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報應(二)
看着南安王妃難看的臉色,衛氏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她恨南安王妃,發自內心的痛恨。是,她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是父親趨炎附勢,母親懦弱,但最最開始,他們卻是受了南安王妃騙!最初,雖然外面人都傳她是被南安王妃相中的朱納的妾,但南安王妃卻是早早露了口風,說最終她會是朱抵的妻。雖然朱抵只是一個庶子,可將來也會是郡王,否則她母親在一開始就不會同意她跟着南安王妃四處露面。
當然,認真追究起來的話,他們家也是不厚道的,她母親就曾憐惜的看着她:“那王妃看起來是頂大氣頂和善的一個人,其實這手段心思卻要比其他人更深一些,咱們家捲到那裡去,以後還不知道是福是禍。”
她沒有說話,那時候她對朱抵還不熟悉,只是遠遠的見過一面。朱抵的容貌的確出色,可風評也的確不好,她也說不上是喜歡還是討厭,只是她不喜歡這種事,這種算計別人,以後還要不停算計的生活絕對不是她要的。
“好在你是她親自相中的,想來以後的日子不是太難過。”說到這裡,她的母親長長的嘆了口氣,“委屈你了。不過咱們女人,也就是這樣了。有銀子有孩子就能過好日子,男人敬着讓着也就是了。那些話本里的生死相隨,若不是還沒認識多久的,就是極少有的,你也不用想。今天就算不是二公子,換成別人,夫妻間也沒多少能交心的。這一點,你只看我同你父親就知道了。早先我對你父親……不同你說這個了。總之這一次是娘對不住你。”
那時候她還對這段話不是太理解,現在她明白了,女人總是想一生一世一雙人,想着自己全心全意的對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會好好的對她,可這不過是自己的想象。認真追究起來,哪個男人能做到?就是頂頂癡情的南安王,其實也不然。
那次南安王妃召集京中閨秀,本是想讓朱抵同她之間造成某種誤會,然後坐實了婚事,誰知朱抵卻當着衆人的面向安姐求了婚。那時候她雖隱隱的有些失望,更多的還是鬆了口氣,她想她終於不用算計自己的丈夫了,誰知最後她的下場卻更慘,成了一個妾!
她第一次在她母親面前痛哭哀求,雖然那段時間很多人都以詭異的目光看向她,甚至自家姐妹往日好友對她都有些不同,但她心中是有底氣的,她知道自己最終不會成爲一個妾,誰知最後卻成了真的!
她母親也同她哭的一塌糊塗,對她父親說怎麼也捨不得這麼委屈她:“早先那王妃明明不是這麼說的,現在出了岔子,我們不做還不行嗎?三姐以後嫁不了好的,就嫁個差的,我就不信她連個普通百姓都找不到!”
“糊塗!糊塗!現在還是咱們說了算了嗎?那邊朱二公子一定親,咱們三姐就撤了,那傻子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可也不能讓咱們三姐做妾啊。”
“是側妃!王妃不說了嗎,一定會讓咱們三姐做側妃的!”
“那也是妾。”
“你傻了?王爺的側妃能是普通的妾?照你這麼說宮中的娘娘也是妾了?別婦人之仁了,走到這一步咱們只有走下去。好在在這裡王妃欠了咱們的,總會有別的補償的。想想大郎,你就算不爲我考慮,也該爲他想想吧!”
她母親抱着她哭的更痛了,而那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做妾的了。之後她的母親對她說:“你看到了吧,這就是男人,爲了自己,什麼妻子兒女都是不顧的,是娘沒本事,娘沒本事。”
她麻木的聽着,不再說什麼。
那時候她就恨上了南安王妃,雖然她知道自己應該更恨自己的父母,若不是她的父親趨炎附勢一門心思往上爬,若不是她的母親更看重她的那些兄弟,她怎麼也不會成爲妾,不過就算明白這個道理,她也總會忍不住想,若是沒有南安王妃,若是沒有她……
當然,那個時候她也只有想想,她也只敢想想。面對南安王妃的時候,她還是恭恭敬敬,溫柔順從,心中就算恨,也是充滿了畏懼。直到南安王妃給她送來那碗藥。
她理解她懂的她明白。
再怎麼說,她父親也是個四品官,她母親也是當家主母,她知道南安王妃做的是應有之意,可她明白不見得她就能接受,不見得她就能忘記。
不過那個時候她還能忍,她還有期盼。可是當王氏流產,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都沒有辦法懷孕後,她的期待也一點點減少,對南安王妃的恨意也越來越多。
她知道,南安王妃也絕對沒有想到朱納,是不容易有後代的,否則當初絕對不會讓她流產,可有些事不是知道就能諒解的。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忍不住想如果她的孩子當時生出來了,現在應該多大了,應該會是什麼樣子,應該會如何如何。越想,對南安王妃也就越恨。可再恨她也無能爲力。
不管南安王妃做了什麼,她都還是王妃,還是朱納的母妃,只是這一條就壓的她不能也不敢有任何動作。看着花開花落,春去冬來,她的期待也就只剩下朱納成爲王爺,能更多的提攜她孃家了。雖然想想這很沒意思,可是除了孃家她還能如何?沒有孩子,對朱納她也生不出多少感情——就算早先有,後來也慢慢消磨了,只有孃家,纔是她的一點寄託。
可到最後,南安王妃連這點希望都給她打破了!
到底有多麼傻多麼自私纔會對自己的丈夫動手?還是一個對自己那麼好的丈夫!
是的,南安王也沒做到話本小說中的事情,但相比之下,他對南安王妃已是難得了。她從沒見過哪個婦人能像南安王妃這樣過的這麼自如,她的母親沒有,她的親戚們沒有,她所見過的那些京城中的夫人們也沒有。也許老夫人、太夫人能達到這一步,可那麼大年齡了,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不舒服,連口肉都要燉的幾乎沒有嚼勁才能入口,就算下面人敬着、畏着又有什麼意思?
不管多麼榮華福退,一般的婦人都是有種種顧慮,種種擔心,要考慮這個,委屈那個,過的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而南安王妃幾乎就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而她能做到這個,靠的,完全就是南安王的寵愛。可最後,她卻把南安王給毒死了!
早先看她躺在牀上,她只覺得老天無眼,爲什麼讓她活下來了!不過後來她才知道,老天是開眼的,讓南安王妃活下來,就是讓她受罪的!
南安王妃一直在牀上昏昏迷迷度過了半年,那時候朱納身體也不好,還急着搬家。他們這一支,就只有她能頂上去了。雖然有媽子丫頭管事管家,但該操心做主的,還是隻有她來。那時候她有很多機會掐死南安王妃,可她都沒有下手,就算如此痛恨這個女人,她還是無法下手。因此,她也更加痛恨以及不解,這到底要多麼歹毒的心思,才能對南安王動手?
後來他們搬了家,安置了下來,南安王妃這才慢慢清醒了過來,一開始還好,而當她意識到朱納永遠成不了南安王的時候就發了瘋,對朱納又打又罵,可憐朱納早先心心念唸的想着南安王妃醒來,母子好好親熱一番,怎麼也沒想到落了個這樣的結果,整個人都傻了,連躲都不知道,只是呆呆的站在那兒,還是她一邊勸着一邊把朱納給啦了出來。
過後又回去勸南安王妃,她還記得那一次的南安王妃狀若潑婦,拉着她不斷的說朱納不孝:“我爲了什麼?我爲了什麼?我做的這些不都是爲了他能成爲王爺嗎?可他呢,竟這麼不爭氣!”
她沒有說話,心中在不斷的冷哼,想着也許她什麼都不做朱納說不定現在倒是王爺了。
“你是做什麼的?不知在旁邊勸着嗎?”誰知道她不說話,南安王妃倒怪起她了,她只有低着頭慢慢的開口,“我不過是一個妾,這種事情上,又哪有我說話的餘地?”
當時南安王妃冷哼了一聲,彷彿是不屑又彷彿是對她的態度滿意,總算沒有再說什麼。後來朱納又想過來,南安王妃直接道:“我不想見他,沒地生氣。”
她只有出去把朱納勸走,她當時對朱納溫聲細語,說南安王妃不過剛剛恢復,還沒想明白,待過兩日明白了過來也就好了。不過在心中她卻是帶着幾分苦澀的,南安王妃醒了,她以後的日子不想可知。
的確,南安王妃不可能再出去了,也不可能再有什麼社交,但在這府裡,她還是老王妃!就算不能主持中饋,就算不能管家,她還要敬着讓着。早先有王氏在,還有人在前面頂着,而以後,可不就是她了?那時候她真後悔沒早點動手要了這個老妖婆的命!不過她心中已決定,就算不能對南安王妃如何,以後也不能讓她欺負了,她是做不了什麼,可她能出門能交友,而南安王妃這個不過是靠着南安王遺書才保留體面的王妃是經不起什麼風言流語的,若是外面議論大了,就算朱納也要思量。
而就在當天晚上月環找到了她,她對月環沒太深的印象,只記得她是早先王氏帶過來的一個小丫頭,王氏死後,她的嫁妝都回了北定王家,大多數下人也跟着回去了,不過卻有幾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媽子留了下來,貌似這幾個是北定王家臨時買的,也不算家生子,就把他們給遺忘了。他們不走,朱納當然也不會趕他們,就還讓他們在府裡住着,分家的時候,自然也把他們帶了回來。
“給姨娘請安了,今天我是替我們王妃傳話來的。”
“你們王妃……北定王妃?”
“自然是北定王妃。王妃說,每每想起姑娘的事就痛不欲生,恨不得手刃仇人,可那人雖作惡多端卻又怎麼也死不了。我們家王妃怎麼也咽不下去這口氣。早先吧,她躺在牀上要死不活,我們家王妃也不想理會,可現在……”
“大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聽到月環是北定王家埋伏下來的她並不驚訝,可月環後面的話卻令她不得不聲厲色荏的吼過去,而那月環卻沒有絲毫懼意,“我知道姨娘的立場,但我們家王妃說了,都是失去了孩子的,那種痛是怎麼也彌補不了的。王妃說她不甘心,相信您,也一定是不甘心的。”
“……你們家王妃想做什麼?”
“我們王妃說殺了她是便宜了她,要讓她活着受罪才能解心頭之恨!我們家王妃這裡有一種藥,吃多了會讓人變成瘋子,吃少了,也會令人時常精神恍惚,那人本來就精神不正常,這藥卻是正適合她的!”
“她若精神恍惚……又有什麼用。”不用怎麼勸說,她就加入了,她甚至覺得這是她一直都在等待的機會。對於普通人來說,變得精神恍惚當然是痛苦的,可對南安王妃又怎麼夠?她這樣的惡人,受怎麼樣的痛苦都不爲過!
月環一笑:“總還有清醒的時候的,不過卻是要姨娘配合我了。”
她當時主持中饋,在府裡做事各種便意,很快她就把月環調爲了二等,本來按照規矩,二等丫頭前面是應該改名的,不過她實在不想事事遵照南安王妃的做法,就同朱納說,搬了新家,就要有些新氣象,特別名字這種事,改來改去的也不太好。朱納對這些事向來不太在意,就隨她了。
再後來她就把月環和其他幾個北定王家的人調到了南安王妃的院子那裡,當然,也不全是北定王家的,也有一些府裡過去的人,過去南安王妃當勢時,他們自然不會被輕易收買,可南安王妃註定是沒什麼前程的了,總會有心思活絡的。何況,很多府中人對南安王妃也有一種怨恨——若南安王還在,他們還是王爺府裡的,而現在,卻成了郡王府的!待遇體面都有變化不說,有些人還因爲這次分家造成了親人分別。當然,這種分別,倒不是朱納這裡一部分朱抵那裡一部分,而是,他們都很默契的清理了府裡的一些人。雖然大多數人都是成家的留了下來,可那些七大姑子之類的免不了就七零八落了。
就這樣,她做內應,北定王家做支持,就這麼活生生的把南安王妃困住了,不說別的,就連她想在清醒的時候見一次朱納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