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寒挺着槍,邁着正字步跟着大部隊向前走。腳下的地崎嶇不平,但他早已知道怎麼在這種道路上保持平衡。在這麼近的距離上他已經能看到那些逆兵,甚至,還能看到他們臉上的驚懼。他面上沒有表情,心下則有些得意。
他是一個軍戶,他爹是一個軍戶,他爺爺也是一個軍戶,據說他爺爺的爹早年還是一個把總,那時候轉到地方上立刻就能成爲一個小地主,但他那太爺爺不願意。他還記得小時候他爹每次提到這事都哀聲嘆氣,但總被他爺爺打腦袋:“你知道什麼,那時候把總,威風着呢,多少人求爺爺告奶奶都留不下來!”
“爹,你也說了那時候,你看看現在這樣子。太爺爺要是早轉到地方上,咱家好歹還能有些自己的地,你兒子孫子都不愁嚼用。”
“現在缺你的了?”
他爹撇撇嘴:“是不缺,但大頭都是人家的!”
其實那時候他爺爺還是個官,他們家的日子其實還是不錯的,當他爺爺去世,他爹繼承了他爺爺的軍職,但卻再沒有官身了。把總、大隊正,他太爺爺是正七品,他爺爺是九品,到了他爹那裡,就成了一個小兵。當然,畢竟祖上是做過官的,手下還有兩三個弟兄,他爹在軍中還是有點威望,可他們家的日子已經不能和過去相比了。那時候他爹總是發愁的看着他:“現在你還能跟着老子吃口肉,以後你可怎麼辦啊!”
“老爹,你想的太遠了,以後自有以後的事,說不定以後你兒子我就發達了!一下又成了把總,太爺爺的榮耀就在我身上降臨了!”他長子長孫,雖然家裡已經有些落魄了,但還是養的有幾分公子哥的脾氣。也愛像他爹似的呼朋喚友,當然,酒樓一般是吃不起了。可在路邊切上二斤豬頭肉,再要個花生米,也照樣能招呼一幫小兄弟。
直到他爹意外身故,他才知道日子的艱難。他爹因爲有過去的關係在,雖沒有官職,卻能落個肥差,再加上過去的底子,因此日子能過的很不錯。但他爹還沒來得及安排好就去了,雖說那些叔叔伯伯還念着幾分舊情,可他爹的那個差事他是做不了了,就在伙房給他安排了一個職位。後來想想,那個職位真的是不錯,吃用不愁,還能落點小外快,可他那時候公子哥的脾氣,嫌那骯髒不怎麼願意,後來得罪了人,被好好的收拾了一通,差點連小命都擱進去,他娘拿出了老底纔算保住了他一條命,出來後他就學乖了。
他捧人、找活,慢慢的成了個兵油子。直到他到了朱抵的手下。那段日子王寒真是記憶猶新,自他小時候就沒見過這麼苦的兵。那些大人身邊的親兵訓練是艱苦,可人家還自由啊。訓練完該吃吃該喝喝,還能找幾個姑娘摸摸小手,而他們呢,練的比他們還苦,吃食雖然管夠,酒卻是沒有的,平時連營地都不能出,更不要說摸姑娘手了,看到自家的黃臉婆都激動的不行。
這日子他一開始覺得不是人過的,可一天天過去,也過出了滋味。過去他做兵油子,雖然面對大人物要畢恭畢敬,但平時也能吆五喝六,可那日子心中總有些發虛,而現在卻沒有了,每天過的都很踏實。而且這日子非常有盼頭,過去一個同他一起被選進來的,因前幾天殺敵有功,已經是個小隊長了,再向前一步就是大隊正了!
而最初跟着將軍的那些老人,有成大隊正的,甚至有成把總的!
他們跟着將軍纔多久,最多的也不過三年,但現在已經有人做到了他太爺爺的那個官職上,他就算比別人笨點倒黴點,用六年還做不上去?
“老爹,你看着吧,兒子說不定還能光宗耀祖呢!”他這麼想着,背彷彿挺的更直了,槍拿的更穩了,而對面人也看的更清楚了。當看到對方身上的衣服時,他下意識的撇了下嘴,這是個鄉勇呢。
牛二娃拿着刀,手下意識的顫抖着,怎麼辦?怎麼辦?逃?不行!那些軍爺就在他身後,他這時候敢逃,他們就敢殺了他。衝上去?可那是天兵啊!
雖然牛二娃被驅使着攻過城,但在他心中,攻城與和天兵交戰是兩回事——江寧的那些士兵可不是朝廷派下的天兵!
“殺!”就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旁邊的張有水跳了出來,他一咬牙,也跟着跳了出去,“殺——”
既然都是死,那就像張有水說的拼一把,說不定還能拼出個官身呢!這麼想着,牛二娃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向前衝着,其他壽王的士兵也紛紛前衝,而朱抵的軍隊還是沒有變化,依然邁着過去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着。
“準備——”大隊正喊了一聲,王寒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把槍尖輕輕挑起。
“迎敵——”
隨着聲音,兩方接觸了,王寒對面的正是牛二娃,剛纔,他對這個人充滿了不屑,但當這個人真的衝殺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有些膽怯。他雖然是軍戶出身,卻沒真正的殺過人。
“不要怕,不要怕。”他這麼想着,眼瞪得更大。
而此時,牛二娃的一雙大眼也瞪得如同牛眼,他看清對面的那個天兵了,和他的年齡差不多,但氣色要比他好,一看就是不缺衣少食的。對方的臉上有恐懼,是的,他也在害怕!
驀地,牛二娃突然覺得自己不那麼怕了,天兵怕他,他怕個球!殺了這個天兵,他就有望立功!畢竟是真正廝殺過一段日子的,牛二娃更能豁得出去。
“殺——”他又大吼了一聲,揮着手中的刀就向前砍,近了、近了,他能殺死這個兵,他能!
王寒更加恐懼了,在牛二娃揮出刀的時候,他彷彿能感覺那刀尖傳來的冷意,我會死嗎?我就這樣要死了嗎?
“刺——”就在這個時候,大隊正又喊了一句,王寒下意識的送出了手中的槍,他不知道這一槍送出去有什麼結果,他只是根據過去練了幾百次幾千次的經驗在做,槍頭傳來了滯澀感,對面那個鄉壯的眼瞪得更大了,但那雙眼中此時卻充滿了不甘以及恐懼。
殺人了?我殺了他嗎?
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傳上王寒的心頭,但沒容他多想,大隊正的聲音就一遍遍的傳來:“收——刺——收——”
他根據這指令,往前走着,做着,不知什麼時候他前面已經沒有敵人了。
李千牛的軍隊本來正準備吃飯,當朱抵的隊伍來的時候,他們中有不少人驚慌失措,但也有不少人憤慨,後者以李千牛爲代表,特別是當他發現來的軍隊並不多的時候。媽的,老子們退下來就真當我好欺負了?打你Y的,給你點顏色看看!
當然,當他發現面前的軍隊就是那個燒了他糧庫的也有些驚慌——他實在被那些萬人敵給炸怕了,不過當他發現朱抵等人再沒有萬人敵的時候就放下了心,還想着怎麼找回場子。他李千牛的隊伍可不是吃素的。而他手下的士兵也算給他面子,雖然疲憊不堪,外加飢、渴難耐,還是奮勇拼殺,連一些鄉壯都被帶着衝了上去。但很快他就發現對面的隊伍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這個隊伍的士兵特別的整齊,特別的冷漠,特別的——強大……
明明他的人更多的,明明他的士兵更勇猛的,但爲什麼卻是他的兵死的更多?那麼多人、那麼多……而且,爲什麼他覺得這個情景這麼熟悉?
“將軍,撤吧,頂不住了!”林五在他身邊焦急的大喊,“再打下去弟兄們都要死絕了!”
當然不可能死絕,因爲在發現不管自己再怎麼勇猛的衝上去也沒有用的時候,很多士兵已經不由自主的開始後退了。可就在這種情況下,對面的士兵也沒有追擊,而是繼續邁着一致的步伐向這邊走着。
《知兵》!太祖的《知兵》!李千牛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眼熟了,因爲他也看了那本書,也曾想按照那上面的方法練兵,最後卻因種種原因不能成事,沒想到真有人會和他有一樣的想法,而且對方還練成了!
“將軍!”林五又喊了一聲,他回過神,“你帶人先走,我帶人殿後。”
林五一怔,他喝了一聲:“快去!”
眼見形勢危急,林五不敢再耽擱。立刻安排人手組織隊伍退出,跟着李千牛他對兵事也是比較瞭解的,知道如果撤退一個搞不好就會變成潰逃,那就是真正的敗了,所以雖然慌亂,他還是壓住了步調,非常仔細,但他剛準備好一半,就又聽到一陣喊殺,右側方竟又亮出了朝廷的旗幟。
林五心中一驚,正要仔細去看,就聽人羣中不知誰在喊:“天兵來了——”
“朝廷的天兵全部殺過來了,大家快逃啊!”
衆人本就被殺破了膽,正想着要如何退的時候又出來了新的天兵,頓時驚疑不定,再聽到這喊聲,一個個立刻就有了逃跑的意思,偏偏這時候那邊又有人喊:“只殺逆賊,鄉壯不論!”
“跑啊——”終於有鄉壯忍不住,帶頭向前跑去,林五一眯眼,撘弓一箭向那鄉壯射去,鄉壯應聲而倒,林五正要大喊,更多的鄉壯就破營而出,帶動的還有很多士兵。
“完了——”林五心中一片絕望,他知道李千牛親自留下,就是希望能儘可能的多拖對方一會兒,從而讓他帶出更多的士兵,而現在他卻把撤退弄成了潰逃!不說那些鄉壯,就是那些士兵又有幾個能再找回來的?
“大人,我們也快走吧。”他的親兵開口,擁着他就要離開,他一巴掌抽回去,“混蛋,將軍還在抗敵,我們怎麼能逃跑!兒郎們,隨我殺敵!”
他吼叫着,向封千戶的隊伍衝去,他的親兵無奈,也只有跟着他往那邊衝。而一進去,他們就感覺到了不對,這麼容易?這麼容易就被他們衝進來了?
“這是兩支隊伍!”林五心中一喜,“新來的這一支沒有多少戰力!”
他這麼想着,精神更是大振,殺起敵人毫不手軟。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朱抵瞄準了,此時朱二公子正站在一棵書上,拿箭對着前方的林五:“光線不太好啊,這一箭也不知會不會落空。”
他這麼說着,鬆開了弓弦,箭簇化出一道嗡向直射林五,林五打的正酣,怎麼也沒想到有人會對着自己放冷箭,當看到箭簇的時候完全沒能反應過來,最後一個想法就是——這箭是從哪兒來的?
兩軍混戰中,如果一方能有神箭手點殺對方大將,那簡直是無往而不利,可這個辦法一般很難實施。第一是距離,如果兩方還沒開打,那對方大將立在自己的隊伍中,神射手一般還真不好射到;第二則是準頭,若兩方開打了,人馬糾結在一起,要點殺對方真有點難度,要知道兩軍對戰一般都是在平地,沒有制高點是很難看清目標的,當然一方以絕對優勢亂箭齊射是另外一回事。
而此時他們雖然是匆匆應戰,可週圍幾十米還真沒什麼樹木,所以林五這一箭真是受的冤枉。而隨着他中箭,李千牛這邊剛被鼓舞了幾分的士氣也一下煙消雲散,林五的親兵慌忙上前把他的屍體搶到手,其他人發一聲潰散而逃。
此戰,朱抵的隊伍殺死的逆兵足有五百,其他潰散的鄉勇、兵士更不計其數,那些逃的遠的朱抵都沒有下令追趕,只是順手把戰場附近的收攏了一批,但就這也有三四百的俘虜了。
“將軍真是神箭!”過後封千戶誠心誠意的讚道,當時若不是朱抵那一箭,他的隊伍絕對就被衝散了,就算最後還會勝利,也不會像現在勝的這麼輕鬆。
朱抵心下得意,面上還裝做幾分遺憾:“可惜我常用的那把弓留在大同了,否則就是那李千牛我也能把他留下來!”
旁邊的趙旭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扭過了頭,心說公子,那把王妃送給您的弓您不是一直拉不開嗎?
本來以爲更不成了。今天又發燒了- -早上37.2,中午吃了藥,出了一身汗,結果又成了37.5……= =不過貌似吃了藥症狀減輕不少,睡了一兩個小時後正要碼字,突然接到婆婆的電話,說我公公抱着小孩出去五個小時了- -現在聯繫不上了!我那個滋味啊!
這邊趕快聯繫孩他爹,就要去找。換了衣服出了門,抱着試試的想法又一次打公公的電話,第一次是佔線……(前面打了幾次都是沒人接聽),第二次再打就有人接了,說已經到大門口了,淚……說沒有任何事,再淚……
然後,終於弄出了這一章,唉
那啥,俺昨天說的瑣碎的事情不是特質宅鬥家務啥的,而是細小的我們經常就能遇到的煩心事。舉這麼個例子,一般來說,操心孩子學費的大概不會有操心孩子早上沒好好吃飯的幸福;想着父母病痛的大概沒有嫌棄父母嘮叨的幸福;奔波找工作的大概沒有抱怨同事中有奇葩的幸福……就這麼個意思吧。因爲操心後者,起碼證明他們吃穿不愁,沒有什麼大的病痛,而前者要不爲生活奔波,要不爲病痛所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