誠則靈,站着念天上的菩薩們也不會見怪的吧。”魏如意又道。
那宮女被她這歪理說的有些不知怎麼回答,只道:“那就請公主先念着。”說完,趕忙去請示皇后了。
魏如意也清了清嗓子,揚起嘴角,便大聲開始胡謅:“宣王殿下,你既然死了,就早去西天極樂吧。再不去投胎,就要墮入六道輪迴了。六道輪迴投胎出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呢,想當年天蓬元帥墮入六道轉世成豬,你該不會想這麼吧……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她這話喊出來,聽得所有人一愣,這算哪門子的經文?
柔嘉只淡淡的笑着,這雨越大,魏如意的聲音就越亮堂,聽得裡頭喝茶的皇后差點沒衝出來掐死她!
沒多會兒,之前那宮女就腫着臉紅着眼睛跑出來了,還瞪了眼魏如意才道:“娘娘說,請貴妃娘娘和公主進去。”
魏如意莞爾:“不行,我還沒念完呢,只念一半萬一宣王殿下還不肯走怎麼辦?”她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說完,魏如意又大聲唸了起來。
皇后終於親自走了出來,魏如意才停下了嘴裡的話,道:“娘娘,貴妃娘娘衣裳都溼了,回頭該病了,您就讓她先回去換衣裳吧,臣女好福氣,臣女就在這兒給宣王殿下超度。”
皇后聽她提到‘超度’二字就牙癢癢,不過想着時辰也差不多了,很快皇上就會下朝過來,便問柔嘉:“貴妃若是生本宮的氣,那就先回去吧。”
魏如意微微鬆了口氣,卻聽柔嘉自己道:“臣妾怎敢與皇后娘娘置氣,這大雨既是老天爺的恩賜,臣妾感激娘娘還來不及。”說完,眼角瞥見甬道處慢慢走來的人影,無害輕笑:“況且父兄們都是爲國捐軀,臣妾又不是不明白,怎麼會胡亂撒氣呢。”
皇后微楞:“你不生氣?死的可是你的父兄。”
“父兄曾教過臣妾,男兒爲國捐軀,乃是光榮。臣妾驕傲還來不及,雖然傷心,但娘娘經歷過喪子之痛,應該能理解臣妾。”柔嘉說完,看到皇后眼底的不甘心,上前一步,輕聲道:“倒是宣王殿下,竟是因爲屠殺村民而死,娘娘叫如意爲他念往生咒是對的,只是還要多請些得道高僧,不然宣王必墮入畜道……”
“你放肆!”
皇后氣急,一把將她推開。卻沒想到會些拳腳功夫的柔嘉這會兒竟柔弱到被她這樣一推,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貴妃!”皇帝並沒聽到柔嘉最後的話,只看到皇后勃然大怒將渾身淋溼的她推倒在地。
這麼多年寵愛,若說半點喜歡都沒有是假的,而且柔嘉爽朗直白,也是唯一一個讓他覺得放鬆的女人。
最主要的是,柔嘉說了,她父兄的死,她不怨怪任何人。
皇后看到沉着臉的皇帝,愣住:“皇上,臣妾……”
“你真是朕的好皇后,朕前朝不得安寧,後宮你也給朕攪事!”皇帝冷斥一句,才叫人扶起了柔嘉來,但看她虛弱的樣子,未免心疼:“你身子不好,怎麼出來了?”
“是皇后娘娘擔心貴妃的病是悶壞的,所以特意接了貴妃出來散心。”柔嘉的宮女抓住機會立即道。
皇帝的臉都黑了,散心?她這是要弄死柔嘉吧。
皇后還想辯解,但看皇帝望着自己時嫌惡的目光,又將話都嚥了回去,道:“是臣妾考慮不周。既然貴妃妹妹身子不好,就早些回去歇着吧,也免皇上擔心。”說完,目光極冷的盯着魏如意:“倒是靜和公主方纔替宣兒唸的往生咒特別好,臣妾想留她再多念幾遍,不知可否。”
提到宣王,皇帝心裡又是一陣煩悶,瞥了眼魏如意,點頭就答應了。
魏如意暗暗焦急,皇后指不定揣着什麼鬼主意害自己呢。
“既如此,叫如意去我宮裡唸吧,正好臣妾也有抄幾副經文的想法。”柔嘉拉着皇帝的手,溫柔小意道。
皇帝本來被前朝的事弄得煩悶不已,回來看到柔嘉居然這樣乖順懂事,心情自然好了不少,只點點頭:“如此也好,只是愛妃別太過操勞。”
說完,皇帝將自己的傘給了她,道:“早些去歇着吧。”
“是。”柔嘉垂眸溫柔應下,魏如意看着如今乖順的她,再想起之前那個驕傲直爽十分大氣的柔嘉,心底暗暗嘆氣。
從此往後,再沒有以前的柔嘉了,而現在的她,骨子裡不但沒有妥協,只怕還有着十分駭人的想法吧,不過皇帝肯定不知道,他面前溫柔的小綿羊,已經被他逼成了會嗜血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