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但於世忠也不敢立刻回營,而是打算先派個腿腳利索的家丁去大營那裡打探風聲,再見機行事。可是於世忠才安撫一番衆人,把家丁叫道身邊小聲吩咐一番,還未等到他小聲把話交代清楚完畢,就聽到身旁突然爆發一片狂叫:“闖賊來啦,大人!”
遠處似乎有一隊騎兵正朝這裡殺來,於世忠剛眯着眼望去,身後一個軍官已經衝上來:“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先避一避闖賊的鋒芒吧。”隨着亂哄哄的“保衛大人”的嘶叫聲,於世忠帶着家丁和軍官們絕塵而去。
十幾個闖軍遊騎追着蹤跡而來,在墓地附近凌亂不堪的地面上找到了於世忠顧不得帶走的旗幟,他們帶着這面旗幟回到闖軍隊伍裡。面對闖軍的圍攻,江北軍大營已經因爲羣龍無首陷入混亂狀態,當士兵們看到闖軍打着於世忠的旗幟回來後霎時間士氣崩潰。大部分家丁軍官本來就跟着於世忠離開,餘下的那些無力繼續控制部隊,很快就有人打開營門出來向孫可望投降。
孫可望留下一些部隊檢查這座明軍大營,本人在戰鬥結束後遊騎兵發現於世忠旗幟的地方檢視。闖軍士兵報告,被胡亂丟在坑裡或拋棄在地下的棺材中傳出陣陣人聲,裡面裝的人似乎還活着。孫可望將手一揮:“把棺材都打開,把人都放出來。”
棺材打開後,一個個江北軍傷病員爬了出來,淚流滿面地慶幸重見天日。
孫可望從這些傷兵口中得到他想知道的一些情況後就下令將他們施放,闖軍軍官衝着他們說道:“諸位弟兄,我們闖軍打官不打民,你們想走就可以走,我們絕不阻攔。要是願意和我們一起去打貪官,就來我這裡報個名。”
夏阿炳沒有聽清這個軍官的話,他從棺材裡爬出來後就一直四下尋找着,最後把目光盯在了遠處騎馬的孫可望身上。他拖着那條傷腿踉踉蹌蹌地向孫可望的方向跑過去,遠遠地朝着孫可望的馬頭撲通一聲跪倒,不顧周圍闖軍警惕的目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連連磕頭道:“大王,大王,小人夏阿炳,以後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報答大王的救命之恩。”
“好了,好了,”孫可望正在和幾個部將商議如何向毫州追擊逃敵,他有些不耐煩地命令道:“把他們都帶走。”
俘虜們被闖軍帶下去,和其他江北軍戰俘集中在一起。孫可望身邊的一個人問道:“將軍,這些都是官兵的傷病員,我們不殺他們也就是了,何必浪費我們的郎中和草藥給他們?”
在許平毫無保留的幫助下,孫可望已經全盤抄襲近衛營的制度,即使是西營的老部下,只要編在西鋒、西銳兩營裡,就不再允許他們在衆人面前稱呼自己爲“三爺”。之前還是允許私下叫叫,現在則是一概禁止,說這樣聽起來太像土匪而不是設官建制的歸德之主了。
“這是大將軍的命令。”孫可望不再多做解釋,只顧商量下一步的行動,連續發佈着後續的行動指令。
於世忠帶着親信逃向另外一個江北軍軍營,結果在半路就遇到了他要去找的那個同袍。對方哭喪着臉說自己的軍營也被闖軍偷襲了,從打着的旗號看是孫可望的一個親信部將。當時明軍上下一心準備過年,毫無防範,結果一觸即潰,他就趕來投奔於世忠。兩個江北軍將領異口同聲地大罵闖軍,居然過年都不歇息還要出來胡鬧。於世忠看着自己身邊灰頭土臉的一衆家丁和軍官,哪裡還有絲毫過年的喜慶氣氛,他跌足嘆道:“這大過年的,唉,這叫什麼事兒呢?”
在毫州附近的駐軍中,鬱董是警惕性最高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事先察覺闖軍越境的明軍將領。得到消息之後,鬱董二話不說就要東逃,卻被他剛剛招攬三天的幕士吳維攔住了:“東家,明天可就是正月初一啊。”
“是啊,這大過年的,真是晦氣啊。”鬱董邊說邊急急忙忙地穿戴披掛,同時吩咐家丁去召集全軍集合,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以我想來,闖賊也不願意初一死人,沾上一年晦氣,所以他們就挑今天白天來進攻我們。”吳維攔住鬱董,不急不忙地慢慢說道:“如果他們趁着年三十晚上來,或者明天凌晨來偷襲,那時我們沒有防備,損失不是更大嗎?”
鬱董琢磨着吳維話裡的含義,遲疑片刻後揮手讓等在一邊的親兵少安毋躁,不必去傳令撤退了,他問吳維道:“先生的意思是?”
“歸德府今年一直不太平,地裡的收成耽擱了,闖賊也就是來打一場草谷,多半今天晚上就要回歸德府去過年,我料定他們絕不會死磕毫州的。”吳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眼神中頗具深意。
人中的盧的名聲在江北流傳得很廣,但鬱董卻一點兒也不在乎,吳維的話讓他陷入矛盾中,幾經權衡危險和收益,鬱董把牙一咬:“先生說得是,所謂富貴險中求,我鬱董不能總過着這種仰人鼻息的日子。”
鬱董和吳維商量一番後,立刻召集全軍,帶着手下直奔毫州。到了毫州城下時,城內早已經亂成一團,附近的江北軍逃散一空,沒有一支軍隊膽敢來保衛毫州這個顯眼的地方。闖軍連連出擊消息傳來,守城的毫州兵一鬨而散,把城門大敞着就逃之夭夭。衙役們也紛紛離開崗位躲回家中。有錢的人家更搶奪車輛,爭先跑出無人把守的毫州城門奪路而逃。
守官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見到鬱董帶軍前來之後真是喜從天降,帶着剩下的官員跪迎在縣衙前。頂盔貫甲的鬱董連忙把守官從地上拉起來,一拱手甕聲甕氣地說道:“本將乃是朝廷任命的毫州指揮使,寧死不去,這便帶着兒郎們上城殺賊。至於給將士的獎賞、酒食就有勞大人了。”
因爲守土有責而不敢棄城潛逃的亳州守官,聽到鬱董這番後感動地眼淚一下子涌出來了,頓時感到又有了活命的希望:“疾風識勁草,鬱帥”
鬱董衝着守官抱拳,口中只稱:長久來仰仗南直隸提供軍需,供養他手下這些兒郎,無以爲報只有前來共赴危局。
地方官吏當然聽的是又感動又慚愧,這段時間來他們沒有少給鬱董和他的手下白眼。
但不等他們多感動一會兒,隨着鬱董一聲令下,汴軍就把毫州四門緊閉,然後統統用木板釘死,再堆上大石堵住;在衙役的幫助下,汴軍把靠近城牆的民居統統拆除,木料和磚石運上城牆,其餘的放一把火燒光,但凡有敢靠近城牆的人立斬無赦;毫州城內的大俠、少俠們經縣令證明後,帶着他們的弟子一起上城協助防守;壯丁搬運完物資後被嚴格看管在城中空曠處,坐在地上嚴禁擅自走動;百姓各回各家不許外出,手持火把的汴軍兵丁四下巡邏,但凡有人在家中高聲喧譁一律放火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