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說，慕青檀好歹是憑藉自己本事考上的童生，進遠山書院也沒什麼。但是慕青熙一直就是個病秧子，從小泡在藥罐子裡，哪有時間讀書，他卻也能隨着混進遠山書院裡面去。
爲什麼？
因爲他是慕家的嫡子！
慕青時看着張氏和慕青熙走近了，眼睛裡的血絲越來越重，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頭髮瘋的公牛。
張氏也不傻，遠遠的看見慕青時，拉着慕青熙停了下來。
“二少爺不在屋子裡養着，來這裡做什麼？”張氏冷冷的開口。
慕青時嘴角勾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來：“我來看看四弟啊，就他這小身板，離開母親的照料說不定就要死在外面，那時我可就見不到他了，怎麼能不抓緊時間見這最後一面呢。”
“你說什麼？！”慕青熙的身體不好一直是張氏心裡的一根刺，怎麼可能允許慕青時這般說話，這再他看來就跟詛咒一樣。
想到這段時間在慕青璃那裡受到的氣，張氏心裡已經憋的很，如今這個庶子也敢口出狂言，張口閉口的就譏諷她，這樣下去還得了！
“來人，將他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瘸子給我按在這裡打，狠狠的打！”張氏一下子發了怒，眼角都要瞪得裂開，“打的他會說人話了爲止！”
她今天就要拿這慕青時立威，讓這府裡的人明白，她就算失了寵還是慕家名正言順的主母，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騎在她頭上！
其實張氏也是個挑軟柿子捏的，慕青璃幾次三番挑釁她，人前人後也沒給她留面子，但是張氏什麼都沒有做。因爲她知道慕青璃脾氣不好，你惹了她，她會報復回來，還是變本加厲的。
可是慕青時已經是個廢人了，打了就打了，只要不弄死他，就算老爺和老夫人知道也不會說什麼。
張氏心裡跟明鏡一樣，最清楚界限在哪裡，所以下命令的時候一點都沒猶豫。
“夫人千萬手下留情啊。”趙姨娘連忙跪了下來，“二少爺他有口無心，求夫人看在他如今都這樣的份上，別跟他計較，放他一條生路吧！”
趙姨娘說的可憐，但是張氏不爲所動。
她不是慕青璃。
慕青璃沒有痛打落水狗的習慣，看着慕青時都這樣了，就懶得跟他計較，不理睬就是了。
可是張氏和趙姨娘可是有那麼多年的宿怨，怎麼可能輕易的放過他們。
張氏嘴角冷冷一勾起：“趙姨娘，不是因爲瘋狗咬了人，它就能免除一死的，今兒個我也讓你知道知道，誰纔是這家裡的主子！”
說完就打發慕青熙出去，然後讓兩輛馬車離開，同時幾個下人上前慕青時也被抓住。
“把你們的狗爪子拿開！”慕青時不甘心的用力掙扎，不過還是抵不過幾個家丁的壓制，不由的嘶吼道，“本少爺讓你們放開！放開！”那聲音絕望而痛苦。
不過依然改變不了什麼。
他還是被下人們摁在地上，雙手被反剪在背後，甚至有舊傷的腿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踩了一腳。
“啊。”慕青時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就流了下來。
他的腿有自從上次被打斷就留下了隱患，一到陰天下雨分外的疼，這樣讓人踩一腳痛的鑽心。
“不要啊！二少爺！”趙姨娘淒厲的喊着，膝行過去雙手拼着命的想護住慕青時，卻是徒勞。
一旁的下人將趙姨娘推倒，不讓她湊近。
“夫人。”趙姨娘聽着慕青時呼痛聲終究忍不住大哭起來，跑上前跪在張氏腳邊種種的磕着頭，大哭着說道，“都是婢妾的錯，是婢妾沒有教養好二少爺才讓他變成今日這樣，您要罰就罰我吧……夫人……”她說道最後泣不成聲，看起來極爲可憐。
張氏看着趙姨娘這般，心底卻又一股子淋漓盡致的快意，這麼久以來在慕青璃和慕家那裡受到的怨氣都有了發泄的渠道。
當年她剛來慕家的時候，趙姨娘這女人仗着有兒子又得寵，沒少給她添堵。
那時候整個慕家讓張氏最厭惡的就是兩個人，一是慕青璃的生母蘇氏——她就因爲命好，便能佔着主母的位置，其實一點本事都沒有；第二就是趙姨娘——經常明裡暗裡的欺壓自己，讓張氏吃了不少虧。
可是張氏只是將憤怒壓在了心底，面子上對這兩人更恭敬。
這麼多年過去，蘇氏已經成了一捧黃土深埋地下，她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自己的，而趙姨娘匍匐在自己腳邊，落得這樣一個像狗一樣的下場，慕青時也成爲廢人，生不如死。
他們都輸了，而她纔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她纔會是最後的贏家！
張氏想到這裡笑容都有些扭曲，從牙縫裡對趙姨娘道：“現在想着給本夫人道歉？晚了！繼續打！”
隨着她話音落下，板子也重重的打在了慕青時身上，同時幾人上千按住趙姨娘，防止她再跑上前阻止搗亂。
趙姨娘的淒厲的哭喊着，卻沒有什麼用，她的哭聲和慕青時的慘叫聲混在一起更顯淒涼。
慕青璃則在他們起爭執的第一時間就轉身離開，不打算趟這趟渾水。
雖然說張氏有泄私憤的嫌疑，但是慕青時也委實嘴賤，都到了這個份上還要逞一時口舌之快，那就要承擔這份後果。
再說以前趙姨娘得勢的時候也沒少給自己找不痛快，她現在這麼可憐，不是因爲想通了，而是被逼的沒辦法了，說實話不值得可憐。
其實慕青璃知道慕青時是怎麼想的。
他覺得自己沒希望了，於是自暴自棄，認爲誰都不能拿他怎麼樣，由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但是他錯了啊。
對於張氏來說，打他一頓足夠泄憤，就可以了。這世上越是沒用的人，越要生活在最底層，永遠都爬不起來，承受欺壓，承受壓榨。
收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也只能忍着。
可是她想走，有人不打算讓她就這麼離開。
“二小姐。”趙姨娘看見慕青璃的背影，聲嘶力竭的喊着，“您救救二少爺，求你救救二少爺！”慕青璃已經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但是那背影沒有絲毫的停留，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啊……”趙姨娘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
……
那天慕青時終究也沒被打死。
張氏下手還是有分寸的，只是將慕青時打的重傷，卻沒有傷他性命。
趙姨娘那天將萬分狼狽的慕青時背了回去，因爲沒有下人敢冒着惹張氏怒火的下場幫忙。
那天回去之後慕青時發了燒，說了兩天的胡話，最後還是慕青璃找人請來了大夫配了藥，才讓他撿回一條命。
慕青璃派去的人，對着哭哭啼啼的趙姨娘將她的原話說了出來：“二小姐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幫忙。以後但凡是有這樣的事，她會坐視不理到底，請二少爺以後三思而後行，別再做這些蠢事，不然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他。”
趙姨娘聽着這些話，看了眼還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慕青時，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此生完了，二少爺也完了，低下頭老老實實地做人，只求能有一分活路吧。
慕青璃回去之後也再沒關注過這件事，她該給的提點已經給了，只要慕青時以後不在她面前作死就好。
前面幾天，慕青璃擔心着慕青檀在書院生活的不習慣，畢竟在家裡錦衣玉食這麼久，書院裡的伙食是不是可口還兩說。所以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一直留意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不過慕青檀那邊一帆風順，她也就放了心，專心的打理起生意來。
今年開春了沈亦那邊的生意格外好，他們之前想的“高端定製”路線非常成功，祥雲齋的名聲越發的響。
但是慕青璃不滿足於此，在準備開分號的同時還計劃着弄些別的行業多賺點錢，順便在外地購置一些產業，都說狡兔三窟，如果京城右邊還能多條退路。
畢竟未來怎樣誰都說不準，別看現在大楚繁花似錦的，一旦打仗說完也就能立刻完蛋，到時候她還要攢些錢帶着慕青檀跑路用。
……
又過了半個月，趙千雪出嫁了。
這個跟慕青璃差不多大，也就才十四歲的女孩，帶着兩個國家民族的政治使命，被自己的親人當做談判的籌碼送了出去。她披上了鳳冠霞帔，懵懵懂懂的去了另一個地方，有生之年可能都不會再有回來的機會了。
她若是不改性格，依舊這個囂張跋扈不通人情，十有八九會被樑太子府裡面的姬妾們弄死，若是能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蛻變，就能擔的起太子妃的重任，然後成爲大梁的皇后。
故土對她就成了在夢中才能回想起的地方。
大婚那天可謂是十里紅妝，皇帝給趙千雪冊封了一個郡主的之命，親自給她主持大婚，從皇宮給她發嫁，這對一個臣子的女兒來說是無上榮耀。
慕青璃作爲郡君，自然也是要去的，她站在角落裡看着那個孱弱的背影被送上花團錦簇的鳳輦，不願去想趙千雪的紅蓋頭下是怎麼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