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雪氣的渾身顫抖，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心中的絕望越來越大。
他沒有和慕容絕塵討價還價的本錢。
他武功被廢，已經是個廢人，就算他還是以前的自己，也沒有把握從慕容絕塵手中保下她。
雲嬪笑容淺淺的臉出現在他腦海中，從兒時甜甜的笑容，到長大成人後的風華無雙。
他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見她最後一面。
迴雪垂着頭，一滴眼淚從他滿是血污的臉上滑落，跌在地上。
“我說，只要你不傷害她，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迴雪麻木道。
慕容絕塵緩緩上前。
“我在宗廟的地位算不得高，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和宗廟中的地位，只曉得旁人都叫他封壇主，常年都裹在一件黑袍之中。”
“他武功極高，聽說就是因爲早年煉了一身邪門的功夫，纔將自己的樣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平日裡就不用真面目示人。”
“就是他當初在樑太子那兒殺了慕青璃的堂妹，也是他後來給慕青璃下了蠱。”
“你應當也知道，三大王朝當初並沒有真正擊潰宗廟，它只是活的更爲隱蔽，百年間無時無刻都想着復仇。如今的情況百年不容一見，盛夏之時卻冰封千里，嚴寒逼人，他們打算從雲南入手製造政變，慕青璃如此，着實是礙着他們的路。”
“但我也不知爲什麼，我得到的命令是要將她活着帶回去，其餘隨行之人全都不留活口。”
慕容絕塵聽他說完之後眯了眯眼睛。
迴雪說的事情他猜到了。
事實上，他也正是因爲預感大楚今日即將發生內亂，才私下潛入大楚見機行事，打算一旦宗廟動手，他便在邊境起兵瓜分了大楚。
可沒想到宗廟的情報網滲透的如此發達，竟然連顏修然身邊都安排的細作。
看來大楚真是危在旦夕。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迴雪面無表情道，“記得遵守你的諾言。”
慕容絕塵擡頭看了他一眼：“放心，雲嬪對朕沒什麼價值，自不會再動她。”
他說完之後轉身離開，背後響起了刀子入肉的聲音，而後便是一片死寂。
慕容絕塵聽見迴雪微弱的氣息終究消失，始終沒有回頭。
……
納蘭錦悠而後幾日便是吃了睡睡了吃，心中卻有些個空虛。
失憶的感覺總歸是不好受，就像是生命空白了一大塊，你不知道自己之前的生活軌跡，這個世界就像與你毫無瓜葛。
對於塵的話，她也不盡信。
他對她隱瞞了太多，又不肯告知她的身份，使那種不安越發的擴大。
“小姐，到時間喝藥了。”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
這是派來伺候她的丫鬟芍藥，一些貼身的活兒都是她來做，這些天伺候的無微不至，但嘴巴也是很嚴，不管她明着暗着怎麼套話，都是個鋸嘴葫蘆。
“嗯，謝謝。”納蘭錦悠應了一聲，雙手想接過藥碗，卻在觸碰到的時候“不小心”一歪，藥碗朝旁倒去。
出乎意料的，並沒有聽見藥碗破碎的聲音。
“小姐不方便，還是奴婢來伺候您喝藥吧。”芍藥的聲音平靜如常。
納蘭錦悠眼睛上纏着繃帶，手指卻不自覺的縮了下。
“好。”她開始喝藥，只是入口的苦澀讓她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慕容絕塵知道她怕苦，所以讓芍藥每次喂藥完後都要給她端上梅子，緩解口中的藥味。
納蘭錦悠忍着嘔吐的慾望將藥喝下去，吃了一小盤梅子才緩過勁兒來，開口爲芍藥道：“爲何每次都讓我喝這麼苦的東西，直接掛水不行麼？”她不喜歡苦苦的東西
“掛水？”芍藥生怕自己聽錯，小心翼翼詢問了一遍。
“……沒事了，我想休息一會兒，你出去吧。”納蘭錦悠躺回牀上背對着芍藥，不讓她窺伺自己的表情。
原來如此，“掛水”也是不能說的嗎？
從她醒來就有種很違和的感覺，好像身處的環境和她記憶中的某些事情發生了偏差。
拋去剛清醒時渾渾噩噩的幾天不談，後來她的記憶中越來越多的出現一些陌生又熟悉的東西，理應出現並被大家接受的。
比如高壓鍋，比如手術，比如掛水。
可每次她說道這些個詞，塵和芍藥都是一副沒聽過的樣子，就算她看不見也能想象到他們臉上的疑惑。
怎麼會這樣呢？
直覺告訴她，自己既然能想起來這些，就必然是客觀存在的，那他們怎麼會一無所知，難道這個世界還有自己不瞭解的其他規則？
納蘭錦悠心中煩躁，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直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芍藥已經被她遣走了，這會兒進來的，應該只有塵了。
納蘭錦悠閉眼裝睡，卻感覺到腳步聲朝着自己牀鋪而來。
她沒有動彈，直到鼻子被人捏住，呼吸不上來。
“你做什麼？”她一把將他的手打掉。
慕容絕塵低笑出聲，語氣有種哄小孩的寵溺：“誰讓你裝睡？”她雖然忘了一切，但那狡黠的本性沒有變。
這兩天不動聲色的問芍藥問題，這會兒還學會了裝睡，卻不知她故意調整的呼吸聲，在會武功他面前完全沒有隱藏性。
納蘭錦悠臉上沒有被拆穿的窘迫，坐起身來。
“怎麼，誰惹了你不高興？”慕容絕塵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坐在牀邊問道。
“沒有。”她回答的簡潔迅速。
她從醒過來到現在，只見過他和芍藥兩人，誰會惹她不高興？
慕容絕塵用手撫了撫她的眉尖，聲音裡帶着笑意：“那就是在與我置氣了……”
她的變化，他看在眼中，心中也微微覺得驚奇。
以前的慕青璃性格雖然也很要強，卻知道給自己套上一層僞裝，至少在生人面前是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樣，趁你不備再一刀捅上去。
可如今的她，已經將那一股強勢外放，與以前並不一樣。
難道這纔是她本身的性格？
納蘭錦悠不知道他的想法，抿了抿脣道：“我從醒來到現在已經好幾天了，除了你和芍藥沒有見過任何人，就算你不想告訴我你的身份，也應該讓我知道自己是誰。”
她聲音帶着些個冷硬，和濃濃的不滿。
慕容絕塵看着她，好久都沒言語。
納蘭錦悠看不見外界，也不能通過他的表情來判斷什麼，慕容絕塵不說話，她便也更加焦躁。
“我是慕容絕塵。”就在她瀕臨爆發的邊緣，聽他這麼說道，“你是慕青璃。”
慕青璃？
不對……應該不是這個名字。
她的眉頭再次皺起。
“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她模模糊糊的想了了一些事兒，好像是有人曾經告訴過她，身處困境是不要慌張，一定要弄清自己的地位位置，並且將這個信息送出去，才能儘快得到救援。
“首先你要只要，你身處哪個國家。”
腦海中這樣一個聲音說道。
“我在哪個國家？”納蘭錦悠立刻補充的問道。
她這會兒想的，都是在現代時受到的“被綁架時求救訓練”，他們這種富豪子女的必修課，在被綁架後能讓自己儘可能生存下來。
國家？
慕容絕塵想了想，才覺得她是想問目前在哪個王朝的地盤上。
“我們還在大楚。”他低聲回答。
納蘭錦悠大腦急速轉動，卻想不起“大楚”這兩個字。
慕容絕塵見她沉默不語，忍不住開口：“你不是想問我是誰麼，怎麼知道了以後反而沒了反應？”
他本想着，她在聽見“慕容絕塵”這四個字後會不會想起什麼，故而忐忑了很多天都沒有告訴她，沒想到她竟是如此平靜。
慕容絕塵心中有些個失落。
“我聽了你的名字，沒想起來什麼，便不想費心思去想。”慕青璃淡淡道。
“那你可想起來自己的事？”
納蘭錦悠頓了下，緩緩搖了搖頭。
“沒有，我沒想到。”她有些失落的說道，“就像是很凌亂的記憶，有時候我不去想它，就會冒出來，特意去想了反而記不清。”
她不知道，因爲想起來的東西和現實中的不匹配，導致自己潛意識的懷疑自己的記憶，從而會恢復的更慢。
慕容絕塵聽她這麼說也不知是開心還是難受。
“但是有一點我肯定的，我不叫‘慕青璃’，我叫納蘭錦悠。”她肯定的說道。
夢裡有個少年微笑着叫她這個名字，讓她有着十分的信心，她叫納蘭錦悠而不是他所說的慕青璃。
“納蘭錦悠……”慕容絕塵呢喃這四個字，不曉得她爲什麼篤定這纔是自己的名字。
不過半晌，他卻笑了：“好，以後就叫你納蘭錦悠。”
她既然已經將紅塵往事以往，他爲什麼不能當慕青璃已經死去，她是心生的納蘭錦悠？
他午夜夢迴，曾經多少次見到她決絕的背影，曾經多少次跟上天祈求給他重來的機會。
就像是如今。
慕容絕塵按捺住想狠狠抱住她的慾望，心道時間還久，他可以慢慢來。
從此，他們之間再沒有墨鳳祈，她是他一人的納蘭錦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