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着阿雲回延福宮後的時辰已是不早了,可我卻無半點睡意。
回去之後,我將對我擔憂不已的阿雲打發下去了休息,自己在寢間的軟塌上坐了下來。
今天雖還是大年初一,但卻依舊是冬日,夜晚依舊寒冷漫長。
我坐在軟榻上,沒有如往常一樣拿出書來打發漫長的夜色時間,反而是藉着打開的窗戶,一邊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一邊等着明棋。
我其實並不知道確定明棋是不是回來,但我確定的是:明棋來,我會高興,明棋不來,我會難過。
只是不管是高興還是難過。我都不會因此而迷失自己。
可能是因爲心中早已有了決議了,所以這個時候的我沒有半點因爲等待而焦慮,我一直表現得很平靜。
我就這樣一直平靜的等到天亮,在天亮之後也沒有等來明棋後,我便對着天邊泛起的魚白揚脣一笑,然後便如常的回到了牀上睡覺。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爭執聲吵醒的。
我不知道我這一覺睡了多久,但從我昏昏沉沉的腦子來看,這一覺應該不會長,想來最多也不過一兩個時辰。
“阿雲。”被吵醒後,我伸手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喊了阿雲一聲。
外面的爭執聲在我這聲喊聲之後便突然一停,之後便聽得匆匆腳步聲從我的寢間走來,接着便見阿雲出現在了我的寢間。
“娘娘你醒來了。”阿雲一走進來便走到我牀邊。之後一邊將我從牀上扶起,一邊問了我一聲。
“嗯。”我聞言點頭答了句,之後又問:“外面發生何事了?爲何這般吵鬧?”
阿雲在聽到我這話後臉色便立即變得不好,之後只聽得她氣憤的哼了聲,之後才答道:“娘娘,是秋昭儀來了。”
“秋長若?她來做什麼?”我聞言雙眉一皺,問。
“不知道,她一大早就過來,鬧着要見娘娘,問她什麼事也不說,只說要見娘娘。我說娘娘在休息她也不肯離去,方纔大概是沒耐心等下去了,叫嚷着要讓奴婢來叫醒娘娘。”阿雲答,許是想起了之前長若的囂張。是以她這會兒臉色的表情便明顯的比方纔更長更不好了。
“我知道了。”我聞言依舊皺着眉點了點頭說,“伺候我洗漱吧。”
“諾。”
我洗漱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加上換衣梳妝之後,這時間就不短了。
更何況我在出去見長若之前,還讓冬春給我端來一晚藕粉粥,喝過藕粉粥之後才悠悠然的出去見的長若。
“孟昭容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讓我等你這麼久。”是以我剛走到堂屋。便聽得長若一聲怒喝道。
而我聞言卻是恍若不聽,依舊悠悠的走到堂屋的主位坐下,在冬春給我端上一杯熱茶,喝過熱茶之後,才仿若漫不經心的擡起頭看了長若一眼。
“秋昭儀一大早便來我這延福宮大吵大鬧的,就是爲了這事?”我不甚在意的瞥了長若一眼後,然後才悠悠的開口問長若道,不管是話裡和神色中,都沒來前幾日的笑臉。
我方纔這一覺其實睡得並不安穩,腦海裡昏昏沉沉的想了很多事,也想通了許多事。
我想到了不管我是不是不願進宮的,我已經進宮都是事實,後悔也沒有用,這世間不會再有‘秋蟬’第二次給我用。
而既然進宮的事實已經無法,那我便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已經決定要對明棋死心,即使日後會因此我的固執而沒了明棋的恩寵,我也不能委屈自己的活着。
消沉,那是對生命的侮辱。
最後,我想到了這幾日我在面對長若李婉,甚至如何司贊這些宮女太監時的行爲。
昏昏沉沉中我突然想起,自進宮以來,我似乎一直在對外做低伏小。
不管是面對李婉長若她們,還是面對何司贊以及當初領我進宮的嬤嬤,我都將自己的位置擺低得很。
我總想着自己現在是初初進宮,所以不能得罪宮女太監們,要和他們交好。總想着自己現在的位分比長若李婉她們低,所以不能惹怒她們。一直在她們面前不敢有半分放肆。
可也正是因爲我將自己擺的極低,所以何司贊她們雖然表面對我很恭敬,但背地裡卻說我沒有主子威嚴。
也正是因爲我將自己的位置擺得低,所以長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煩。
甚至連一開始對我散發和善友好的李婉,到了後來之後,也漸漸沒把怎麼把我放在眼裡,不再對我友善和好。
其實仔細想想,我完全不必如此。
就像李婉曾經警告長若的那般,我背後站的是孟青城,是朝廷中除明棋之外,手中權勢最重的常應侯孟青城。
我或許進宮進宮時間比長若晚,在宮中的位分也比長若低,但就單憑孟青城在朝中權勢比我父秋錄重這點,長若就勢必不敢真對我怎麼樣,只能在口頭上佔我一兩句便宜,教訓我一兩句。
而只要我自己硬氣起來,拿出常應侯的妹妹該有的氣勢,那麼就算是口頭上的找茬,長若也勢必要掂量掂量她是否惹得起孟青城。
畢竟,常應侯疼妹入骨這點。是京中上下全部皆知的。
而前廷和後宮,向來就密不可分。
至於李婉,她現在雖是後宮之首,但她母家身後無人,家族地位低,除了明棋,無人可以給她撐腰。
是以只要我不明顯的惹她,那麼就算平日表現得沒其他人對她那邊恭敬,她也不會拿我怎樣。
這一點,日日不把李婉放在眼裡,卻從來沒有被李婉懲罰過的長若,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因爲我背後站的是孟青城,因此我雖然爲了不給自己和孟青城麻煩,不能在宮中橫着走。但也絕對可以不像現在這樣,對李婉長若等人伏低做小,行爲動作間沒有半點過分。
我其實,就算是偶爾囂張點,不把長若李婉她們放在眼裡,也是沒有問題的,我完全沒有必要委屈自己。
“如果只是爲了這事的話,那麼還是請秋昭儀早早離去。恕不款待。”我問完又說,再次端起手中的茶喝了一口。
“孟青青你敢!”
長若大概是被我這個態度氣到了,只見我話剛落,她便立即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舉手遙指着我,臉上和眼中全是怒火。
“大膽孟昭容,我們秋昭儀肯來你這延福宮是你的福氣,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趕我們秋昭儀走?”而在長若話後,方纔一直站在長若身後的杜鵑也站了出來,滿臉怒分的指着我道。
只是長若那邊有杜鵑,我這邊也有阿雲。
於是只見杜鵑這話剛落下,我身後的阿雲也站了起來,對着杜鵑一聲大喝道:“大膽杜鵑,昭容娘娘也是一個奴才可以指道的?來人,將以下犯上的杜鵑給我押下去。”
“你敢!”大概是沒有想到阿雲回突然說這樣的重話,是以當阿雲的話剛落下後,便見杜鵑先是臉色一慌,而待她看了一眼長若之後,便直起脖子硬氣道。
“有何不敢,杜鵑你可別忘了,這裡是延福宮,不是文秀宮,不是你們的地盤,還輪不到你們撒野。”阿雲聞言不屑一笑,道。
“來人,將杜鵑這個以下犯上的賤奴才給我押下去,杖斃!”阿雲不屑一笑之後又道。
阿雲說的對,這裡是延福宮,是我的地盤。
是以即使長若的位分比我高,但在阿雲的一聲來人之後,安福來便帶着五六個太監小跑了進來。
而且他們進來後什麼話也沒說,直接衝着杜鵑走了過去,幾人一下就把杜鵑給制住了,之後便要帶着出去。
“孟青青你放肆!”
不過這幾人到底是沒有能把杜鵑押下去,因爲長若很快就站了出來。
“我秋長若的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孟青青來處置?”
長若走出來後,便一把將壓制住杜鵑的幾個太監趕開,之後一把將杜鵑護在她身後後,便滿臉鐵青的對我道。
而我聞言卻是半點都不在意,再次慢悠悠的喝過一口茶之後,便將手中一直拿着的茶杯遞給身後的阿雲,然後擡頭看了一眼被長若護在身後的杜鵑後,最後纔對着長若一聲冷笑。
“秋昭儀方纔沒有聽到嗎?延福宮是我孟青青的地盤,而秋昭儀你的宮女方纔不但在我的地盤大吵大鬧,竟然敢對我以下犯上,如此刁蠻奴才,我若是不替秋昭儀管教一番,日後這奴才勢必也敢爬到秋昭儀頭上,對秋昭儀作威作福了。”冷笑之後,我淡淡的看着長若道。
“還是說。以下犯上這便是秋昭儀你們秋家一貫的家教?”我說完又道,話落後便面色淡淡的看着長若。
“你!”長若聽到我的話後便面色立即一青,我想她一定是想到她曾經對我作爲太后時做的那些以下犯上的事。
“安福來你還在什麼?難道要本宮親自動手不成?”而我看着面色一僵的長若,嘴角勾起一個冷笑,然後便淡淡的看了一眼安福來道。
“諾。”而原本一直低頭站在一邊的安福來在我這話後身體便一僵,之後便立即答了我一句。
“帶走。”而答過我這話之後,他便迅速朝長若那邊走去。之後一邊親自帶一個人將長若隔開,一邊吩咐其他人把杜鵑帶了下去。
“孟昭容你敢!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方纔一直得意的躲在長若背後的杜鵑絕對是沒有想到長若最後竟然沒有護着她的,因此在被人架着帶下去之後,她便一邊朝我怒喊,一邊朝長若呼救。
只是這個時候長若自己都被安福來幾人制止着,哪裡有空去救她,所以到了最後,她還是被安福來的人帶了下去。
“孟青青你好大的膽子,你竟然敢動我的人!”
杜鵑被帶下去之後,安福來便按照我的眼色放開了長若,而長若得到自由後的第一句話便自是是朝我質問。
“孟青青你個賤人,你以爲你長着跟秋長蕪像的臉我就不敢動你嗎?我告訴你,我當年連秋長蕪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是你?”長若一邊質問一邊朝我走來。她走到我面前後便揚起了手,作出了一副明顯要打我的樣子。
只是,長若想打,我就會如她意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因此長若手剛舉起,便被我抓住了手腕。
“秋昭儀好大的膽子,仁賢永德太后的名諱也是你敢直叫的?”抓住長若的手腕後,我冷笑道。
“我爲什麼不敢?她秋長蕪不過是我家秋家的一枚棄子,她以爲沒有我秋家,她能當上太后?哼,簡直是做夢。”長若在我話冷哼一聲道,說完便掙扎起來,要掙脫開我的手。
我自是不會放任長若掙脫開,因此在感覺到長若的掙扎後,握住她的手腕便加重了幾分力道,同時在心裡冷笑。
可不是,如果不是秋家,我何至於十歲就進宮?之後在宮中收活寡十年?最後又不得不假死遁離皇宮?
如果不是秋家,我何至於連陸姨娘最後一面都見不着?
“孟青青你放開我,我告訴你,就算你再像秋長蕪也沒有用,皇上最寵的依舊是我,就算你親自送上門去也沒有用,皇上還是不要你,昨晚在承明殿侍寢的依舊是我。”長若依舊一邊掙扎一邊說。
而我,也終於從長若她這話中聽出了她今天的來意,敢情是來炫耀明棋昨晚爲了她拒不見我的。
“孟青青我告訴你,你竟然敢動我和我的人,我一定會告訴皇上。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長若說完又道,大抵是因爲覺得明棋會給她撐腰,因此這話說的理直氣壯。
“是嗎?”而我聽着長若這話,不但沒有半分害怕,反而依舊冷笑一聲。
“安福來,既然秋昭儀這麼想見皇上,那你便親自送她去承明殿走一趟。”我冷笑一聲後便不再看長若。轉頭與安福來道。
安福來畢竟是當年跟了我幾年的人,是以方纔在聽到長若對我身爲秋長蕪時不敬的那些話後,臉上的神情不顯,可我卻從他眼裡看出了陰沉。
因此在我這話剛落下之後,他便立即走了過來,從我手裡抓住過長若,親自壓住了長若之後又把長若交給了他身後的幾個太監死死壓制住:“諾。”
“另外,別忘了告訴皇上這裡發生的一切,尤其是我們秋昭儀對仁賢永德太后的那些話。”我說。
“昭容娘娘請放心,奴才一定會一字不漏的告訴皇上。”
不出意外的話,在我再次提起這話後,安福來眼中便再次閃過陰沉,之後只見他大手一揮,然後便帶着罵疊不休的長若離開。
而原本鬧轟轟的延福宮,在長若被壓制離開後,便瞬間變得安靜起來。
安靜中,我依舊坐在主位上,看着長若被壓制離開的身影,想起長若方纔說的那些話,冷笑一聲:“阿雲,傳訊給兄長,有些事,可以動了。”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