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璃將手頭的工作交代下去，讓杜鵑和霜兒繼續在這裡看着，自己則朝着前院走去。
“祖母，您怎麼親自來了？”慕青璃看見孫氏在大門口，趕緊上去攙扶着她，“外面天氣這麼冷您快些進去吧，我將四叔他們安頓好了，再帶着堂弟堂妹們去給您請安。”
孫氏緩緩搖了搖頭：“無事，你四叔這麼多年纔回來一次，我等等也是無妨的。”孫氏的手已經有些冰涼，但還是穩穩當當的坐在那兒等着，沒有起身的意思。
慕青璃看她那樣卻心裡嘆了口氣。
都說後母難當，可是這個時代的嫡母也不好當啊。
尤其像是慕家這種注意名聲的，孫氏想要一個慈母的名聲，所以一大早就要忍着冷坐在這兒等着，還要裝出一臉期待的模樣。
這慕四老爺，說白了跟孫氏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他是慕青璃的太爺爺，也就是孫氏丈夫和別的女人的兒子，現在慕老太爺都死了那麼多年，這孩子攜妻帶子世堂而皇之的進自己家，孫氏還要假裝出一副“歡迎”的面容來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
這一點慕青璃光是想想就覺得受不了。
她有前世作爲納蘭錦悠的陰影，對私生子和庶子有着天生的反感，所以她尚且能忍受以後的丈夫納妾，就當眼不見心不煩。大不了心裡就想，自己只是跟他搭夥過日子的，他愛找多少女人都行，心裡不愛便不會在乎。
但是一想到他要和別的女人生下孩子，還要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還要她裝出一副笑臉來忍着，更別提那些孩子長大以後又要管自己叫母親，跟自己的親生孩兒爭搶家產，慕青璃就覺得心裡憋的要命！
若是這樣，她寧可在一進門就給自己的丈夫下藥，她寧可從旁的支系中過繼，都不會讓別的孩子和自己孩子一個爹。
慕青璃第一次想到她在這是時代成了親，要怎麼和自己的丈夫相處，過婚後的生活。
腦海中正在YY着，忽然遠處車軲轆聲慢慢駛來，本來有些乏了的衆人不由的直起身子，連老夫人孫氏都打起了精神看向遠方。
慢慢的，一輛馬車出現在道路的盡頭。
“來了。”孫氏在慕青璃耳邊這般小聲說了一句。
那馬車慢慢行駛過來，慕青璃也看的越發清楚。
十多輛馬車井然有序的行駛着，前面的幾輛馬車看起來破舊了些，似乎是裝貨物的，最後的那些馬車還沒停穩，就有一大堆僕人走下來，恭恭敬敬的將中間馬車上的人迎下來。
馬車簾子挑開，慕青璃看見了自己的這些個“家人”。
慕四老爺比慕之洵年輕好多歲，到現在纔剛三十歲。他和慕之洵雖然是兄弟，但是長得卻不是很像，慕之洵和老太爺更像一點，而四老爺像了自己的姨娘。
在四老爺身邊，一個衣着得體的婦人也緊跟着走下車來，她豐腴白皙，長着一雙笑眼，看起來頗爲和藹，應該就是她的四嬸。
後面還跟着好多個孩子，就是慕四老爺的所有子女，慕青璃來不及一一細看。
“母親。”孫氏還沒有說話，四老爺就一個大步走上來扶住她，眼中隱隱有些水霧，“兒子回來了，是兒子不孝，讓母親憂心了。”
這一下倒是出乎慕青璃的意料，她怎麼也沒想到四老爺是這樣的態度。
孫氏蒼老的眼睛中也含着淚水，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今日出來的不光是慕青璃，慕之洵的所有子女都等在了門外，甚至慕青熙都在奶孃旁邊站着。
“四叔、四嬸。”以慕青璃爲首的子女紛紛給四老爺行禮。
慕青璃雖然只是個女子，還是排名第二，但在場的子女中再沒有身份比她高的，若是慕青玄在此還能因着慕家長子的身份站在首位，現在就沒人能越過慕青璃了。
“幾年不見，寧嫣郡君變化真的好大。”四老爺感慨的說道，心中卻暗道一聲驚奇。
幾年前他的這個侄女分明不是這般模樣，從半年前，這個侄女的事情陸陸續續闖入他的耳朵裡，他還覺得半信半疑，甚至懷疑是慕之洵有意給慕青璃造勢，就是爲了將她捧高之後加入宮中。
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發現這侄女真的脫胎換骨了。
“都是自己家人，怎麼就別叫我寧嫣郡君了，聽着怪生分的。”慕青璃說道，“您和四嬸還是叫我青璃吧。”
“青璃。”四夫人從善如流的說了一句。
幾人在門口寒暄了一會兒，老夫人就張羅着將人往屋子裡帶。
此時已經接近飯點，四老爺一行人在梳洗過後直接去準備好的家宴上吃飯，衆人就暫時分開了，慕青璃一得空就問身後的鄭嬤嬤，孫氏和四老爺爲什麼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嫡母和庶子。
“小姐這話說得……”鄭嬤嬤見左右無人，有些責備的對慕青璃說道，“嫡母和庶子本來也應該和睦的，母慈子孝，纔是正解，您別跟‘那位’學。”她口中的“那位”自然是說張氏。
在鄭嬤嬤看來，正室本來就應該照顧對丈夫的庶子庶女，在牢牢坐穩自己的正室之位的時候，還有謹記表達一下大度，落個好名聲。
像是張氏這樣的主母當真少見。
“其實四少爺小的時候被老夫人親自教養過一段時間。”鄭嬤嬤說道，“當時四老爺的姨娘因病去世，老夫人看他小小年紀就沒了娘很是可憐，便將他帶在身邊充當嫡子教養。所以四老爺雖然只是個庶子，卻能得一個肥差，而在老太爺死後分得的家產也不少，都是因爲這個原因。”
大楚對嫡子嫡女的利益還是很保護的，一般情況下庶子會分一筆財產，然後什麼都沒了。
要是那種有本事的庶子，自己考取功名的，還會有出路，要是那種沒本事的，從此比小家小戶好不了多少，就是坐吃山空罷了。
慕青璃了悟。
看來祖母和這位四叔之前還是有一些母子之情的。
“小姐，您別怪老奴多嘴。”鄭嬤嬤子啊旁邊看見慕青璃的表情，不由的嘆了口氣，“我知道張氏是怎樣一個人，小姐您自幼沒了母親，也不知道一個正經的主母應該怎麼做。但並不是所有主母都要發了狠的打壓庶出，最聰明的做法是以柔克剛，既要將他們握在手心，讓他們有所成就，卻又要限制住他們，不能成爲嫡出的踏腳石。”
“這一點上您可以多向老夫人學學，如今的四老爺對她滿心孺慕之情，而四老爺的職位雖然不高，卻對老爺在京城的官場有很大的幫助，外面人說起咱家老夫人誰不是要讚一句大度賢良，將庶子培養的這麼好。這纔是一個聰明的正式，小姐沒事的時候應該多跟老夫人在一起呆着。”
鄭嬤嬤是擔心慕青璃和張氏相處的久了學了她那些手段，卻失去了一個正室的氣度。
在鄭嬤嬤眼中，最厲害的女人應該是像孫氏和大劉氏這種，不動聲色卻能將家中的大權永遠握在自己手裡的人。
慕青璃聞言一笑，說了一句“好”，但是心裡卻不這麼想。
她壓根就沒打算成爲一個“賢妻良母”，流言怎麼說她，她不在乎。
真的沒必要爲了堵住別人的嘴巴，就委屈自己過一輩子，每天都和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慕青璃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女人到底是怎樣想的，但是對於她自己，真的沒辦法忍受丈夫同時作爲自己孩子和別人孩子的父親，而她也要扮演好一個大度的角色。
她自然有自己的活法。
鄭嬤嬤還想再說什麼，慕青璃已經走過去張羅了。
鄭嬤嬤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眉頭皺了起來。
……
“母親，您這兩年身體還好麼？”此時的家宴上，慕之洵和四老爺分作老夫人兩側，其餘人則按照身份順序挨個拍下去。
大楚這種自家的家宴是不用分男女而坐的，也不是像後代明清時期聚會那樣，大家都圍着一張桌子坐，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桌子，依次排列下來。
坐在最中間的就是孫氏，右手第一位的是慕之洵夫婦，左手第一位的是四老爺和四夫人，慕青璃坐在慕之洵的下首。
“哎，有什麼好不好的，年紀大了也就這樣，今天小病明天大病的。”孫氏搖了搖頭說道。
四夫人臉上露出憂慮的神色：“我們在那邊的時候就聽聞您的身體不太好，夫君爲此憂愁了好多天睡不着，走之前也特意買了雪參給您帶回來，母親改天可以試試看。”
“你們有心了。”老夫人感慨道。
“大哥，我這些年不在京城，有勞大哥獨自一人照顧母親，做弟弟的實在是愧疚。”四老爺站起身來，對着慕之洵鞠了一躬。
慕之洵連忙站起來：“四弟說的這是哪裡話，說起來還是爲兄的不是，這麼多年讓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你再這麼說要我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