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低頭喝着茶,只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這還是她第一次踏進南安王府,倒不是她不想來,這等皇家地方她從小就想看看稀罕,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這時候少惹人嫌是正經的。若不是這一次她不得不來,她還不會過來——王氏死了,安姐的孃家人總要有所表示。
爲了今天,她糾結了兩天,怎麼穿衣打扮,準備什麼東西,爲此還特意請教了秦夫人,她是不想多麼出彩的,只求別有什麼過錯。知道她是安姐的孃家人,倒沒人嫌棄她,媽子丫頭對她都甚是客氣,但她坐在這裡,還是有些怎麼坐都不舒服的感覺。她暗暗的罵了自己一聲沒出息,早先在江寧的時候她也沒少同那些官家夫人打交道,那時候她可誰都不怕。
“二嬸。”
她正想着,安姐就趕了過來,她連忙站起來:“二姑娘,啊,不,二少夫人……”
“二嬸這麼客氣做什麼。”安姐笑着按了她一把,“不好意思,這邊事多,給二嬸耽誤了。”
“不耽誤不耽誤,我這邊無所謂的,你先忙你的。要不,我先走也行。”
其實這種事,過來表示了心意,再和主人稍微說兩句不要悲傷之類的話也就可以離開了。金氏剛纔就是在等安姐的,安姐道:“要不,二嬸先到我那裡,二嬸第一次過來,總要多坐坐的。”
“這……好嗎?”金氏有些猶豫。
“有什麼不好的,不過要勞煩二嬸等我片刻,待這邊事了了,才能去陪二嬸。”安姐剛纔說那話有幾分是真的,倒也有幾分是客套,畢竟現在來弔唁的雖然少了,稀稀拉拉的總還有。但看金氏的樣子好像有什麼事,這就不能不留了。
能留下,金氏已是意外之喜,哪裡還在乎多等這片刻,當下就隨着思煙一起到了後院。思煙性子穩重,雖然並不是太喜歡金氏,卻不會表露出來,一路走着還一路同她說着,這裡是什麼地方,種了什麼花,那棵樹叫什麼名字之類的。就這麼到了安姐的院子,思煙笑道:“這就是我們家姑娘住的地方了,姑娘不太喜歡擺弄花草,這麼大的地方就用來打拳了,段媽媽?段媽媽?”
她喊了兩聲,只有兩個小丫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思煙的臉色立刻就冷了下來:“就你們兩個,咱們院裡的人呢?”
“段媽媽出去了,雲照雲高兩個姐姐帶着珠芽她們去前面幫忙了,不過雲紅和雲田姐姐是在的,咦,雲紅和雲田姐姐呢?”
思煙皺了下眉,正要說什麼,然後就見一個穿着淺白色紗裙的丫頭從正屋走了出來,她一出來就堆滿了笑:“思煙姐姐回來了,這位夫人是……”
思煙看着她:“怎麼是你在這屋裡,春江呢?”
“雲田有些東西要拿,就叫了春江一起去了,我怕出什麼意外,就幫着春江看屋子,這不剛進去你就回來了,怎麼你還怕我偷東西不成,那你搜、你搜,看我拿了什麼!”她說着張開雙手一副隨你查的樣子,思煙咬了下牙,心中暗恨不已。平時她們這個院子是最規矩的。安姐不會拘着她們,但不管什麼時候都會留一個大丫頭,一個二等丫頭,再有兩個小丫頭。就算這段日子府裡亂了,這個規矩也沒有壞,誰知道就今天出了岔,還偏偏讓金氏看到了!
她正說着,那邊春江就同雲田一起回來了,一見思煙,春江的臉色頓時變了,囁嚅着不敢上前,思煙道:“你做什麼去了,夫人的屋子都不守了?”
雲田道:“你別吵她了,是我的紗巾被風吹到了樹上,這才請她幫忙的,咱們院裡也只有她能上樹。”
“只有她能就要讓她去嗎?外面就沒有人了?今天她當值就該守着夫人的房子,天大的事都該給這個事讓路。”
“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雲紅在旁邊插嘴,“什麼叫天大的事都該讓路?難道說王爺王妃都叫不動春香嗎?雲田雖說不上是什麼大小姐,可也是正正經經的姑娘,她那紗巾要是被哪個小廝撿去了,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其實我也知道你那意思,不就是怕我們這幾個偷東西嗎?你也別否認,每次夫人出去,留下看屋子的都是你們這幾個,還不就是防着我們這些府裡的老人嗎?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懷疑,就過來看看我是不是拿了什麼東西。”
思煙暗恨不已,她倒不是沒話說,只是顧忌着旁邊的金氏,最後只有恨恨的看了雲紅幾人一眼,轉而對金氏道:“讓二夫人笑話了,咱們先不說這些,二夫人先同我過來吧。”
金氏暗暗咂舌,卻沒有說什麼,隨即隨着思煙走了進去,在路過雲紅的時候,金氏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雲紅本就心虛,剛纔雖然拿着架反駁,手心卻都是汗,被她這一看立刻臉色就有些變了,好在金氏沒有說什麼就走了進去。
此時天熱,好在安姐這邊可以用冰,雖然不能時時擺着冰塊,但門窗緊閉的情況下一進屋子就能感受到涼爽,不過免不了又有點陰潮之氣。思煙一進屋就要薰香,卻被金氏阻止了,她把思煙叫到自己身邊:“剛纔那個,是王府中的人?”
“嗯,是姑娘進門的時候王妃指過來的。”
金氏想了想:“你快去把二姑娘叫過來,剛纔那個丫頭不對,她身上帶着麝香呢!”
思煙臉色一變:“麝香?”
“那東西可厲害的狠,胎不穩聞聞那個味兒就有可能滑胎,哪有姑娘家帶那個的?她一定不安好心!”
思煙咬了下牙:“二夫人在這裡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她來到外面叫來春江陪着金氏,然後自己就快步向前面走去。她性子是比較沉穩的,但這一路卻走的風風火火的。是啊,正經姑娘哪有在身上戴麝香的?她能肯定安姐並沒有懷孕,可雲紅帶着這東西一定是不安好心的!她找到安姐,把事情偷偷說了,卻見安姐只是挑了下眉:“我知道了。”
“姑娘,那麝香可不是鬧着玩的!”
“別急,這事,咱們慢慢看。咦,李夫人,這邊請。”後一句卻是對剛進來的一個少婦說的,思煙見她的神色不見絲毫慌亂,當下就明白了,也不慌了,按照她說的回到院裡,用心招呼起金氏。
此時雲紅正在房裡來回踱步。她已經把那東西放進了安姐的衣服裡了,可又被思煙撞上了,雖然思煙不知道她進那屋裡是做什麼,可一定會查看,若是看到了拿東西,豈不是前功盡棄?想到這裡她一咬牙向外走去,不行,她要把這事告訴衣青,哪怕會受責罰呢,否則將來不成功,她是再別想出頭了。
朱納躺在牀上,他病了。連日來的勞累終於把他給累倒了,太醫已經明確指出,他如果再不好好休息,下面就是一場大病。聽了這話,南安王妃哪還敢讓他操勞,連忙就讓他臥牀了。而朱納自己卻是不願的,他想這是他能爲王氏最後做的事情了,要是不好好做那像什麼話,何況,他已經快找到那個人了,如果他沒有搞錯的話,那個人應該就是……
“公子,衣青姑娘過來了。”
“衣青姑娘?”快快有請,他連忙坐起身,那邊衣青已經進了門,一見他要起身,連忙道,“大公子這是做什麼,王妃是令我來看大公子的,要是累的大公子病了,我可擔當不起。”
“哪能這麼容易就病呢?”朱納說着,還是披着衣服站了起來,又招呼給衣青上茶,衣青幾次想走,卻又被他拉住了,最後只有無奈道,“我知道大公子想問什麼,可我真的不好說。”
朱納看着她,突然兩手抱拳,對她一揖到地,衣青被唬的連忙躲在一邊,最後一跺腳:“罷了,我就當這麼一回惡人。那一天,二少夫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後來想想,應該是麝香。可先不說二少夫人那衣服還在不在,就算還在,也不能當什麼證據啊。”
朱納咬着牙:“果然是他嗎?”
“大公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衣青沒有說話,垂下眼角,見外面一道身影一閃而過,她的頭垂的更低了,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衣青走了,朱納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外面,其實早幾天他就想到了安姐,可那時候他總希望是自己想錯了,因爲若是安姐的話,那就代表着朱抵的意思,而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而現在終於證實就是安姐了,他要怎麼辦?他要怎麼做?
“爲什麼是這件事?爲什麼是這件事?”他痛苦的想着,別的事他都可以讓朱抵,可這件事他要怎麼讓?
朱納很糾結,一方面,他糾結着要怎麼選擇,另一方面,他又糾結着要怎麼下手。不過他的糾結沒有多長時間,因爲就在當天晚上,北定王家的人就殺到了,不僅北定王妃來了,就連北定王也到了,而他們一到,就讓南安王妃去叫安姐。
南安王妃一邊讓人去叫,一邊笑道:“兩位親家怎麼想到要見我那二兒媳婦了,可是她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小孩子不懂事,看在我的份上,你們也別太同她一般計較了。”
“她不懂事?我看可懂事的很。”北定王妃冷笑了一聲不再說話。南安王府這邊雖然瞞得緊,但他們北定王家也不是沒有人在這邊,朱納私下的詢問他們一早就接到了消息,當時她就想殺過來,還是北定王勸住了她。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外人,再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只能打草驚蛇,還不如讓朱納暗中查找,然後一有端倪,他們再過來要個公道。而今天,她終於等到了!
“我一定不能饒了她!一定不能!就算沒有證據,我也不能讓她好過了!”她在心中咬着牙。而此時,安姐同朱抵一起走了進來,一見屋中的架勢,安姐就暗暗嘆了口氣,幸虧她早有準備,否則今天這個虧就吃大了!
見她來了,北定王妃又讓叫了雲墜,雲墜進來先同南安王夫婦行了禮,就跪下給北定王夫婦磕了頭,北定王妃看着她:“好孩子,不要怕,你起來說今天下午你聽到了什麼?”
“是。”雲墜吸了口氣,“今天下午我本在外面做事,見衣青姐姐來了,就想過來給衣青姐姐問好,但還沒進屋,就聽衣青姐姐對大公子說,那一天、那一天二少夫人身上薰了麝香!王妃殿下,您可一定要爲我們大姑娘做主啊!她死的好冤枉啊,可憐她早先還對我說二少夫人是個能交的,卻不想人家卻是想只她於死地的!”
她說着,嚎啕大哭。她這話說的有些不盡實,她早先臨近並不是想通衣青問安,就是想偷聽看看,朱納早先的詢問就是她最先發現的。她同王氏主僕情深,就算沒有北定王家的交代也會盡力去查。從朱納的反應上她知道衣青一定知道點什麼,所以這段日子都想法設法的打聽。此時她這話雖不實誠,哭的卻是真正的悲痛。
“好孩子,別哭了。咱們家的姑娘一定不會白死的。敢問衣青姑娘,雲墜可有撒謊?”北定王妃紅着眼向衣青看來,衣青臉色一變,看了看南安王妃又看了看安姐,最後道,“這話是我說的,可是……”
“不用可是,我只問衣青姑娘可聞過麝香嗎?”
“是聞過的,早先王妃配藥的時候,我有見過。”
“那麼衣青姑娘是一定不會認錯的了?”
衣青白着臉點了點頭。
北定王妃冷笑一聲,轉向安姐:“那不知這位二少夫人有什麼話說?”
安姐嘆了口氣:“我沒有什麼要說的。”
“那麼這位二少夫人是承認自己做了這事了?”說到這裡北定王妃咬牙切齒,一副要吞了安姐的架勢。
“我說無話可說,是因爲這是雲墜姑娘親耳聽到的,我不能說她聽錯了。但我這裡今天也發生了一件稀罕事。父王母妃,我正說向你們兩位彙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