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來孫可望屢次攻入南直隸,一次次掃蕩江北軍的營地,現在孫可望正在籌劃一次新的掃蕩,他雄心勃勃打算出動兩萬闖軍直抵揚州。許平看着地圖,孫可望劃了一條七扭八歪的行軍路線,許平疑惑地問道:“孫兄弟爲何如此進軍?”
許平又點着行軍路線上繞過的幾個江北軍營地追問道:“這幾個明將很有戰鬥力麼?爲何要刻意繞開他們?”
“他們已經和我交換了誓書。”孫可望取出幾封密信交給許平,它們都是江北軍將領寫給孫可望的,寫信的幾個人就是闖軍要繞過的幾座軍營的主人:“我已經保證和他們互不侵犯。”
許平打開密信仔細地看起來。江北軍的幾個將領在信中發出一個又一個斷子絕孫的毒誓,保證絕不參與南直隸對歸德府的封鎖,更不會參與朝廷對闖軍的圍攻;這些明軍將領保證會及時向闖軍通報明軍的軍事秘密,並儘可能地配合闖軍的軍事行動。
孫可望得意地對許平說道:“他們還同意把一半的軍餉和軍糧交給我,每月送一回,而我則要躲開他們的防區。”
“很好。”許平對這些條款非常滿意,但對孫可望一直不曾向他彙報有些不滿:“孫兄弟爲何不早告訴我這些誓書?難道是怕我泄密不成?”
“如果怕大將軍泄密的話,那我今天就不會對大將軍說這些了。”孫可望搖頭道:“我擔心的是闖王那裡,闖王屢次問我是不是可以攻入南直隸,我一直回信說沒有餘力。”
“嗯。”許平微微點頭。
“我們如果想奪取一片南直隸的土地,這根本不成問題。而南京那裡一直認爲他們可以確保整個南直隸,他們不想放棄哪怕一寸土地,這是一個很大的錯誤。”孫可望對許平談起他的打算:“我不停地攻入南直隸、退出,然後再攻入、再退出,南京就會覺得好像只要他們加一把氣力,就可以保住南直隸寸土不失,而如果他們不加這把氣力,就會丟失土地給我們。因此,南京會不斷地向江北投入兵力、武器、軍餉和軍糧,讓我通過一次次進攻來獲得它們。”
許平已經聽明白了孫可望的意思:“你擔心的是,如果按照闖王的命令猛攻南直隸,就會讓南京看清形勢,退縮到揚州附近。”
“是的,我們可以拿下一個縣,拿下一個府甚至幾個府,但絕對沒有全取江北的力量,更不用說渡過長江取得南京的軍力。如果我們停留在南直隸不走,南京那裡會有幾個官吏倒黴,罷官的罷官、調職的調職。但是接任者就死了心,乾脆把貧瘠的江北扔給我們,然後龜縮到揚州去,反正丟失土地是他的上任又不是他”
許平插嘴問道:“這幾個月來,孫兄弟你到底搞到了多少東西?”
“別的不算,光燧發步槍我就搶到了兩千七百多支。”
許平大笑道:“孫兄弟真是發大財了。”
“可是能用的沒有幾支,能修復的恐怕不超過一千兩百支,還不清楚最後到底能剩下幾支。”孫可望無奈地衝着許平苦笑一下,攤手道:“江北軍可不是新軍,他們根本不保養武器,從來不給槍擦油,刺刀被偷走賣掉。有一次我搶到了兩百支槍,沒有一支能夠修復,有的槍管都鏽出窟窿來了。”
“還是不錯,至少西鋒營的裝備不用我撥給你了。”
“如果南京向江北軍投入更多的裝備,如果他們撥給的速度夠快,我或許可以搶在它們生鏽或是被賣掉以前拿到手。也許我不但可以武裝我手下的西鋒營,還可以給開封提供裝備、糧草和軍餉。”孫可望看着許平,重申自己的看法;“所以我們要讓南京認爲他們可以守住江北,讓他們把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過來。”
許平贊同道:“在我們可以渡江拿下整個南直隸以前,我們不要把江北軍打跑。”
“是的,”孫可望伸手指着地圖上的毫州,現在那裡由鬱董駐守:“毫州就和關外的寧遠一樣,只要寧遠一天還在,明廷就不會死心放棄關外,就會做着靠它****北虜的白日大夢。而只要毫州一天還在明軍手裡,南京就沒有人敢提出讓江北軍收縮到揚州,那麼每年就會有數百萬兩軍餉、無數的糧草輜重、數以萬計的兵員被源源運到我們眼前,供我們奪取,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一次次摧毀江北軍、消耗南直隸的元氣,而南京也永遠積蓄不起****的兵力。”
“我作爲闖營的大將軍,取消闖王攻入南直隸的命令。”許平正式向孫可望下達命令:“沒有我的命令,歸德府的闖軍不得佔據任何一個南直隸縣城。孫兄弟儘管按你的想法去做,闖王那裡有我去說。”
孫可望的臉上露出笑容,這是今天許平第一次從孫可望臉上見到笑意:“有大將軍主持,真是我闖軍的大幸。大將軍可知?有人反對繼續用糧食在開封換人,但我覺得既然大將軍已經定下這個約定,那出爾反爾對大將軍的名聲不利,所以我已經寫信給闖王告訴他我完全贊同,而且若是大將軍糧食不夠,我可以從歸德撥出必要的糧食,讓大將軍繼續換下去。”
兩個人隨後談起西線戰事,越來越多的笑聲出現在他們的交談中,這給許平一種隱約的感覺,似乎孫可望和他之間的隔閡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似從來不曾有過一般。
“闖王從商洛山出兵以來,一改之前的作戰風範,治軍練兵,和以往已經全然不同了。”孫可望評價道:“之前我們義軍雖然也號稱軍,實際不過是扶老攜幼的饑民烏合,遇到官兵便是一場屠戮而已,所以無論文官是否懂得兵事,只要能帶着敢殺人、殺過人的邊兵趕到,便是摧枯拉朽一般。這孫傳廷以往對饑民大殺特殺,從未遇到過真正的戰陣,敢向天子許下大言,便是以爲我們還像以前一樣。”
“正是如此,”許平贊同道:“此番河北軍一敗塗地,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楊文嶽雖然帶來了十萬大軍,但各路兵馬都不是新軍那種爲野戰而準備的部隊,而是抽調直隸各處的守城官兵拼湊而成,這些兵馬若是守城還有些經驗,但一旦出城野戰,還沒打仗自己就心虛了,而且全無野外行軍、作戰的經驗,平時還不相統屬毫無信任默契。秦軍中的野戰部隊早被傅宗龍和汪喬年敗得精光,眼下恐怕只有賀人龍的部下還算能夠野戰,可幾千人肯定不夠用,孫傳廷要想實現他的大話,必然要像楊文嶽一樣從甘陝各衛抽掉守城部隊拼湊出一支軍隊來。”
“而孫傳廷這幾年一直在獄中呆着,就是我剛纔說的,他對我軍的實力一無所知,多半還以爲我們還是那種十萬能被幾百、幾千官兵追殺的饑民,”孫可望哈哈大笑道:“他定會抽調邊軍各衛出來與闖王交戰,等他見到了闖王旗鼓嚴明的各營,定然會大吃一驚。”
“然後便是一場大敗,”許平亦笑起來,崇禎天子聽不得喪氣話,只要誰肯許下大話就信任誰,無論是他本人還是李定國,對西線的戰事都非常樂觀,看起來孫可望也是如此。
“自古文武殊途,不是說文章做得好就會打仗的,當然,殺殺手無寸鐵的饑民誰都辦得到,可是昏君不能審時度勢,以爲只要曾經是饑民烏合就永遠是,這位孫總督也是一樣想法,如此焉能不敗?”孫可望不屑一顧地道:“洛陽那邊也就是這樣了,闖王自己足能應付,我們要考慮總歸是新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