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4)
這是特別艱難的一天,是我與世隔絕的第7天。
假如說之前我所預判的結果是我認爲的糟糕,那今天,那麼就是糟糕後往更爲糟糕結果發展的起點。
天氣好的不得了,若是在這個時候躲在一處樹蔭下躺着,再與朋友下盤棋,當然配上一壺熱茶之類的,那真是非常愜意的,不過這些都是自我安慰的幻想罷了。
找來了一些樹枝,這些樹枝幾乎都是那種枯了很長時間的那種,都已經腐朽不堪,這樣反而符合我的要求。那些堅硬的棟樑之才並不是我所需要的,有時候腐朽反而更爲有利。
我先是找了一根比較粗的樹枝,這個木頭直直的。又選擇一根細一些的。不難猜想接下來我將要幹出怎樣一番驚動天地的事情。還準備上一片比較薄的石塊,是代替刀子用的。有一些枯草,枯草杆是不行的,要乾乾的枯草葉,易燃。對,我就是要鑽木取火。
在小學的課本里讀到過這個故事,不,是事實,我想這個時候是可以派上用場的,學以致用。鑽木取火的方法很簡單,像木棒、草葉、石頭這類的東西在這裡很好找的。
先是用昨天抓魚的方法在河道邊設下捕魚陷阱,我得儘早的爲我將要吃到美味的烤魚做充足的準備。
用幾塊大的石頭圍成一個圈來當做支撐點,準備在這石頭圍成的圈裡生火,這也是在爲烤魚做準備,等取到火後又能抓到魚,一舉兩得,我真爲我的想法而感到高興,有火有食物,我還怕什麼?想想今天能吃到烤魚,那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想象着彷彿都能聞到烤魚的香味兒了。那時我是這樣幻想的,但幻想只是幻想,事實的結果總是讓人心灰意冷。
其實吧,人總是會把事情想的簡單,沒想到鑽木取火這麼難,現在又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卻沒有取到一丁點火,連火芯都沒有鑽到。幾個小時的努力白費,頭暈眼花的,倒是抓了一些魚,比昨天的還要多兩條,但這生魚怎麼吃?而且還是活的,看着這些活蹦亂跳的魚內心可愁了起來。
整個手都是抖的,手一碰到口袋裡的野果胃裡就反酸。我仔細的回想一遍,鑽木取火的程序應該是對的。一開始準備好取火工具,有石塊、粗的和細的木棒,還有一搓就碎掉的乾草葉子。先是用石塊將細的木棒的一端削尖,可這第一步我就遇到麻煩了,石塊再薄那也是石頭,沒有鋒利的一邊,雖然這塊石塊可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雖然這跟木棒簡直用手毫不費力的就能折斷,但當我用石塊削木棒時,卻不起一點作用。我使出最大力氣,也只能將木棒表面一層去掉,就像用指甲掛掉蠟燭表面一層蠟一樣。
我反覆實驗幾次,幾乎達不到我想要的效果,千分之一都不到。不得已又得尋找其它石塊,找到幾塊,都試了試,結果沒什麼兩樣。不死心,反覆的試着,後來找到一塊算是我最爲理想的石塊,這塊石塊不規則,是石頭斷裂而成的,斷裂的這面的一邊非常凸,以至於形成一條算是鋒利的邊,我就用這塊石頭削尖了這跟木棒,用了很長時間。
接下來用一塊帶着尖的石頭敲擊那根粗的木棒,算是啄,啄出一個淺的曹,將細的木棒的尖卡入粗的木棒的曹當中,將乾草葉搓碎,將這些碎草沫放到曹的縫隙當中。坐下,一隻腳將放置於地上的木棒固定,雙手向內夾住細的木棒,然後開始來回的搓。
這並非是一項簡單的活兒。
時間過去了,但卻毫無反應,沒有一點要起火的樣子,我加大力度加快速度,雙手搓的熱乎乎的,兩之手感覺都要起火了一樣。努力了一些時間,直到雙臂痠軟,兩手無力,但還是沒有起火跡象。我試了試木棒摩擦那端,倒是燙手,看來溫度是上去了。
應該不會錯的,我的方法是對的,或許還需要些時間。
我甩了甩痠軟的雙手,再次投入當中,我就不相信達不到我想要的結果。又是一通折騰,直到我癱軟的躺在地上,雙手已經沒有任何力氣,甚至連擡起手擦汗的力氣都沒有,這下泄下氣來,只覺得眼前眩暈的厲害,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
這樣不是辦法,本來體力都不夠,再這樣消耗下去,對我更爲不利。
看了看,倒是木棒前端有炭黑的地方,應該是有效果,但沒有達到我想要的效果。看來鑽木取火是不行的,至少以我現在的體力來作爲交換是不行的。
休息了好久,等待暮色降臨。間接性算是放棄了取火的念頭,一百公里已經到頭,我想後面的路不會太遠,即便是沒有火又怎樣?我也不是生存了幾天嗎?再堅持幾天,或許明天,或許後天,最壞也不過大後天,我一定能脫困。
我踉踉蹌蹌去收了魚,按照昨天的辦法將這幾條魚放置於刨出的水坑當中。人已經精疲力盡,不想再去幹任何事情。
躺在那裡,看着越來越低的夕陽和那不規則的山際。夕陽落下的地方會有人家,但它卻距離我那麼遠。此刻,我寫字的手都在顫抖。我想到了那句話: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天黑了,月亮又出來了,比昨天大了一些,幾乎到了一半的樣子,那塊吊着的半圓跟個餅子一樣,不過是吃掉一半的餅子。風乎乎的吹着,天空那一邊掛着明亮的月亮,月亮邊上沒有一點雜色,是黑奎奎的顏色,跟遠處黑黑的山的脊樑相互銜接,明暗相交,跟個猛獸一樣。突然間我想到初中學到的那篇課文,是魯迅寫閏土的那篇,想到那裡面的場景,也描寫到這樣有月亮的夜晚,是看戲的那晚還是閏土月下拿叉的那晚?我似乎給記混淆了,是有兩個描寫月亮的夜晚沒錯。
說到看戲,我小時候倒是看過一次,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時候我記得我還沒上學,又好像剛上幼兒園的樣子。那是我媽他們學校組織的,就在校園的操場上,很寬很大的操場,那塊操場上的水泥地面支離破碎的,有一片一片的都長滿了野草。看戲那晚是夏天,戲臺就擺在操場中央,我們一家都去了,坐在觀衆席的前排。是皮影戲,唱的是哪一段我已經完全不記得,只是有印象,記得大環境的樣子。唱的是什麼在當時我根本聽不懂,只記得當時拉長的強調和時不時一陣陣銅鑼敲打的聲音。還記得那塊大幕布後面的影子,有人騎着馬的影子,有驢拉車的影子,還有些其他之類的。我們看了沒多久就離場了,我倒是很感興趣,覺得很新鮮,可我父母不喜歡,帶着我早早的離開了。從那以後我再沒有看過戲,我所認識到的戲可能就侷限於那些拉長的腔調和一陣陣敲擊聲當中。那塊長滿野草的操場也早已經不復存在,現在想想,也很想去看一場這樣的皮影戲。
算了,還是現實點,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胃裡是一陣陣的刺痛。
簡直不敢想象,我居然吃了生魚,確切的說是活着的魚,是整條吃下去的,現在想着都覺得後怕,那味道真是讓人回味無窮但又害怕去想。
到了深夜,我還是無法入眠,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有這樣的勇氣。我記得我生吃三文魚片時都是鼓足了勇氣。那次生吃三文魚的時候是在大一時,我們幾個同學,有唐孟晚,我跟她剛交往不久。那天他們都吃了,我本反對,但不吃會被笑話“老土”的,於是我不得不假裝時尚,爲了不讓她丟人,現在想想還覺得可笑,不過三文魚片粘芥末的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這次吃生魚的事情我得說說,如果我能出去,當然,我一定能出去。我一定告訴我身邊的人我是怎樣將一條活着的魚吃進肚子裡的,那到底是怎樣一個味道,我要告訴丁增,就連她也會驚訝的。藏區的人吃生牛肉、生豬肉也常見,但我像生魚肉,而且是活着的魚,是很少有人體會的,我想我應該是先例。
說到前幾個小時,那時我躺着看月亮,這是我這麼幾天以來躺下必須做的事情,想着心事看着月亮,直到睡着。但今晚之前若不是我的胃實在難以忍受因吃了過多的野果而反酸帶來的飢餓感,我是怎麼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胃酸就像石灰一樣來回在胃裡翻滾,是那種灼熱的痛,夾雜一些野果子發酵的味道。
一開始我忍着,這樣不適的症狀不會持續太久,因爲這幾天出現這樣的情況是正常的,沒進其它食物只吃酸性極強的野果,胃裡自然會是這樣的反應。後來過了些時間,胃裡的狀況沒有絲毫好轉,而且還伴隨着刺痛,我不停的吞嚥口水來中和胃酸。
又過了些時間,這樣的狀況還是沒有變化,而且強烈的飢餓感隨之而來,這種飢餓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不單單是頭暈目眩伴隨着心慌氣短手足發麻,甚至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一種強烈的食物需求感簡直無法形容,牙齒咬的咯吱響,腦子裡那些美味食物亂竄。
強烈的飢餓感讓我本能的雙手緊握着,手心出汗,全身也不停的冒着虛汗。不行,我必須得補充能量,我顫抖着的手伸入衣包內,勉強拿出幾顆野果,攥在手裡,這時候心裡突然對這野果深惡痛絕。爲什麼會是野果而不是雞蛋紅薯之類的?我狠狠的幾乎是使出全力的攥着手中幾顆野果,但痠麻的手甚至都無法使出太多的力氣。後來胃裡不但反酸,而且還作嘔。
等了一會兒,風吹的小了些,我踉踉蹌蹌的站立起來,不斷深呼吸,好讓身體因極度飢餓帶來的不良狀況減輕。慢慢的,感覺好一些,我將手中的野果子放回衣包內,因爲這個時候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去把那幾條魚給吃了。
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爲極度虛弱的身體給我大腦發出的訊號,再不補充些有營養的食物,我的身體將會徹底垮掉,徹底的,然後面臨的將會是死亡,這是毋庸置疑的。我腦海裡想到生吃魚的畫面,不但不覺得噁心,反而還有些迫切,至少那時我想象到生魚的味道比野果子的味道要好。
於是我毫不猶豫的邁開雙腿往河邊走去,到河邊雖然只有短短的百米,但卻感覺遙遠無極。終於到了河邊我養魚的坑邊上,一屁股坐下來,兩腿已經軟的直不起來,虛汗冒的更厲害,心慌的也更厲害。月光是慘白的,夜風好似從地獄吹過來一樣。
我慌忙伸出雙手到水坑裡,夜裡看不到水坑當中的魚,我一下子並沒有抓到它們。我只有在水裡攪動,感受到這些魚兒光滑的表面,它們在水裡反應很靈活,只要輕輕的觸碰到它們,它們就會迅速的躲開,因爲我手是麻木的,所以動作要緩慢許多,以至於在這樣的小水坑當中抓到一條魚也不這麼簡單。
水很冰涼,但我感受不到刺骨,只是涼。我從身邊隨手撿來幾塊石頭,用石頭將這水坑一分爲二,這樣被分開的水坑面積要小很多,我便很輕鬆抓到一條,然後將這條魚攥在手裡。
魚是不大,攥在手裡滑滑的,高原冷水魚生長的很慢,所以河裡抓到的魚大多是這麼個體型。當我將這條倒黴的魚送到嘴邊時,我又猶豫了,把這麼條活蹦亂跳的魚直接吃下還是於心不忍的,當然還有心理畏懼的原因。魚兒在我的手裡攥着,它露出的尾巴部分在拼命的擺動着,但相對於我的力氣,它這點反抗簡直無濟於事,雖然我也是個虛弱的人。
皎潔的月光下,一個呆呆坐着的身影,他在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吃下這條魚,如果吃下,第一口咬在哪裡。夜風很涼,魚兒冰涼,它身上散發出的魚腥味不斷衝擊着我的嗅覺,這並不好聞,但也不難聞。
猶豫了幾秒鐘。去他的吧!吃條生魚有這麼難嗎?又不是要命的事。於是我當機下定了決心。我用雙手將這條可憐的魚兒控制住,讓魚的脊背對着我,因爲魚背上的肉最厚,也最好下口。懷着猶豫的心情,我張開了嘴,一口咬到魚背上,繼而聽到“刺啦”的聲音,那是我牙齒咬破魚肉而發出的聲音,伴隨着一股非常魚腥和血腥的味道,這種味道填滿了我整個大腦,即便是有風也帶不走這麼濃烈的氣味。
這種魚沒有鱗片,很好咬,我感受到這種魚肉的味道,滑滑的,嫩嫩的,淡水魚不鹹,只是嘴裡充滿的腥味和粘液,也許是魚的血,不過當時我並沒有在意這些。這時候想到當時我是多麼的殘忍,但當時我並不覺得。
來回咀嚼幾下,便吞下嘴裡的魚肉,味道到不是很不好,只是一種感覺,生吃活魚的感覺不怎麼美妙。吞下肚子後,立刻趕到胃裡充實了一些。這一口下去,這條魚還拼命的掙扎,雖然我雙手將其控制的牢牢的,但我能感受到它因爲疼拼命掙扎導致肌肉扭曲而發出的力量。
接着,又是一口,再一口,一口接着一口。直到這條可憐的魚被我吃的所剩無幾,這種魚的刺很細,對我並不構成威脅,於是這條倒黴的魚就這樣被我吃掉,毫不費力的吃掉。我將這條魚的骨骸丟掉,伸手去抓下一條倒黴的魚。
我一連吃掉三條魚,感覺身體糟糕的狀況恢復了許多。最後因爲實在吃不下再多的活魚才放下,剩下的魚兒算是躲過了今晚,但它們明天的命運也不會好。
我原本以爲吃下去胃裡會很難受,但也沒什麼感覺,飢餓感消失了。我洗了洗沾滿血腥的手,回到睡覺的地方,又用些枯草擦掉嘴角上殘留的血跡,當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血跡,我是這麼認爲的,然後再次躺下。
腦子裡不斷回憶着,回憶了很久,直到此時,我在記下這些的時候,腦中還回放着剛剛那些畫面,真的是難以入眠,雖然我將手反覆的清洗,也用河水漱口,還是感覺到強烈的魚腥味。胃裡有些不舒服,我知道這不舒服是源自於心裡的反惡,其實本身並沒有不舒服,比之前那種虛脫的感覺好很多。
(此篇日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