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產房,不光有舒服的一張大木牀,甚至裡面孩子生出來後的洗澡盆、擦洗的柔軟的棉布巾都準備得好好的。
相比躺在骯髒發臭的牛棚裡生孩子,鄭金虹忽然覺得,就算是生得不順利也沒關係,一個女人,一輩子能在這樣乾淨的牀上、這樣溫暖的房子裡生孩子就值了。
“大嫂,謝謝你們!”
鄭金虹忍住陣痛,第一次絕對真誠地對丁先鳳母女道謝。
厝借人死,不借人生,這些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俚俗,鄭金虹當然懂得。而大嫂如此慷慨無私,竟然把自已要用的產房借給她用,關鍵是,鄭金虹此時方覺得,就算是生產不順利,如果能死在這麼一個乾乾淨淨的地方,也是很體面的事情。
想到鄰居趙大狗的娘子,生孩子死在牛棚裡,鄭金虹就覺得自已真是幸運無比。
就在鄭金虹剛剛躺下之時,穩婆趙參姑到了。看到鍾家居然備了這麼一個乾淨舒服的地方生孩子,趙參姑楞了一下。不過,年紀一把,經歷的事情又多,她是極爲老成穩重的了。因此竟然也沒有問什麼,只是道:
“熱水燒開沒有呢?一定要滾滾的熱水才行!”
“燒好了,馬上提來。”
夏荷和鍾靈都是未出嫁的閨女,這時候能幫上忙的就只有錢嫂和丁先鳳了。不過,丁先鳳自已也是孕婦,所以錢嫂就派上了大用場。
還好,錢嫂膀大腰圓的,頗有幾分力氣,開水一連提了幾大壺,也沒有喊累。
這孩子生的,直到天朦朦亮,鍾靈和夏荷實在熬不住,才合衣在牀上打了個盹。說實話,就算鍾靈躺着也睡不踏實,因爲上次趙大狗的娘子生產死的前情給她留下了深重的陰影。更主要的是,她還想到了大着肚子的阿母。
“哇,哇……”
隨着幾聲洪亮的嬰兒啼哭聲,鍾家院落裡沸騰起來:
“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錢嫂從產房裡跑出來,和等在院子裡的鐘文強道喜。畢竟是自已第一個兒子,鍾文強居然也一反常態,打熬到了深夜一直等着。
此時聽到錢嫂的報喜,興奮得不得了:
“我能進去看看嗎?”
“稍等一會,參姑正在收拾呢,一會她說行就行!”
丁先鳳因爲大着肚子,早就被大家勸去睡了。當然,她也睡得頗不踏實,所以,一聽到院子裡有動靜,她也披着衣服爬了起來。
“文強,這紅包你一會拿給參姑,還有錢嫂,她有幫忙,一樣要包紅包的。”
丁先鳳向鍾文強遞過她早就準備好的用紅包包好的小銀錁,她早就預料到鍾文強慌里慌張的,又是男人,哪會想得這麼細。
果然,鍾文強接過大嫂遞過來的紅包,臉上流露出了感激之情,道:
“幸虧大嫂想得周到,我還真是忘了。”
“二爺,參姑收拾好了,可以進去了。”
錢嫂見產房收拾停當,血污什麼的都盡數洗擦掉了,才喊鍾文強。
鍾文強把一個紅包遞到她手裡,不等錢嫂道謝,就興沖沖地往產房裡衝去。
不一會兒,裡面響起了他逗弄孩子的聲音……
鍾靈也被院子裡的喧鬧聲驚醒了,聽到聲音,她和夏荷也爬起牀,走到院子裡,見大家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知道二嬸肯定順利生產了,心也就放了下了。
“阿母,這是好彩頭呀,咱們的產房有了開門紅。”
鍾靈撿着好聽的對丁先鳳說。
鄭金虹懷孕以後,勞動得比丁先鳳還少,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時不時過來這裡,還都是找鍾靈要吃的。鄭金虹如此這般,都能順利生產,阿母是經產婦了,又每天注重吃喝有度,經常運動,應該會比二嬸還順利纔對。
知母莫過女,丁先鳳臉上也露出了安慰的笑。
“哎呀,我兒子有7斤重呢,小臉圓乎乎的,軟軟的,我都生怕抱不住!”
鍾文強走出產房,仍是一臉興奮,掩不住初爲人父的喜悅。
“七斤,不算,大胖小子,恭喜啦老二!”鍾自強也替兄弟高興,“有了兒子,以後就要多擔當一些了,知道不?”
鍾自強身爲大哥,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提醒一下老二。他過去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習慣了,最近雖然有改觀,但有了下一代,肩上的責任更重了,所以,他還必須再努力才行。
休息大半天之後,鄭金虹坐上一乘密不透風的小轎回到自已的厝內,不過,等丁先鳳來探望她,她仍是掩飾不住的驚奇:
“大嫂,你們那產房太厲害了,如果沒有你們的產婦,我肯定不會生得這麼快。
就在我快沒力氣的時候,參姑叫我抓住牀兩頭的兩根粗繩,讓我借力,當時真是疼得不知道天南地北,手本來在牀上亂抓,也沒有一個助力的。抓到那兩根繩子,真是猶如救命稻草啊,一下子就找到了用力方向,很快就把孩子生出來了。”本文由";鄉";";村";";小";";說";";網";的網友上傳,";鄉";";村";";小";";說";";網";免費提供閱讀";";
丁先鳳聞言,不由抿嘴一笑。鄭金虹這是初產,所以找不到用力的方式,加上生孩子時折磨人的陣痛,更讓她慌張了。她說的那兩根救命繩子,還是按阿靈要求綁在牀架上的,原來有這種用途,真是不知道這孩子哪來這麼多主意。
鍾靈聽到二嬸說起生產的經歷,也不由暗笑,那兩根繩子是有一次她到縣級醫院看一個生產的表姐,表姐對她抱怨的,說縣醫院的條件就是差,生孩子也沒有護士看護,就“發”了兩根繩子。護士只是叫產婦,想要用力時抓着繩子……
當時阿爸在建產房時,鍾靈想起這個段子,靈機一動,就叫阿爸把這兩根繩子加了上去,沒想到還真發生了大作用。
“二嬸,侄子的名字取好了嗎?他可真漂亮,眼睛圓溜溜的,衝着我看呢!”
鍾靈抱起鄭金虹身邊的小嬰兒,軟軟的,頭髮稀拉拉的,但卻自有嬰兒那種柔弱讓人心疼的感覺。
“這是給小侄子的紅包,祝他健康成長、聰明機敏!”
鍾靈放下孩子,從懷裡拿出一個大紅包放在孩子邊上,嘴裡說着吉利話。這也是閩南的風俗,誰家生孩子了,親朋好友都要來送紅包祝賀。
這種紅包是收定的,不必推辭,所以鄭金虹只是道謝一聲,看着兒子,心裡十分滿足。
這時,陸續又有村裡聽到鄭金虹生了兒子消息的村子裡的婦女趕來,大家有的拿着小衣服、有的還帶來了雞蛋、紅糖,充分展示着農村裡的人情溫暖。
當然,也有人流年不利,生怕進到產婦房裡會“抹煞”的,不敢來便託別人帶人情過來,這倒也能充分理解。一時間,鄭金虹這裡便是熱鬧了好幾天。
這天一早,鍾靈還在熟睡中,卻被院子裡一陣“叮叮噹噹”的搖鈴聲吵醒,間或還夾雜着幾個人的唸咒之聲。她的牀正在窗下,她欠起身子,扒開一絲窗櫺一看,外面有幾個道士,披着道袍,正在產房裡進進出出,還不時用手指彈着水,到處噴灑。
原來是幾天前阿爸就說的,要叫人來給產房做做法事。這也難怪,畢竟這產房原來是給丁先鳳預備的。
鍾靈倒沒有反對,做法事什麼的,不管有沒有道理,但是至少能讓他們心安。
見是道士來做法事,鍾靈就躺下來繼續睡了,迷糊中,那“丁丁”的鈴聲一直在耳邊響着。
“大哥,你現在營生這麼多,我也不是白要你的,你就把醃菜坊的生意給我做。以後那20兩白銀,再加上買醃菜坊的錢,我等賺錢了,就一併算給你,如何?”
鍾靈被這道士一鬧,中間重新睡了下回籠覺,起牀是已近正午,她洗漱之後,想去找點東西吃,卻聽到正廳裡二叔正和阿爸說着什麼。
因爲有提到醃菜坊這三字,鍾靈不由地站在屏風後面聽了一下,沒想到,仔細一聽,二叔竟然是想找阿爸討醃菜坊的生意,不由一陣火大。
二叔這打的是好算盤啊,說什麼醃菜坊賺錢後,再算買醃菜坊的錢給阿爸,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相比上次找王財主買宅子這一招,二叔這招更絕了。
人家平白把一個生意好好的醃菜坊給他,他賺了錢再給他們算,這……哪門子算術啊?
鍾靈想要上前阻擋一下這樁事,她知道阿爸脾氣綿軟,又看重兄弟感情,說不定就被鍾文強厚着臉皮說動了。
“老二啊,這醃菜坊呢,實在是你侄女弄起來的,當時醃菜坊做起來是什麼情況你也知道,我當時還病歪歪的,一點也動彈不得。你侄女一個小女孩,硬是想方設法把醃菜坊撐起來了。
其實,說到整個家業,我都沒有發言權,最多幫着打理一下。大哥過去的身體怎麼樣你也不是不知道。
這醃菜坊,我還打算以後你侄女出嫁的話,給她當嫁妝呢!所以,這醃菜坊盤給你的事是斷不可能的。
不過,我也知道你這幾年過得不容易,家裡又添了張嘴,你也沒整下什麼正經事做,那20兩銀子,能幫你從賭檔洗手,我也覺得值了,你也不用提還那個字。
至於醃菜坊,這事你千萬別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