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天真爲了不讓自己在狂奔的速度之下被摔掉致殘或是致死,只好緊緊抓住狼猿少年。
他像是一隻最迅捷勇猛的野獸,一路狂奔着,不知何時才能停下。
賈天真在他背上一顛一顛,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耳邊是一陣陣呼嘯而過的風。
她拍拍那小少年的腦袋,呼喚了他兩聲,“喂,喂,喂,你能不能跑慢一些,我被你顛的都要吐出來了。”
狼猿少年回眸看了她一眼,見已經快到他平日裡住的地方了,當真就稍稍放慢了些腳步。
而身後的重明還在奮力追趕,這林中樹木衆多,盤根節錯,樹葉濃密繁盛,不易施展輕功,他又不能像狼猿少年那樣四肢都着地的在林中像獅子虎豹一樣的奔跑。
眼看人越來越遠,漸漸縮成一個圓點,他又着急又有些生氣,但也不知爲何會生氣,他看見那個狼猿少年竟然用臉蹭賈天真,心裡就說不上來的一窩氣。
也不知道在氣什麼?總之就是不舒服!
一氣之下,他縱身奔騰而起,掠上樹梢,這裡的樹木高大參天,他竟然一口氣飛到了它們頂頭,窺見一絲天光,然後他以最快的腳步向前飛去。
而那廂,狼猿少年揹着賈天真來到了一處靠近海域另一岸的一個山洞裡。
賈天真騎在他的背上,少年揹着她走入山洞,山洞裡竟然意外的整潔乾淨,裡面還有許多吃的喝的。
狼猿少年將賈天真輕輕地放下,又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賈天真的手背,而後才直起腰站立起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個眼神賈天真看着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乾笑着看那少年。
“哈,哈哈……”
少年跟着她的腳步也上前了一步,忽然牽過她的手,賈天真茫然地直眨眼睛,少年牽着她到一塊石墩面前,先用另一手擦了擦那石墩,然後拍拍那石墩,深邃的眼眸裡亮起一道光。
賈天真看了眼那石墩,又見那少年衝她拍着那石墩,瞭然似地點了點頭,而後坐下,衝着少年笑着道了聲謝。
狼猿少年露出一個很開心的表情。
鬆開她的手,又去洞裡翻找出好些吃食,他在野外摘的果子啊什麼的,雙手捧到賈天真面前,笨拙地開口喚道:“阿,阿孃,吃,吃……”
或許是太久沒有和人交流,孤身一人常年生活在這荒無人煙的小島上,狼猿少年已漸漸變得不會說話了,而由發出獸類的叫聲所代替。
光是這幾個字就費了他老大的勁。
賈天真目瞪口呆,驚訝至極,她指着自己,又看着和她差不多個頭高的少年,臉上的表情幾經轉換,先是震驚不解,而後被他氣笑,最後又覺得這狼猿少年是不是從小沒了孃親,有點可憐,不禁生出一絲嘆慰,“你叫我什麼?你叫我阿孃?你爲什麼會把我認做你的阿孃?哈,哈哈……”賈天真笑出來,“我什麼時候有了個這麼大的兒子?”
“他爹呢?他爹是誰?”她仰天而問。
狼猿少年似乎還能聽懂些她的話,指了指立在山洞外面不遠處的一座墳墓,握過她的手要帶她出去看。
賈天真跟他出去了,墳墓裡掩埋地正是他的父親不錯。
一個生活在這座小島上的半猿半人。
那是很久以前了,少年如今都已經十四五歲。
也孤身一人生活在這無名島上十幾年了。
那似乎是一個雨夜,海上突然刮來一陣大風,緊隨其後的又是一場暴雨。
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將還在海上行船捕魚未歸的一對兄妹倆雙雙捲入無盡的海水之中。
他們捕魚的船被海上惡劣的天氣衝擊得四散八裂,沉入了海底。
兄妹倆本來想趁那一陣子海上魚多的時候下海多捕些魚拿到集市上去賣能夠多換些錢爲家裡病重的父親看病買藥,可誰知會在海上遇難。
就在下海前,鎮上的街坊四鄰都還勸說他們這個時節雖然海上魚多,但也危險,讓他們不要在這個當頭下海捕魚,可他們沒聽,果真就在海上遇了難。
又或是上天垂憐,命不該絕,美麗善良的漁家少女被海水衝到一處淺水灘岸邊,就在離無名島不遠的一則海岸邊,漁女被路過覓食的猿人所救。
猿人將漁女帶回了他所住的地方,在經過一番悉心的照料後,漁女醒了過來,起先她還對猿人有所懼怕,覺得他是個怪物,不穿衣服,整天只披着幾片樹葉遮體,身上毛髮又長又多,但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她發現猿人其實很好,每天都會給她捕來食物,摘來野果充飢,還救了她。
但好像他不怎麼愛說話,一般都是漁女說話或是唱歌,他就安靜地聽着。
一日一日的過去,沒成想這兩人竟在荒島上日久生情,而漁女爲了報答猿人的救命之恩,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交給了猿人。
當然他們也是你情我願,那是漁女的初夜。
而就在那一夜過後,漁女忽然提出來要回家去,家裡還有病重的父親,她不能丟下她的父親不管。
猿人表示理解,於是便開始動手給她砍樹造木筏,觀察海上的風向,選定了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默默地送漁女上岸。
原來和漁女的那一夜是他和她最後的溫存。
漁女在回到家之後不久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懷得正是如今的狼猿少年。
漁女在得知自己有了猿人的孩子後又竊喜又害怕,而當她的母親發現她的異樣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草草給她找了個夫君,讓她趕緊成婚。
不能讓她未婚先孕的事傳開讓別人知道。
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那漁女的一生可就毀了。
漁女含淚嫁給了隔壁的屠戶。
未滿十月,漁女就生了狼猿少年。少年依然繼承了半人半猿的血脈,這便讓他看起來與常人顯得尤爲不同。
最明顯的區別特徵就是頭大,身上體毛濃密,膚色偏淺,而毛髮顏色漸深,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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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長大一些,在同齡孩童之間就顯得更爲異類了,他們都叫他“怪小孩。”
漁女也常常因此受到屠戶的毒打怨罵,終於有一天漁女忍受不了這些人看她和她孩子的異樣目光,帶着她的孩子去島上找他的父親,那個曾經經過她一命的猿人。
然而她的行跡敗露,被屠戶發現,一路跟蹤她到那座無名小島上,以致她和猿人的事也被屠戶和全鎮人都知道了。
鎮上的人合力殺死了拼命要保護漁女的猿人,而漁女又拼盡全力救下了她的孩子,讓他“快跑快跑!不要回頭!”最後漁女被帶回去,浸了豬籠,也死去了。
從此,就只剩下少年一人。
從此,鎮上人再想去尋那座小島時,總會無故被風浪所吞噬在大海里。
也許吧是上天在懲罰他們。
鎮上人尋思着他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孤身一人在這荒島上多半是會沒命,這荒島上不知有多少野獸出沒,也就沒有再去找他。
然而少年卻奇蹟般的活了下來。
他遇到了一隻剛死了幼崽的母狼,母狼傷心難過,在一個角落裡把他叼走,卻並沒有吃他,還把他當作她死去了的幼崽一般照顧。
所以他身上有猿人的血脈,卻又跟着一羣狼長大,成了名副其實的狼猿少年。
漁女被帶走的時候頂多也就和賈天真差不多大,可能要比賈天真大上幾歲,但看在狼猿少年的眼裡,是都差不多沒有區別的。
他那個時候年齡小,只依稀記得阿孃推着他快走,自己卻又被別人帶走丟下他時的大概模樣,時間再一長,他更是忘記了,只隱約有個大概的輪廓。
所以纔會錯把賈天真當成是他的阿孃。
賈天真是後來在帶了狼猿少年回鎮上之後聽鎮上知道這件事的一位老人說的這些事,才知道了狼猿少年的來歷的。
至於狼猿少年爲什麼要殺人剜心卻又是和另一件事有關。
賈天真立在那墓碑前,不確定地問了問少年,“這裡是你的爹?”
狼猿少年搖了搖頭,也沒開口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的意思,還是不知道的意思?賈天真嘆了口氣,只能作罷。
但她覺得眼前的狼猿少年應當不是那般窮兇極惡的壞人。
於是賈天真問他鎮上那些人是不是他殺的。
得來的卻是少年肯定的回答,他點了點頭。
賈天真默默地抽開她的手退離了少年一步,少年卻聲聲呼喚着,“阿……娘,阿,阿孃……”又上前親切地握住她的手。
賈天真無奈地笑,又問:“你爲什麼要殺那些人啊?”
狼猿少年擡起另一手來指了指不遠處的海岸邊,牽起賈天真的手帶着她往岸邊走去。
賈天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直覺告訴她,也許很快真相就會水落石出。
於是選擇跟他往海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