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第一時間我去找劉老師，我想她知道丁增的決定後會很高興的。在小區門口，遇到了我萬萬沒想到的人，那個曾經跟我在樓道毆鬥的那個女孩，當然此時，我用女孩來稱呼她已經不太恰當了。
在這個時候，我總於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了，蔣雨。
我正要進小區，她剛好出來，若不是她叫住我我真不知道眼前這個陌生的熟悉人。
“呂秀。”
“你是？”能知道我這個名字一定是多年前的故人，我反覆回想着，但記憶當中真的沒有她了。
“我是蔣雨。”
“蔣雨？”我疑惑起來，只能儘量掩飾我疑惑的內心。
“我你都能忘？你可真健忘，我們以前打過架的，初二，那次課間操，我們幾個打你一個。”
她說到打架，我立刻在腦中回想起當時的畫面，這我可忘不了，但眼前這個女人我真的沒有印象，我在努力回憶，硬是將眼前這個人的模樣跟之前那次打架那個女孩的模樣相融合，於是突然間恍然了。對，是她，當時我並沒有記得她的名字。不過此時眼前這個人跟多年那個人的容貌相差甚遠，除了五官沒太大變化，其他方面用“面目全非”來形容毫不爲過。
我映像當中的那個女孩皮膚白皙水潤，身材嬌小卻標緻，染着一頭五顏六色的頭髮。而眼前這個人卻滿臉黝黑皮膚粗糙，個子不大也不胖，看上去有些壯實，頭髮也不再是五顏六色，是齊耳短髮。我腦中突然浮現出那晚在街道旁的大排檔上她喝酒爆粗口的畫面。這簡直判若兩人，眼前的她哪裡像一位接近中年的婦女。
“你還是沒怎麼變，我記得那時你個子就高，現在更顯標緻了。”
她說話很和氣。
我不好說什麼，眼光迅速劃過她那張佈滿滄桑和生活烙印的臉，我想用形容女性美麗的詞來形容她都找不到，於是轉移話題，“我們多年都未見了，在這裡見面，簡直太高興了。”
“是啊，今年剛好是二十年，初二那年我就退學了。”
其實我們雖然多年未見也沒有什麼可談的，從她的樣貌我不難判斷這麼多年她過的並不如意，我害怕談及敏感話題而觸及她的內心。我們談到了姚俊熙，蔣雨告訴我說也是後來才知道姚俊熙的事情，前幾天知道了姚教授去世的消息，於是她便來祭奠，今天這次是她再次來探望劉老師。
“都有哪些同學來了？”
“沒有幾個，劉老師並沒有將姚教授去世的事情告訴更多人，我就在這座城市，在南邊的菜市場買菜，離這裡不遠，後來聽說了，於是就過來了。”
“我想可以把這消息告訴更多的同學。”
“我已經通知了，我們建了一個羣，通訊錄是我找宋宏志拿到的，還是當初你們初中畢業留下的聯繫方式，一開始很多都聯繫不上，後來我們同學相互轉告，才找到其他同學，班上78個人，有70個在。”
我突然想起三天前我被一位同學拉進羣裡，說到姚教授去世的消息，那天我剛好去劉老師那裡，對於羣裡的消息就沒再關注。
“同學們都來了嗎？”
“我跟宋宏志在組織，能來的不過十之一二，大多數同學不在本城，在的也大部分忙，倒是有幾個同學大老遠的從外地趕來。”
“那一定是班裡的好學生。”
“都不是，他們一個都沒來，來的幾個都是班裡名不見經傳的幾位同學，或許你都不會記起他們，他們成績一般，不怎麼愛表現的。像我們幾個壞學生是出了名的，這倒是能給別人留下深刻印象，要不就是學習成績特別好的，也能給人印象深刻。”
我突然內心一陣酸楚，於是改變了去探訪劉老師的計劃，讓蔣雨帶我去姚教授的墓地。
姚教授的墓地跟姚俊熙的挨着，在墓碑上看到他們兩人灰白的照片，跟牆上掛着的是同一張照片，姚俊熙的墓邊上長滿了雜草，雖然被清除過，但還是茂盛，這個季節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我知道姚俊熙的墓當中並沒有他的屍骨。姚教授的墓邊上花圈更多，只是被前兩天的雨打溼而凌亂。在他們的墓邊上還有空地，我知道那是誰留着的。
回來的路上，我跟蔣雨談論着，她很開朗，並不忌諱當初發生的不愉快，也不迴避現狀。我瞭解到她現在在菜市場做蔬菜販賣生意，老公在工地上，有一個5歲的兒子。她說現在雖然很辛苦，但也覺得幸福，她說她慶幸的是在那個不可一世的年紀沒有完全誤入歧途，後來也沒有繼續墮落。她也爲當初的幼稚和輕浮而後悔，但她對未來更寄予希望。她倒是讚揚了我很多，說我依然年輕漂亮，說我事業有成，說我有着幸福家庭，但從她的言語表情當中我並沒有感受到她一絲羨慕之意。也許我們認爲好的生活並不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就像當初蔣雨在路邊攤上喝酒飆髒話的生活是我所厭惡的，但在那時卻是她所喜好的。
“宋宏志呢？他怎麼樣？”
“他還好，他父親後來又被加罪了，在裡面蹲了十幾年纔出來。宋宏志後來考入一所不錯的大學，勤工儉學讀完了碩士，他原本也想進入國家單位，但因爲他父親原因，始終沒能如願，後來在一家不錯的金融公司上班，收入也很好。我們之間還有聯繫，他還經常提及你。”
“他還記得我？後來我們並沒有怎麼接觸，高中我們就讀的不同學校。”
“他一直說如果不是那次跟你打上一架，他可能會錯過那次徹底改變的機會。”
“呵呵，這倒是有趣。”
“你一定想知道班長餘清華的結局，他可是真正的壞人。”
“他怎麼樣了？”
“他壞透了，仗勢欺人，無惡不作，高中後他輟學，在社會上混，因爲他夠狠，自己又有背景，所以很快便稱霸一方，害了不少人。14年國家整治，他成爲重點打擊對象，後來判了死刑，就在去年，據說被執行了。”
我的腦中又回想起那張初中畢業照，上面大部分人已經模糊不清，倒是那次拍照留念時站隊的情形我依然歷歷在目。
從墓地回來，天空陰沉下來，起了微風，風捲着熱浪上下亂串。
見到劉老師，看到她精神泛發，想必她已經接到丁增的信息了。
“你們聯繫上了？”
“是的，她給我打來電話，就在一個小時前。”
“那真是太好了，她的想法都告訴你了？”
“她後天要過來，真是件開心的事情，我得回那邊去，這裡，恐怕也住不了了。”
說完，劉老師擡頭仰望着牆上掛着的兩幅遺像，她是不是在思考第三張相片掛在哪裡合適呢？還是想着將照片取下後放置於什麼地方。
從那座老舊小區出來，天已經暗淡下來，上頭佈滿了厚厚的雲層，從遙遠處傳來陣陣沉悶的雷聲。
我駕車從二橋駛過，已經下起了豆大的雨，密密麻麻的。我沿着濱河路繼續行駛，前方路口處突然駛出一輛貨車，我趕緊剎車，同時擺動方向盤，因爲避讓貨車過急，車子撞到路邊的護欄上，撞開護欄直直的衝到河裡，玻璃碎了，河水猛的往車裡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