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完了杜險峰的講述,一時間百感交集。~~?超速首發~~
我的心裡象改革開放以後的中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冒出來了。驚奇、失落、不甘、無奈、慶幸、同情、還有惘然。
看着眼前這個苦人兒我無話可說。還能說什麼呢?原本自以爲自己的苦難登峰造極無以復加,幾欲加冕天下第一痛苦王。不料,人家隨隨便便一席話,就把我打落下來了。就像《射鵰》裡江南七怪最開始出場威風八面,一遇到東邪西毒就落花流水了。又像一個一直覺得自己不順的人在大街上看到了一個沒有腿的。
我對痛苦王說:“羅成每天晚上都把車子停在平和堂的負一樓。黑色奔馳600,車位是c56號,車牌是湘a66788。”然後馬上離開。
晚上照例喝酒,把事情跟兄弟幾個一說,都是唏噓不已。只有學偉不以爲然,他說:“這有什麼?不就是失戀嗎?我他媽的連初戀都沒有!問世間,誰敢跟我比痛苦?”
過了幾天,傳來小道消息。羅成在平和堂停車場被一夥人打得面目全非,整張臉在原有的很飽滿的基礎上又胖了三成。我陰暗的心底升起一股快意:打得好!你不是有錢嗎?你不是很囂張嗎?敢跟我搶着買單?還敢送人歐米伽?把你打成歐米伽。
連日來灰暗無光的心情略微得到了慰籍,儘管內心依舊隱隱作痛,但是已經到了可以承受的階段。人性也許就是這樣,一旦爲自己的痛苦找到了下線,找到了墊底的,一切都可以坦然承受了。
我不得不承認,我依舊忘不了若弟,儘管她與以前的若弟大相徑庭,儘管我已經知道她是那麼可怕的女人,可我終究不能釋懷。我每天勸告自己,說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個壞女人。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值得依戀的?幸好發現及時,不然會被她玩一輩子。我應當感到慶幸。我是堂堂男子漢,應當拿得起,放得下。我一定要徹底忘記這件事情,所以只要腦子裡一閃現若弟的影像,我就毫不猶豫地掐斷,象關掉視頻窗口一樣。可是她的鏡頭就像電腦病毒一樣,無數的窗口不斷地冒出來。我只有耐着心一個一個地關掉。
最麻煩的是到了夜晚,進入睡夢中,一切不再是我可以控制得了的。在夢裡,若弟向我款款走來,躺在我的懷裡嚶嚶哭泣。還是那麼純情,那麼可憐。我呢?一見着她的淚眼,立馬就原諒了她。清晨醒來,無限悔恨,痛罵自己沒出息!
某日,又一次在凌晨四點醒來,伏案寫在如下詩句:
明天
趕明兒我爲你編一斗笠
讓你遮住頭臉過鬧市
趕明兒我爲你縫件嫁衣
讓你光鮮靚麗的嫁給你的新郎
趕明兒我爲你磨一把刀
讓你殺了新郎,殺了衆人,再殺了自己
趕明兒我爲你打一副好棺材
把你葬在荒山頂上
在電影《東邪西毒》中,王家衛杜撰了一種酒,叫“醉生夢死”,喝了就可以永遠忘記以前的事情。真是令人神往啊。
也許只有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唯有它可以消彌一切印記,癒合所有傷口。
跟林若弟分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去那些熟悉的地方。塔客堡、湘江邊、三角花園……..因爲一接近這些地方就會勾起對往事的回憶,可以感覺到心臟在一抽一抽地痛。
下了很大的決心,花了一下午時間。騎車把這些地方一一走遍。我必須面對這一切,必須徹底解決自己的心理問題。
回家的路上遇見了初中同學劉靈。恕我直言,她還是那麼醜與胖,依舊堪稱“生工奇”。但是氣質大變,身着套裝,儼然白領。據說,她後來發憤唸書,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學了四年英語。現在是某高級酒店的高層管理人員。她彬彬有禮。
我不好意思說自己還在社會上流竄,只好說在圓達公司上班。
她連忙告訴我,下週六有個同學聚會,班主任王老師也會參加,問我來不來?
我說,看看吧!下週可能會去香港出差,有空一定去。
所謂同學聚會無非就是這麼一項活動:混好了的爭相擺闊,搶着買單,痛說個人奮鬥史,糞土當年萬戶侯。沒混好的只好低三下四恭聆教誨,感嘆命運不公天意弄人,簡直白混了,不如死了算。當年被人瞧不起的人這天一定特別猖狂,當年風光紅火的人這天一定特別沮喪。所以說,沒混出頭的人千萬不要去參加所謂的同學聚會。與其當衆受辱,不如避而遠之。
告別劉靈之後,我決定暫時不去找工作。我要發奮寫文章,試試靠投稿養活自己。在路上買了一百個信封,一百張郵票。回到家裡,花了兩個月時間,寫了十幾篇意氣風發的雜文,並且把幾年來寫的幾十篇詩歌散文小說一一整理修改,陸續向十幾家雜誌、報社寄出。
不知是因爲我把所有的地址都搞錯了,還是天下的編輯們都瞎了眼。一百篇稿件無一回音。我給一家報社打電話質詢,對方說:“你的文章收到了,文筆很通順,沒有錯別字………..”我靠,我寫了十幾年了,你就告訴我,我寫得很通順?
誰說天道酬勤?誰說有耕耘必有收穫?誰說堅持就是勝利?我已經夠背的了,失業、失戀接踵而來,好不容易振作精神鼓起勇氣想幹點正事,做最後一搏,卻又落得如此下場。上蒼,你何其不公?
正當我自怨自艾心灰意冷之際,學偉打來電話:“項輝跟幾個朋友代理了一個品牌,今天鋪子開張,要請一幫人撐棚子,問我願不願意一起去噌飯。”
我連聲說好。放下電話,不禁自嘲:爲什麼一遇到噌飯這種事我顯得特別來勁?冒出的是一種由衷的熱情。看來**說得對:“人間正道是滄桑”,?還是歪門邪道比較適合我。
學偉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臺舊攝像機扛在肩上,人模狗樣的頗似一個技術人員。項輝的公司請動了三家媒體的真記者(打紅包的),另外也安排了幾個諸如學偉這樣的假記者(不打紅包),只不過想在現場製造一點熱鬧的氣氛。
過場走完了,進入重頭節目―――吃飯。上桌一看,呵!還挺豐盛的。龍蝦、乳豬、三文魚、王八,幾個常見的高檔菜都歷歷在目,栩栩如生。白酒是五糧液,每桌一瓶。我和學偉心中一陣狂喜,一時間不知從哪裡下嘴。不料,桌上另外八個都不認識,而且這八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抱殘守缺。誰都不主動下筷子,生怕失了禮。這樣一來,席間氣氛爲之一滯,大家顯得十分拘謹,我和學偉也不好意思搶菜了。
我和學偉互遞了一個眼色,心領神會。
我拿起酒瓶示意全席,八個人同時搖頭。於是我給學偉倒酒:“這位老兄,哪個單位的?”
學偉連忙擺手:“不能喝白酒,不能喝白酒。謝謝謝謝!老哥太客氣了。”
我說:“一點點而已,不要緊的。”說完,自己也倒滿一杯。
禮尚往來,學偉連忙夾起一片乳豬放進我的碗裡,我連聲稱謝。馬上還以顏色,給學偉舀滿一碗王八湯。
我和學偉還裝模作樣交換了名片,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
我知道學偉愛吃王八,於是連續給他舀了六碗王八湯,而且都是湯少肉多。學偉更做得出來,他把幾乎所有的三文魚刺身都倒進我碗裡。桌上其他八個面面相噓,作聲不得。
管你那麼多,反正大家都不認識,誰讓你們道貌岸然了?不好好吃飯,學別人做君子,擺造型,吃不到精華活該!
我倆就這樣,相互夾菜,彼此敬酒。很快把一瓶五糧液喝得一滴不剩,吃了個肚皮溜溜。其他八個帶着滿腔的悲憤以及半飽的肚子陸續下桌,只剩下我們兩個繼續拾遺補缺,顆粒歸倉。
學偉就是這麼一種人,一頓好飯足以改變他的人生觀。他心滿意足地拍拍肚皮,感嘆:“人生並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我就最善於發現。”
我直言相告:“你最適合做一頭豬。”
學偉:“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是做一個痛苦的哲學家,還是做一頭快樂的豬呢?後來我想通了,還是當豬好,最好做一頭種豬,有得吃,有得玩。”
我說:“這麼深刻的問題我還真是沒有研究過。不敢去想,越想心越慌。”
我叫服務員再上兩瓶啤酒漱口。學偉表示今天下午他還有任務,而且是重要任務。
我問是什麼任務?
他詭異地一笑,得意洋洋地說:“卿家不妨附耳過來。”
我只好屈尊附耳。
學偉道:“爲了進一步造聲勢,他們公司下午安排了一個抽獎活動。頭等獎一名一萬元,二等獎一名三千元。三等獎三名八百元。項輝出了個主意,讓我去抽出頭等獎。然後再返還給他們公司。這樣聲勢也造了,錢也省了。”
我問:“那你怎麼一定能抽出頭等獎呢?”
學偉:“其實很簡單,抽獎箱是密封的,外面看不見裡頭的狀況。頭等獎票就粘在抽獎箱的左上角,二等獎粘在右上角。項輝派我去抽頭等獎,派另一位兄弟去抽二等獎。”
我恍然大悟。心想社會上那麼多抽獎活動恐怕都是諸如此類的騙局。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並不是預料的那麼順利,到底學偉還是把這齣戲演砸了。抽獎的時候,他有些緊張,把手伸進箱子的左上角,摸到了頭等獎票時手一抖,把獎票掉了。再要在一堆獎票中摸出那張頭等獎,已經是千難萬難。
最後,頭等獎被一個老頭摸到,公司只好當場兌獎,支出了預算之外的一萬元現金。那老頭激動得幾乎高血壓發作。
事後,學偉被項輝罵得狗血淋頭,用詞之惡毒之粗痞各位可以想見,不必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