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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衍接到魏如意入宮的消息,一點意外也沒有。
阿忠還有些擔心:“尊上,萬一那俞貴人不安好心怎麼辦?”
“你該擔心如意不安好心怎麼辦。”樓衍想起魏如意攪起的事,他都覺得奇怪,畢竟在他看來,榮王的事那麼隱蔽,他都是最近才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她居然能準確的找到地方,還設計了劉家人去揭穿。
靈犀看着臨窗坐着的樓衍,讓人端了早膳來:“先用膳吧。”
“不用……”樓衍話還沒說完,靈犀的臉便繃緊了:“你擔心她也罷,誇她也罷,不吃飯,你真當自己身體很好嗎?”
阿忠看着忽然發脾氣的靈犀,縮了縮脖子:“靈犀姑娘,尊上可能只是想先休息。”
靈犀沒出聲,冷冷盯着樓衍。
樓衍只看了眼飯菜,這不是府上廚子的手藝,是靈犀自己做的。
他淡淡道:“這些事,往後不必你來做,廚房會準備好的。”說完,轉身就回房去更衣了。
阿忠不知道怎麼安慰靈犀,忙跟着樓衍進去了,才低聲道:“尊上,靈犀姑娘脾氣可真大呀。”
“嗯。”樓衍淡淡應了聲,又聽他道:“往後收了進來,萬一跟魏小姐一起掉水裡,你先救哪個……”
樓衍面色一寒,冷冷瞥他:“誰與你說以後會將她收進來?”
阿忠詫異:“難道不收?我們一直都以爲……”
樓衍這時才遲鈍的反應過來,靈犀留在這裡會產生的誤會。
他直接道:“暫時讓靈犀回去照顧師尊,調牧雲來。”
阿忠看着他無情的走開,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這就要趕靈犀姑娘走了?以前他還以爲靈犀姑娘一定會嫁給尊上的……
阿忠見他還是沒有反悔的意思,這纔去找靈犀了。
藥房裡,阿忠來時,靈犀正在收拾這裡的藥材,出太陽的時候,要一樣樣的拿出去晾乾,什麼藥材配合什麼法子煮她都早已爛熟於心,彷彿她從認識樓衍開始,學醫就是爲了他一般。
“靈犀姑娘。”
阿忠看着她如此,心中有些不忍。
靈犀沒回頭,默默的收整着藥材。
阿忠見她不說話,自我心理建設了一番,才上前道:“靈犀姑娘,尊上說,您最近也太忙了,他想讓你多休息休息。”
靈犀彎腰端藥材的身子微微一頓,而後才緩緩站起了:“他想讓我走。”
“不是趕你走,只是……”
“只是這府裡馬上就要有新主人了,我留在這裡,他怕人誤會。”靈犀慢慢的將藥材分類,可心思卻不在這些藥材上面了,只空洞的收拾着,阿忠看她來來回回的弄那幾樣藥材,知道她是傷心了:“靈犀姑娘,尊上的脾氣您也清楚,他不希望有什麼誤會產生。”
“我知道,你們叫牧雲來伺候吧,等他來了我就走。”說完,她才扭頭越過阿忠出去了。
經過的那一瞬間,阿忠看到她微紅的眼眶,輕輕嘆了口氣,也跟着出去了。
這會兒魏如意已經跟陳言袖到了宮裡,不過是先來見的柔嘉貴妃。
柔嘉瞧着站在底下的她和陳言袖,兩人是表姐妹,一個靈秀,一個英氣,都是極難得的模樣。
姜宴似乎也察覺到點什麼,有些尷尬:“貴妃娘娘,母妃,今兒您們特意叫了兒臣來,是不是覺得悶了?兒臣最近新聽了幾個笑話,說給你們聽吧。”
“我也知道個笑話,你想不想聽?”柔嘉貴妃問他。
姜宴嘿嘿一笑,以爲自己岔開了話題,便道:“兒臣洗耳恭聽。”
柔嘉貴妃也跟着一笑:“堂堂北燕七皇子,二十好幾了,膝下居然還無子嗣,甚至連正妃都沒娶,你說好笑不好笑。”
魏如意聽得一樂,露出笑容來,陳言袖一直在緊張的狀態,想笑沒敢笑,生怕柔嘉貴妃今兒心情一好,就把她指給了姜宴。
柔嘉悄悄看了眼二人的反應,滿意的笑起來,歪在一旁的靠枕上,看着坐在暖榻邊的賢妃道:“你也說說他,他老大不小了,我們要何時才能抱上孫子,真是愁死個人。”
賢妃但笑不語,姜宴忙道:“母妃,這天底下哪有正妃都沒娶就生子的道理,那豈不是壞了規矩嗎,所以子嗣這事兒……”
“所以就得趕緊娶正妃,娶了正妃就能生孩子,不拘男女,生了我就給你封個大紅包怎麼樣?”柔嘉打斷他的話問道。
姜宴沒看出她套路這麼深,只道:“您放心,等再過兩年,兒臣一定給您娶個好兒媳。”
“得了吧,再過兩年我都埋土裡去了。對吧袖兒?”柔嘉貴妃話鋒一轉,笑吟吟看向陳言袖。
陳言袖一臉尷尬的笑,只朝姜宴使眼色。
姜宴一瞅,趕忙上前解圍:“母妃,聽聞陳將軍過兩年還要上戰場呢,真正的巾幗不讓鬚眉,你請她來,一定是爲了好好嘉賞的吧。”
賢妃越聽是越滿意陳言袖,陳家乃是將門之家,家底乾淨,而且她爹還是陳定陳大將軍,雖說她以前拋頭露面在外打仗,但沒聽說過名聲有損,衆人反而只誇她英勇善戰,乃是奇女子。
“自然是要嘉獎的,但那是之後的事兒。”賢妃滿意的朝陳言袖一笑,陳言袖的心都一個突突。
魏如意算是看明白了,今兒這兩位娘娘是打算來個當面說清楚了。
但叫自己來做什麼?
她剛想着,就聽柔嘉貴妃道:“魏小姐,你的婚期是定在明年開春?”
“是。”魏如意恭謹應答着,姜宴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只默默看着她。
她若是答應了自己多好,皇子妃的位置一定是給她的,所有的寵愛也是……
他心底悶悶的,柔嘉和賢妃都是過來人,哪裡看不見?
所以越是如此,她們越覺得陳言袖合適。因爲她是如意的姐姐,一旦姜宴娶了她,就絕不會再對魏如意有何想法。朋友妻不可欺,若是姜宴真爲了魏如意犯糊塗,那這輩子的名聲可都洗不乾淨了。
賢妃打定主意,讓陳言袖到了她跟前來,才拉着她的手,自然的褪下了手腕上一隻水綠色的鐲子,溫柔笑道:“這是當年我母親在我入宮的時候給我的,如今我給你,你可願意留下?”
“娘娘……”
“母妃!”姜宴也急急站起來,賢妃卻沒理他,繼續跟陳言袖道:“宴兒他雖然頑劣了些,但性子淳厚,並不是那些紈絝子弟們一般的不學無術,若是你願意,將來還有我替你撐腰呢。”
陳言袖一張臉爆紅:“娘娘,臣女明白您的意思,但兒女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些流程我自然會走,但你是個好姑娘,我不願意委屈了你,若是你不答應,我也不會勉強。”賢妃又道。
柔嘉看着陳言袖的眼神也流露出憐愛來:“當初客棧的事兒,京城已經有些風言風語了,若是你們都不表態,宴兒反正一個烏七八糟的名聲不打緊,你一個女兒家怎麼辦?”
她的話說得委婉,但話裡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姜宴也沒想到,當時撒了一個謊,竟會釀成這樣的後果。
陳言袖是無所謂的狀態,反正人是要嫁的,動了心的男人不值得她愛,所以嫁誰都無所謂了,只要對陳家好。
她想了想,看向姜宴。
姜宴也不知道怎麼辦來了,畢竟壞了人家名聲的是自己,若是自己還不答應娶,豈非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他看着站在另一側安靜的魏如意,知道此生有緣無分,終是朝柔嘉和賢妃彎腰行了禮,纔跟陳言袖道:“陳小姐若是願意,我願意三媒六聘親自上門求親。”
陳言袖沒什麼好想的,若是不嫁姜宴,勢必會被姜棣算計了。
她接過賢妃的手鐲,福了禮。
柔嘉這才笑道:“如意,俞貴人不是還找你嗎,如今事兒都定了,也不怕壞了你表姐的名聲,你先去吧。”
“娘娘,我與如意一道去吧。”陳言袖忙道。
“你放心,這宮裡如今還是我做主呢。”柔嘉一眼看出陳言袖的擔心,但陳言袖還是不放心你,如意這一個小姑娘,去了別人宮裡還不是任由人拿捏的。
魏如意見狀,也知道賢妃和柔嘉必是要與她說一些暫時不便讓旁人知曉的貼心話,只道:“姐姐放心,你手上有個玉鐲子,我手上也有個金鐲子呢,不打緊的。”
柔嘉聞言,想起老太妃賞賜給她的金鐲子,再看此時鎮定從容的她,只越發覺得她聰明。
“桔兒,你隨魏小姐去,就說我的意思,她去哪兒,你就跟在哪兒,明白嗎?”
柔嘉道。
她旁邊立時走出一個身材高挑打扮利落的宮女走了出來,笑着給魏如意見了禮。
魏如意感激還了禮,這纔出去了。
陽光這會子已經烈了起來,宮牆邊還算有些蔭涼,她就挨着宮牆邊兒走,邊踱着步子邊想俞貴人會是替誰傳的這個話要見自己,就聽到有咳嗽聲傳來,還有旁人焦急的聲音。
“太醫讓您吃藥,您怎麼不聽呢,這會兒走出來,萬一再病了可怎麼辦。”
“而且您昨兒晚上連夜從慈雲寺趕來奴才就不放心……”
嘮嘮叨叨的話,讓魏如意想起檀兒來,不由好奇的朝轉角的那處宮牆內看去,只看到一個成年男子站在一株已經枯死的樹前不斷的咳嗽着,咳得兩頰都微微有些發紅。
“誰在哪兒!”
忽然有人朝她大喊一聲,那成年男人也皺皺眉朝她看了過來,不看還好,一看便看到了她不小心露出來的那顆用紅繩穿着的玉珠。
他詫異了一下,這才擡頭看向她的年,十四五歲的年紀,一襲淺綠色的錦緞繡花上衣,配上一條同色穿枝蝴蝶的百褶裙,許是剛站穩,步搖在耳際晃動着,配着她那雙明亮的眼眸,滿是青春的氣息,或者是,是活着的氣息……
桔兒認出他來,立即低聲跟魏如意道:“這是平王殿下。”
魏如意忙行了禮。說來平王殿下早就帶髮修行去了,她一直沒見過,上次差一點兒見到……
想起平王妃,她心裡不好受,可她不能表現出還記得平王妃的樣子,否則話傳到皇帝耳朵裡,自己小命休已。
“平王殿下,臣女恰好路過,還請您不要見怪。”
“起來吧。”略低啞的聲音,卻有一種溫柔內蓄的力量,讓人立即就放下了防備。
“你……”
“殿下的咳嗽,應該是犯了暑熱,現在天兒熱了,您也該多在房間裡休息。臣女不打攪殿下雅興了。”魏如意怕自己說漏嘴,忙掰扯兩句就告辭了。
平王看她就這樣走了,頓了頓,竟是難得笑了起來。年輕真好,若是嫺兒還在,她也會這樣感慨吧。
一側的公公看他愁苦了這麼久,居然只見了方纔那小姐一面就笑了起來,驚訝的不得了。
“去打聽一下方纔那位小姐是誰,還有她帶着的那個用紅繩串起來的玉珠……是哪裡得來的。”平王遲疑了一下,還是吩咐道。
“是。”
“嗯,不要驚動旁人,也不要打攪她。”平王說完,只看着面前這顆枯死的樹,神色淡漠的出宮了。
這棵樹,是曾經他年幼時跟父皇一起種下了,果然時間久了,常青的樹也會死,何況本就薄情的帝王家那可笑的父子親情呢。
魏如意從平王那兒離開後,就一直好奇平王如今是怎麼剋制住心底那些恨意這樣平靜的來見皇帝的,那些日夜在夢裡折磨的仇恨,她深有體會。
很快到了俞貴人的宮前。
俞貴人所住的地方不算偏僻,畢竟以前有皇后幫忙,但這一個宮裡就住了兩個嬪加她一個貴人,兩個嬪聽聞年紀都不小,膽子很小,基本不出來,當然也得不到皇帝的關照,俞貴人位分雖然小一些,卻彷彿是這裡的正主子。
魏如意纔來,門口候着的宮女便看到了桔兒:“桔兒姐姐怎麼也來了?”
“貴妃吩咐,讓奴婢跟着魏小姐,魏小姐去哪兒,奴婢去哪兒,不可離開半步。”桔兒淡淡回道。
“貴妃娘娘這是防着妾身呢?”俞貴人從屋子裡頭走出來,桔兒淺笑着行了禮,回道:“許是這樣吧,奴婢也猜不透娘娘的心思。不過娘娘做事一向磊落,做什麼也不藏着掖着,想必貴人您也一樣,對嗎?”
魏如意都看到俞貴人那微微握緊的手了,不過桔兒這話回得霸氣啊。果然,做柔嘉貴妃的身邊人,脾性都跟她一樣了。
俞貴人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只看向魏如意:“魏小姐來了,先進屋裡喝茶吧。”
“如意不敢多叨擾娘娘,娘娘有什麼話,不如就在這兒說吧。”魏如意不大想進去,她總體覺得裡面藏着什麼她現在不想沾上的人,比如劉才人。
是自己去請的劉老夫人入宮,皇后肯定想知道背後是陳家的主意還是樓衍的主意,只可惜都不是。
“就在這裡?”
“如意與娘娘如今第一次相見,實在擔心打攪了您。”
“你是擔心裡頭有什麼洪水猛獸嗎?”俞貴人自己笑了起來。
桔兒跟着道:“魏小姐且進去吧,奴婢陪着您一起。”
俞貴人聽聞她還要進去,只笑道:“檸兒,你請桔兒去耳房喝茶吧,新上的點心你也拿一些去,我與魏小姐有些體己話要說。”
這話的意思,是要強行拽魏如意進去了。
桔兒眉心微擰:“奴婢要遵守貴妃娘娘的吩咐,不敢擅自喝茶,還請貴人見諒。”
“那些體己話,你總不好聽去的。而且此番請魏小姐來,實在是有些私人的問題,那些個太醫看不了的病,魏小姐可能有法子,難不成貴妃娘娘還不許我瞧病了?”俞貴人看似打趣着,話裡卻帶着些威脅。
柔嘉貴妃是得寵,但她俞貴人在皇上那兒也不是全然說不上話的。
桔兒有些遲疑,魏如意越發覺得裡頭坐着的是劉才人。
“真是不巧,我也想請魏小姐替我瞧瞧呢。”
一道令俞貴人意外的聲音響起,魏如意轉頭看去,便見一襲華服的孟側妃朝這兒走了來。
她今兒打扮的格外精緻,一走動,在陽光下滿頭的珠翠晃得魏如意眼睛都花了。
孟側妃走近後,也不看魏如意,只笑着跟俞貴人道:“有些話下人聽不得,我總聽得吧。我也有些私人的病要請魏小姐瞧呢,可貴妃娘娘寶貝她寶貝的緊,若不是今兒趕着巧,下次又不知她什麼時候有空了。畢竟她也是未來的國師夫人,不是尋常的醫女,又不能隨隨便便就請去不是?”
俞貴人的笑容僵在臉上,原來她今兒是來攪局的。
“說的是,倒是我疏忽了。”她勉強一笑,被喚檸兒的宮女反映過來,笑着道:“魏小姐一會兒不是還要回貴妃娘娘那兒麼,側妃不如去貴妃娘娘那兒……”
“貴人這是要趕我走?”孟側妃看她們這鬼鬼祟祟的樣子就覺得肯定有問題。現在俞柔依那個狐狸精進了府,依仗就剩下這個做貴人的姑母了,她既得了消息就不會成全她!
說完,又笑看着魏如意:“魏小姐,你何時與貴人這麼熟了,竟比我都還熟悉些,竟讓她只願意你一個人進她的屋裡。”
“臣女也是頭一次見貴人,不知道的,還以爲貴人屋子裡藏着什麼人呢。”魏如意笑起來,一副開玩笑的樣子,俞貴人面色微微收緊。
孟側妃在心計上可能差些,但察言觀色卻是自小練就的本事,立即看出魏如意話裡有話和俞貴人的緊張了,立即捂着額頭道:“我頭疼,快扶我……”
她身邊的丫鬟立即煞有其事的將她扶住,跟俞貴人道:“貴人,我們側妃定是來時着了暑熱了,您趕緊讓她進去坐坐喝口茶吧。”
俞貴人額頭微微沁出汗來。
她的屋子不大,一進去,裡面的人和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要裡頭的人在什麼犄角旮旯藏起來那根本不可能。
孟側妃看出她的緊張來,裝得越發的厲害了人:“我的頭好暈……”
“貴人,要不先請側妃進去吧。”魏如意也跟着道。
俞貴人的確沒算到孟側妃竟然會來,她眼看着孟側妃自己都要闖進去了,就聽到一陣笑聲傳來,而後便是詫異的聲音:“這不是魏小姐和七皇嫂嗎?”
因爲姜宴一直沒納正妃,她都是喚孟側妃皇嫂的。
聽到她的聲音,孟側妃回過身來,就見她帶着一羣人走了過來。
灼華看着她笑道:“倒沒想到你會來,可是來恭賀魏小姐的?”
“恭賀?”孟側妃一臉不解,魏如意啞然,她這做了螳螂,被人家黃雀在後了。
“難道七皇嫂沒聽說,貴妃娘娘和母妃方纔已經定下了七皇子妃了。”灼華溫柔笑着,她五官本就大氣溫婉,如今這樣笑起來更是優雅貴氣,說出來的話還沒印證就叫人信了三分去。
孟側妃傻住了,貴妃和母妃怎麼會忽然定下正妃呢?母妃不是一直都很喜歡自己嗎?
她顧不得裝暈,連聲問她:“定的誰?與魏小姐有什麼關係,她不是已經許給了國師嗎?”
“定的是陳家小姐陳言袖,陳小姐不僅出自高門,而且也是賢良淑德,說來也的確合適,就是不如七皇嫂你這麼多年陪在七皇兄左右。”灼華的話似乎有些惋惜,但這些也正是孟側妃自己所想的,她雖然出身不如陳言袖,可誰比得上她的多年陪伴,她敢說母妃都不一定比她瞭解七皇子的喜好。
她站不住了,想着自己居然還在這兒耗時間,卻有女人要登堂入室了,就再也忍不了,溼着眼眶就往柔嘉貴妃的宮裡去了,也不喊頭暈也不說中暑了。
她一走,灼華便道:“魏小姐若是怕一個人進去,我同你一道進去吧。”說完,灼華自己就先走進去了。
魏如意無法,只得跟上,不過桔兒才走到屋外,就被灼華找了個藉口給攔下了。
到了裡間,俞貴人的臉色已經有些輕蔑了,朝她冷笑:“魏小姐這般不願意來,是心虛嗎?”
“臣女不明白貴人的意思。”
“不明白?你屢次跑去劉家,是要做什麼?還有俞家,俞御史被活活燒死,你不會不知道吧,當初他不過說了你幾句話,就被國師送去了大牢,纔有了今日的慘劇,魏小姐當真是好本事啊。”俞貴人的手緊緊抓着水杯,冷冷看她。
魏如意一點兒也不心虛的擡頭,道:“刑部大火,是刑部守衛失職,亦或是那大牢裡的誰與人結仇,連累了俞御史。至於御史被抓,完全是因爲他牽涉進了汝南王府的案子裡,但若是俞貴人一心要怪在臣女頭上,臣女不過四品官員之女,說不得什麼,請貴人責罰就是。”
俞貴人死死盯着她,好半晌,才蹦出一句:“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姐。”
“娘娘過譽了,不過臣女方纔聽娘娘這一席話,覺得俞御史之死確實蹊蹺,您放心,臣女定會請貴妃娘娘跟皇上多說幾句,請皇上命人徹查的,勢必要查出那縱火之人。”魏如意垂眸道。
一旁的灼華聞言,淡淡看向還要再說的俞貴人,道:“貴人不是說父皇新賜了一顆水光極好的彩色珍珠嗎,我來正是想瞧瞧。”
魏如意看她直接岔開了話題,心中笑了笑,這件事雖然可能是榮王所爲,但蕭王怕也不是沒起過心思,真要查起來,算到誰頭上還不一定,灼華還算個聰明人。
俞貴人在宮裡浸淫多年,也明白灼華話裡的意思,只將怒氣全部隱忍下後,起了身請她到更裡間去了。
她們一進去,裡面就走出個人來。
下人們全部自覺迴避了,魏如意看到她,行了禮:“臣女見過才人。”
“我只問你一句話,宣兒的死,與你,與樓衍,與陳家到底有沒有關係!”
“宣王殿下死於霍亂,怎麼會與我們有關係?”魏如意不解問她。
劉才人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起來都要脫了形,顴骨高高凸起着,眼眶凹陷,顯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似的,十分的猙獰。
魏如意理解她痛失愛子的心情,可宣王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廢物,也實在算不得什麼好人。
劉才人緊緊盯着她,想從她面上看出什麼東西來。但很可惜,魏如意的情緒收斂的極好,一絲破綻也沒有。
劉才人看着看着,忽然就發起狂來,上前緊緊抓住她的肩膀,指甲似乎都透過她的薄衫刺入了肉裡去。
魏如意吃疼,微微皺起眉頭:“才人……”
“既如此,你怎麼會捲到這些事裡來?你怎麼會去請老夫人入宮來?”劉才人喉嚨裡發出悶響,似乎極力隱忍着哭聲。
魏如意知道她是什麼也查不到,才希望唯一能接觸到的自己說出些什麼來。
魏如意只道:“才人節哀,臣女實在什麼也不知道,至於去請老夫人,完全是恰好路過,才提了幾句坊間的傳聞……”
“你胡說——!”劉才人將她猛地往後一推,看她撞上桌子,才怒道:“你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魏如意,你真的就是個災星,若不是因爲你,我的皇兒怎麼可能會被送去那鬼地方,怎麼會染上霍亂丟了性命,我多麼希望死的是你!”劉才人瘋了一般的又衝上來,魏如意勉強躲過,可外面的人竟似沒聽到一般,她一咬牙,扭頭就衝到了裡間去,看着站在一側錯愕望着她的灼華,道:“公主殿下,才人怎麼了?”
灼華看她一副什麼也不明白的樣子,心中疑惑,魏如意這樣聰明,能猜不出自己和俞貴人是一夥騙她進來的?
“魏如意,我今天就要你替我皇兒償命!”
“娘娘三思,如意死在這兒,您怎麼跟皇上解釋?而且如意還有老太妃護着,若是怪罪下來。您哪裡還有功夫去替宣王殿下照顧他的遺孀。”魏如意一邊躲到灼華身後一邊道。
灼華肯定不好推她,但也不想幫她,只私心想着,劉才人若是殺了魏如意,那是劉才人自己的事,況且父皇如今覺得虧欠宣王兄和劉才人,說不定並不會怪罪。
她站着沒動,魏如意只躲在她身後,又道:“而且您想過沒有,宣王殿下是皇上除了平王以外最疼愛的兒子,如今皇儲未定,各處勢力紛雜,宣王殿下染病死了,於臣女沒有半分好處的。”
劉才人腳步停住,一下子恍然明白過來。
是啊,爭儲奪嫡,歷朝歷代不都是這麼過來的,爾虞我詐,手足相殘,就算是最和平的時候,幾個王爺皇子間都少不得算計,她怎麼就忘記了?
宣王乃是她的兒子,不管是立長立嫡,他都該是排在前頭的……
她立即看向了灼華。
灼華也沒想到,魏如意居然會把話引到她的頭上來。
她看了眼俞貴人,俞貴人會意,立即道:“娘娘,你可想清楚了,別冤枉了誰,讓誰寒了心……”
“寒了心?還能讓誰寒心,賢妃嗎?”
柔嘉貴妃的聲音從外頭響起,俞貴人面色微微一白,立即朝灼華看去。
灼華也沒想到她會來,現在孟側妃不是應該在鬧麼,她怎麼會過來的?
她立即走出來見了禮,柔嘉卻只冷淡的睨了她一眼,纔看着劉才人:“看來皇上已經解了才人的禁足了。”
劉才人冷冷盯着她,從柔嘉入宮,她一直都是卑微的,不管是皇帝的寵愛,還是足夠讓她有底氣在宮裡誰都不巴結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家世。
“才人她是……”俞貴人想開口解釋,柔嘉眼神一厲:“你也是個混賬東西,我以爲你叫如意來做什麼,原來是盤算着背地裡使這些下作手段,無恥,卑鄙!”
柔嘉當着衆人的面就罵出聲,俞貴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只得趕忙跪在地上。
灼華不敢往槍口上撞,可柔嘉也沒打算放過她。
“賢妃養你在膝下這麼多年,她的溫柔賢惠你就學了些表面功夫,到底還是嫡親的哥哥要緊,這撫育之恩又算的了什麼?”柔嘉諷刺她。
灼華上前行了禮:“灼華知錯。”
“知錯?多虧了你的話,讓孟側妃這會兒鬧得賢妃差點暈過去,你倒好,兩邊做好人。真是養不熟,虧得賢妃以前那樣照顧你,你生病的時候她都是衣不解帶親自照顧,你就是這樣報答的,白眼狼。”柔嘉越發的不喜歡她,當年她生母病逝,賢妃見她年幼可憐要把她養在身邊時自己就不大同意,如今瞧着,真是跟她那個娘一個德行,薄情的很。
灼華面色微微發白,強撐着維持體面,站在她面前勉強擠出笑容:“娘娘不聽灼華解釋也罷,灼華這就去母妃那兒請罪。”說完,行了禮就出去了。
柔嘉懶得理她,只興趣濃厚的看着躲在後頭的魏如意:“你躲什麼躲,那麼大個人以爲我看不到?”
“臣女不敢……”
“不敢?”柔嘉輕哼:“你也不知那兒學了這麼一套虛僞的,敢不敢,我方纔聽你那話就知道。小小女子,是懶得繡花還是懶得看書,竟琢磨去皇儲朝政的事兒來,瞧把你厲害的。”柔嘉雖然看似斥責着,可語氣已經比方纔柔和多了。
一屋子的人都戰戰兢兢的,魏如意只乖順的行了禮認了錯:“如意也是偶爾聽人提起就記了幾句。”
“往後這話你少記些女兒家家的,想着好好打扮自己就是。”說完,才重新瞥向地上的俞貴人:“方纔本妃聽桔兒說,你有些婦人病?”
不等俞貴人回話,柔嘉又接着道:“既如此,那你就不能伺候皇上了。來人,吩咐內務府,把俞貴人的牌子永久撤下來。”
俞貴人面色慘白,若撤下牌子,她這輩子都怕再見不到皇上了,如此一來,她豈不是跟這院裡其他兩個嬪一樣了?
她忙上前:“娘娘,妾身的病……”
“行了,養着吧,本妃自會替你跟皇上說的。”柔嘉說完,擡起手,睨着魏如意:“還不來扶着本妃?”
魏如意會意,趕忙狗腿的上前扶住這位霸氣的大佬,也不管劉才人那複雜的眼神,也不管俞貴人那一臉心如死灰,就跟着出去了。
不過也有些感慨,在這後宮裡,真正是有些人一句話,便能斷了他人一輩子的念想。
從俞貴人處出來,柔嘉有些得意的問魏如意:“知道什麼是貴妃嗎?”
“臣女愚鈍。”
“貴妃,重在一個‘貴’字,皇后都不及這個貴字,皇后是六宮之主沒錯,卻永遠要嚴肅的端着架子統御後宮,貴妃卻不一樣,一樣的身份尊貴,還不用理這些閒事兒。”
柔嘉笑着說着,魏如意只覺得她單純。
在後宮這麼多年,還這樣單純。
她扶着她的手,又忍不住探了探她的脈,只決心一輩子也別告訴她這個秘密,讓她就這樣單純的以爲帝王也有深情也好,起碼不知道,還能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
“對了如意,你覺得你表妹孫小姐如何?”柔嘉忽然開口問她。、
“綰兒?”
“對,好似是這個名字。綰兒,名字倒是極好聽,上次你二姑母還遞了信想說進宮來請安,本妃那幾日憊懶的很,便沒見她。說起來,你這位表妹聽聞是個才女,雖然一直跟孫尚書在任上,卻是個才情極好的。”柔嘉笑着道,話語間全是溢美之詞。
魏如意的心有些打鼓,笑着道:“娘娘怎麼忽然問起了她?”
“還能有什麼,灼華幾日前跟賢妃提起,說想讓她替蕭王提親,說你言袖姐姐和你表妹都是極好的。剛好言袖我們中意給了老七,老四自然要另選了。”柔嘉說完,又輕嗤了一句:“灼華倒是會替她的親哥哥打算,賢妃待她那樣好,她倒不提宴兒。”
魏如意不知該怎麼說,讓孫家跟蕭王聯姻,那還不是變相的把魏家扯進去了?魏家扯進去,那陳家和國師府也脫不了干係。
不行,怎麼也不能讓孫綰兒嫁給姜棣。
她正想着,人已經到了柔嘉的宮裡了,可纔來就聽到了孟側妃悽悽的哭聲。
姜宴的面色不太好看,陳言袖站在一側彷彿格格不入,瞧見她平安回來了,才忙迎了過來:“如意……”
“放心,有本妃在能出什麼事兒?”柔嘉瞧着她一笑,才睨着哭哭啼啼的孟側妃:“你也別哭了,我正想着要再給宴兒娶個側妃,你來拿拿主意……”
孟側妃哭得更狠了。
姜宴尷尬的看了眼陳言袖和魏如意,不知該怎麼說,只走過來道:“我先送你們出宮吧。”
“也好。”陳言袖看着居然鬧得這麼兇的孟側妃和慣着的賢妃,也有些頭大,忙行了禮出來了。
走出來的時候,三人一路無言,等快到宮門口了,陳言袖才拉住魏如意悄悄道:“如意,你說這事兒能成嗎?”
她本來還想着嫁誰都是嫁,只要不嫁給蕭王就好,哪裡想到孟側妃會鬧成這樣?若是真的嫁過去,那還不得鬧翻天去?
魏如意其實覺得姜宴這人不錯:“姐姐要是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事兒就不妥。”
陳言袖臉一紅:“我可沒那些想法,成婚這事兒我都不想呢,奈何父親和祖父年年都在催。
“既如此,那就嫁吧,嫁誰不是一屋子小妾,七皇子起碼不似別的男人那樣愚昧不講理。”魏如意道。
陳言袖想想也是,看着走在前頭的姜宴,想了想,也沒再多說。、
三人出了宮門,姜宴又道:“乾脆,我送你們回陳家吧。”
“也好。”陳言袖回答,魏如意看他兩這尷尬又彆扭的樣子,差點沒笑出聲來。、
等上了馬車齊齊回了陳家,魏如意看着踟躕不前的姜宴道:“要不七皇子進去喝杯茶吧。”
姜宴下意識就道:“也好……”
三人都愣了愣,旋即相視大笑了起來。
他們一起往陳府走去,可才走沒兩步,魏如意覺得如芒在背,下意識就轉頭朝身後看去,只見一隻黑色的小鳥兒盯了她一眼,撲棱着翅膀就朝她的眼睛啄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