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雲香閣, 從入城的那一條路上,賈天真就遇到了好些昔日在瀟湘的好友。
就連街頭上的乞丐看見賈天真,也都三三兩兩跑過來向賈天真問好, 因爲他們深知, 說上一兩句話, 逗得她開心了, 賈天真就會賞幾個錢給他們。
可是今天身上帶的盤纏都沒了, 她只好向江月白伸手要,江月白二話不說就掏錢給那些乞丐。
這些在以前陪她逛街時,他都是習慣了的。
賈天真的那些朋友一見到賈天真就上前來與之勾肩搭背的, 這不半路上遇見一個,賈天真一口一個小林朗的叫着, 重明無語望天, 這又是哪個?
一個月白哥哥還不夠, 又來個小林朗?
小林朗熱情地也要帶賈天真去他家新開的酒樓喝酒去,然而江月白上前一步, 溫聲和煦地道:“不好意思林公子,真真已經答應我去雲香閣了。”
小林朗點點頭,表示懂懂懂,總有個先來後到嘛,於是又攬着賈天真的肩稱兄道弟, “那阿真我們就明日再約, 再暢飲一番, 不醉不歸!”
賈天真笑哈哈地說好好好。
小林朗好奇地又問:“阿真啊, 你這大半年的都去了哪啊?你知不知道你們賈……”
未曾說完, 江月白就咳了一聲將其打斷,“林公子。”他喚了林朗一聲。
林朗扭頭看他, “怎麼了?有事嗎江月白。”
江月白指指后街上一個身穿碧綠衣衫朝這衝來的少女,漫聲道:“你家表妹又來追你了。”
林朗一副驚嚇的表情,連忙拍拍賈天真的背,急慌慌地道:“阿真啊,那個我先走了,我們明日再約,到時我再叫上其他幾個好友,咱們一塊開一桌!”
賈天真點點頭,朝他揮揮手告別,笑眯眯地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看他的表妹又在滿大街地追他。
真的是這大半年雖然沒在瀟湘,可是有些東西真是一點也沒變呢。
然而這些都是無關緊要,那些她所最珍重的東西已然在她不在的時候悄悄發生了改變。
送走了這個小林朗,等路過青樓的時候,那些站在門口打扮的花枝招展正在拋着手絹招客的姑娘們看見了許久不見的賈天真紛紛都來拉她,讓她進去坐坐,聽聽小曲呀什麼的,那是一個比一個熱情。
賈天真以前可是她們的常客,經常跟她那些個三五友人一起出入青樓,起先還是女扮男裝,後來被發現了,爽性就再也不裝扮了,就以女兒身女兒裝大搖大擺地進青樓,逛窯子,聽美人唱曲跳舞,反正她們只認錢,以前的賈天真在瀟湘有的就是錢,而她爺爺也特別的寵她,因爲她從小就沒了爹孃,所以才格外疼愛她,也讓她養成了很多不良的習氣。
比如這愛逛青樓啊,喝酒啊賭錢什麼她樣樣都會,但是這些她又可以說戒就戒,對那些並不上癮,只不過是她放縱享樂發泄壞心情的一個途徑方式罷了。
這一路走來,江月白似乎見怪不怪,倒是重明有些被驚到。
照這般看來,這賈天真以前就是個不學無術,到處浪蕩的大小姐,說她是個混混也不爲過,這一條大街上就沒有不認識她的人。
賣糖人的,賣胡酒的,打燒餅的,賣菜的賣肉的,首飾鋪的,乞丐,青樓妓/女,富家公子哥……
真是可以啊!重明朝賈天真豎起了大拇指,賈天真挨近他一些,笑吟吟地問:“小明朋友,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重明跟她呵呵笑,“你說呢?”
兩人又要掰扯起來,不巧,雲香閣到了,江月白擺手作請,“明大哥,到了,已至晌午,我們快進去用膳吧?”
重明點點頭,昂首闊步跨入雲香閣內,走得一副我是你大爺的姿態。
賈天真忍不住在他身後衝他吐了吐舌頭鄙視他。
江月白看着這兩個人頗爲幼稚的一幕不禁笑了一笑,擡手摸了摸賈天真的腦袋,“真真,我們也快進去吧。”
二樓西廂的一房雅間內。
三人圍着桌子坐成了三角的形狀,江月白招了一招手,服侍在這間房的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就出去喚人來上菜了。
一桌子菜全是平素賈天真喜歡吃的。
三人邊吃邊聊,準確地說,就是賈天真和江月白在聊,重明坐在角落裡好像一個局外人,見自己也不怎麼能插上嘴,他爽性就只管埋頭吃好了。
這一桌子美味佳餚,全是些價格不菲的東西,想來得花不少錢,看來這個江月白對賈天真倒是大方的很吶,不僅大方還一直對賈天真保持着微笑,瞧着他那一副溫潤儒雅的模樣,重明在心裡蔑蔑地哼了聲。
不知道是不是個僞君子?笑面虎?
賈天真問的都是一些關於她爺爺和賈家堡的事。
江月白給她倒了一杯楊枝甘露,賈天真試探性地問他,嬌俏的面容上籠着一抹甜美的笑,“月白哥哥,你知道我爺爺最近怎麼樣了嗎?還有賈家堡,這段時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呀?我就記得我被人帶走的那一晚,我家好像是走水了,火燒得好大……”她模糊地回憶着,忽然抓住江月白的衣袖,“月白哥哥你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江月白先安慰了她幾句,讓她不要擔心之類的,又就她所問的緩緩道來:“你爺爺的去向我也不甚清楚,但聽父親說這次提前召開簪花大會就是你爺爺的意思,屆時到了簪花大會那一日,你爺爺應當會出現,至於賈家堡……”他略停頓了一下,眼神轉了一轉,看向別處,“瀟湘七大家族已經在派人追查此事了,賈家堡被夜襲到底是何人所爲?怕是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
“是嗎……”非是疑問,又非是肯定的語氣,賈天真心中顯有一絲懷疑,但面上卻表現的一派天真單純,那兩個字說的也是模棱兩可。
江月白的臉上依舊掛着一縷溫和的笑,他拍了拍賈天真的肩膀,又安慰道:“我暗中也在派人追查,真真,你放心吧,無論如何在瀟湘我都會護好你的。”
賈天真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猶自像是在胡言亂語一般,“月白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無論如何?哪怕會讓你背信棄義,大義滅親?”
江月白默了默,眼睛合上一瞬,而後又睜開,深深地凝視着賈天真,緩緩地,溫朗地開口道:“只要真真的心裡從此以後只有我一人,爲你做到你所說的那些又有何不可?”
可是,他連一分的把握都沒有,她的心裡只會存着他一人。
他太瞭解她了,從小到大,他從來都不是她心中的唯一。
也怪……怪他自己要的東西太絕對。
而她又是那般放蕩不羈愛自由。
賈天真看着他,忽然間笑了,她依如往常那般應付着他,執起他的手放到她的心上,桃花眸一勾,眸中的光夢幻又迷離,輕佻又多情,櫻脣含嬌而啓,玩笑着問:“那月白哥哥你說,我這心裡除了你還有誰?”
她總是這般,每次都這樣,又把問題拋過來,從來不做正面回答,從來都是那般嬉笑沒個正經,對他如此,對所有人都如此……
這真讓他幾欲發狂發瘋,可從小到大他所處的環境和受到的教養又讓他必須時刻保持着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從來都不會將內心最深處的情緒輕易地表露在臉上。
江月白他笑了笑,略顯得有幾分苦澀,“也許我還只是站在真真的心房門外等候着的一羣人中的其中一個,等那道心門真正地爲我打開,而心房裡是如何,又住着什麼?我猜不透摸不着也看不見……”一席話頗有越說越淒涼的感覺。
賈天真哈哈大笑,“月白哥哥你在說什麼呀,心門?人的心還有門嗎?”
“如若沒有,我又怎麼會遲遲走不進你的心裡去?”他低聲說着,眸光低垂,更顯得幾分感傷和悲涼。
一旁埋頭吃喝時不時瞥過來一眼的重明看不下去了,他用筷子敲敲桌子,又敲敲桌上的鍋碗瓢盆,“喂喂喂,吃飯的時候就吃飯!沒聽說過食不言寢不語嗎?你們到底是來吃飯的,還是在那眉來眼去眉目傳情的?”
把他當空氣嗎?
他斜了一眼江月白,這個人對賈天真的心思可夠深的啊?
他得提防起來了。
於是他朝賈天真坐過去,夾了好些菜到她碗裡,說:“趕緊吃飯趕緊吃飯,你之前不是還說要帶我去瀟湘八景看看的嗎?早點吃完飯我們早點去!”
賈天真順着他的話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好。”
江月白也隨之換了話題,又道:“明大哥想去看瀟湘八景,那正好,江府別苑正好就坐落在瀟湘八景之一的江天暮雪橘子洲畔,等吃完飯我可以爲明大哥帶路,及至夕陽落幕之時,那裡的景色定會讓明大哥爲之一嘆。”
重明想都沒想地就拒絕道:“不了,我和賈天真之前就說好了,我們先去城外的清涼寺看看,那裡的煙寺晚鐘也是不容錯過的。”
江月白也沒有再做強求只道一聲,“那既然如此,就祝明大哥玩得愉快,賞得開心。”
重明一邊給賈天真剝蝦,一邊隨口嗯嗯了兩聲。
吃完了飯,三人便就分道揚鑣了。
江月白回了江府,他還要幫江行止籌備簪花大會的事,而賈天真和重明則準備往城外的清涼寺去,一來,他們準備晚上就在那寺廟內借住,二來賈天真聽說江南落雪山莊的人大概這兩天便也會到達瀟湘,就落腳在清涼寺裡,所以她纔沒有在城中找家客棧住。
江南落雪山莊正是她母親的出生之地,也正是幻術世家姬如一族所掌管,聽說她表哥姬如千夜和表姐姬如昭顏還有最不喜她的外公都會來。
可是在動身去往清涼寺的路上賈天真又遇到了幾個以前的朋友,他們非要拉着賈天真去賭錢喝酒。
賈天真沒頂住他們的熱情,也是手有些癢癢了,便就跟着他們一塊去了。
她一去,重明也只好跟着她去。
這幾個公子裡有個特別好男色的,一見到長得那般俊俏的重明就開始對他動手動腳的,重明看在他是賈天真的朋友面上,先是忍耐了會,但最終是忍無可忍挑起棍將人給揍了一頓!
然後拽着已然喝醉了的賈天真逃離了那烏煙瘴氣之地。
看着掛在他身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賈天真,忍不住扶額怒嘆質問:“賈天真,你交得這些都是什麼狐朋狗友?!”
他攥起了拳頭,真想把他們一個個給揍一頓,尤其是那個對他動手動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