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璃也看了過去，發現這本書的確是她給檀兒的。
她當初開書齋的目的，其一是儘可能的網羅讀書人，給自己增加勢力，第二便是方便給慕青檀找些孤本書籍，方便他閱讀。
這本書自然是她送給慕青檀的一本。
“這本書有何問題？”慕青璃問道，“請問先生，莫不是買了本別人買不起的書，便是惡了？”
周夫子臉上堆積了些怒火：“並不是書的緣故，而是慕青檀殺了人！殺了人！”
周夫子出身貧寒，也是廢了很大的勁兒才考中舉人，卻只是一個吊車尾的名次。
他才學平凡，在衆多舉人中並不出彩，又沒有足夠硬的背景，於是無法在官場混跡，便跑到遠山書院做了個最最普通的教書先生。
他看見王朔，彷彿看見多年前的自己，心中還是有些憐惜的，同樣的理由，導致他心中不太喜歡慕青檀。
慕青璃這會兒也猜到了這位周夫子在遠山書院中不是什麼有話語權的人物，心下一鬆，知道這就好辦多了。
她表面上還是一副恭敬的語氣：“方纔我已經說過了，今兒的事情，咱們一樁樁一件件的來說。慕青檀有沒有殺人還不能斷定，但是他王朔突然發難，爲了一本書就與人爭執，難道就是對的？”
“那他也罪不至死！”周夫子的情緒已經有了些激動，“更何況這只是慕青檀的一面之詞，不可作數！”
“當時除了我與王朔，還有旁人在場。”慕青檀立刻說道，“他們都能爲我作證，是王朔突然對我發難，我絕對沒有任何對他不敬之處。”他雖然不知道姐姐爲什麼要從這裡入手，但是相信姐姐，絕對沒有錯。
慕青璃挑了挑眉：“周夫子，可是要將他們叫來對峙？”
“不必！”周夫子不耐煩的一揮手，“就算是王朔率先發難又有如何？慕青檀因爲此事就要殺了他？”
他已是無法理解這位寧嫣郡君的想法，莫不是有錢就可以草菅人命？因爲他們有錢，所以不容任何違逆，這要王朔對慕青檀不恭敬，就要將他殺了？
這些個世家子弟，簡直可恨！
慕青璃見着周夫子心緒已經不穩，趁熱打鐵道：“這般說，到此位置，慕青檀還是沒有過錯的。檀兒，你繼續往下說，下午爲什麼要去王朔的屋子裡。”
慕青檀點了點頭繼續道：“我二人吵得越發的兇，旁邊有人前來勸架，最後王朔被勸走了，而我也沒了讀書的心思，就收拾東西打算回去了。”
他平日裡並不會輕易與人爲惡，只是今天王朔的話說的實在難聽，慕青檀忍了又忍，纔開始反駁，哪知道王朔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直到吵完架，慕青檀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發了什麼瘋。
“那你應該回自己的院子。”周夫子冷冷說道，“王朔的院子和你的不在一個方向，你不是順路過去的。”他一開始想讓慕青檀認罪，只是今日正好是他坐堂，出了這樣的事可能被上面怪罪。
但是現在是真的想讓慕青檀認罪了。
“我確實是往自己的院子走的，可是走了一半兒就反悔了。”慕青檀咬了咬脣，“我想了想，王朔平日裡爲人清高，絕對不會口出惡言，他今日一反常態說不定是出了什麼事，又或者是這本書是他心意已久卻買不到的。”
“我們既是同窗，理應相互照料，再說今日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所以當時想着去給他賠個不是，這本書也送給他當做賠罪禮了。”
慕青檀說完，場內有一瞬間的安靜。
慕青璃心中更是一股子暖流滑過。
這孩子一點兒都不像她。
她內心更多的是偏執，從來不懂的何爲寬容，若是惹了她，她寧願斬草除根殺你個乾乾淨淨，管你有什麼苦衷。
但是檀兒就大不一樣。
他在那種時候，還能考慮得到對方的心情，而且知道主動低下頭來認錯，這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這也是慕青璃所希望的，君子之風吧。
但是周夫子卻是不信：“這書既然是孤本，你和王朔的關係向來不好，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將書給他？怕是你想得到的藉口！”
慕青璃冷笑一聲，涼涼的說道：“這本書雖是孤本，卻並非十分罕見的，書本里的東西既然已經記到腦子裡，那書就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拿去送人又有什麼不可？書從來都不珍貴，珍貴的是裡面的知識，若光是幾頁子破紙還值得盲目崇拜，和那喜歡阿堵物的有什麼區別？”
“哈哈。”慕青璃話音一落，就聽到旁邊老頭兒中氣十足的笑聲，“說得好，好一個‘幾頁子破紙還值得盲目崇拜，和那喜歡阿堵物的有什麼區別？’，郡君當真是有慧根。”
慕青璃對着老者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多謝誇獎。”
周夫子被她搶白，恨恨的咬了下牙，卻顧及這那老人沒有回嘴。
“等到到了那裡，在門口叫王朔，他並沒有回答。”慕青檀說道，“我等了很久，還以爲他不在家，就準備離開了，沒想到裡面轉來東西掉地的聲音。”
“我知道屋子裡肯定有人，本來以爲是王朔覺得尷尬不願見我，正打算離開，就聽見裡面傳出一個聲音，說讓我進去。那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十分怪異，但我當時沒想那麼多，讓遲硯在外面等我，自己走了進去。”
“屋子裡光線昏暗，還沒來得及看見周圍的東西，就感覺到一股子寒光朝我打來，我沒有回頭往前躲開，將手邊能夠得到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往後跑過去，將拿人阻了一下。”
“我想着遲硯應該能聽得到裡面的動靜，馬上就能進來，哪知那人從後窗掠過，就此不見了蹤影。”
“遲硯進來之後將我扶起來，我這纔看見王朔已經躺在牀上沒了氣息，驚慌之下跑出去找人，沒想到正好碰見了王朔的朋友恆遠，就被他帶到了這裡。我真的沒有殺王朔！”慕青檀說道最後補充了一句。
衆人這才如夢初醒，除了周夫子冷哼一聲，其餘人都思考起來。
雖然說慕青檀說的太過離奇，但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慕青璃說的對，要是慕青檀殺了王朔，那他將兇器藏在哪裡了？
說是掐死的也不可能，王朔比慕青檀還大兩歲，自然不會被他輕易制住。
正在僵持間，外面腳步聲響起，大門被推開，一羣老者站在外面，看着裡面的情景神色各異。
大多數人是在驚訝慕青璃一個女子，爲什麼會站在這裡。
爲首的那人慕青璃卻是見過的。
“寧嫣郡君。”蔣夫子給慕青璃神色清正的說道，“你爲何在此處？”
據坊間傳聞，這人極有風骨，再加上如今是他掌握着遠山書院的格局，慕青璃對他絕對不敢不敬。
“夫子。”慕青璃給他行了一禮，“舍弟被冤枉殺人，擅闖書院實在是萬不得已，只要能還我弟弟一個清白，什麼罪責我都認了。”
蔣夫子正要說話，眼角看見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老頭，神色一驚，卻見那人緩緩搖了搖頭。
他這才緩過神來，又看向慕青璃：“你說你弟弟是冤枉的，可有什麼證據？”
“無。”慕青璃聲音恭敬：“但是在小女看來，既然周夫子要說他是兇手，理應是周夫子拿出‘他是兇手’的證據來，我們本來就是清白了，又怎麼可能爲什麼都沒發生來作證？”
“你……”周夫子氣的吹鬍子瞪眼睛。
這寧嫣郡君實在是可恨。
分明是慕青檀的錯，怎麼在他說來成了自己有意爲難，將這件事壓到了自己頭上？
周夫子看着衆人望過來的目光，只覺得心中一涼，心道這次怕是不好了。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不然慕青璃反說他屈打成招，豈不是更爲糟糕：“回先生的話，慕青檀被人看見從王朔的屋子裡匆匆忙忙的跑出來，而且他早先和王朔有過爭執，實在難以不讓人懷疑。”蔣夫子是遠山書院最大的夫子，所有人都理應叫他一聲“先生”以示尊敬。
慕青檀也藉機將剛纔說過的理由又說了一遍，蔣夫子也皺着眉頭沉吟下來。
這件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方都在在理的地方，可是細想起來很多事不是太過巧合，就是難以自圓其說。
要說是慕青檀殺了王朔，他也覺得牽強，也要不是慕青檀動的手，王朔又是怎麼死的？
真的是如他所說，一個那麼厲害的高手進了遠山書院？
這下子不還要鬧翻天。
慕青璃看着這位夫子，將他也是皺眉不展，心中暗道莫不是這人打算犧牲檀兒來保全遠山書院的名聲？
要真是這樣，就別怪她心狠，她就算是拼個魚死網破也不可能讓慕青檀承擔殺人的名聲。
“若是這般，便有些爲難了……”蔣夫子沉吟了一下，只覺得此事當真是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