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日記1)

10月2,我想我沒有記錯,今天是10月2。全身痛極了,胳膊、腿、背,總之全身沒有一處不痛的,真是要命。相比與昨日,那簡直更糟糕。哎!上天真是作弄人,要麼就讓我痛痛快快的死去,但我卻還活着。還好我還活着,算是幸運。不知道那天夜裡那四個人怎麼樣?你們是不是跟我一樣幸運的活着?或是流落到某個無人的地方。

老天真是給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沒讓我死,卻把我丟在這人跡罕至之地,全身上下就一個本子一支筆,我寧願要個打火機或是軍刀之類的,可現在我身上就這個本子和這支筆。好吧,那既然這樣,我就拿着它們記下些什麼,既然上天這麼安排我就這麼做。或許吧,我會死在這裡,哪怕很多年以後有人發現了這個本子,至少知道我,知道我在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麼。

現在太陽已經出來,暖和了很多,昨天的苦真是讓人不堪言(原文“炎”)。昨天上午,全身溼透,居然還下起了雨,這樣吧,我還是從最開始來寫,這樣理的清,我得去回憶,感覺像做夢一般。

前天夜裡,我接到報警電話,要去路上救援。哎!外面下着雨呢,又這麼晚,我心裡抱怨着,但還是要去。我跟妻子說了聲就出去了。誒呀!又想起了她,我的妻子,一個美麗善良的藏族姑娘,不知道現在她該有多着急,她一定以爲我死了。

我們趕到現場,原來是在K3896處,也就是“虎口”的位置,這地方可不是一般的險。有三輛車被道路一邊的滑坡滑下來的土給衝翻了。其中一輛車仰面朝天,玻璃碎了一地,車的一半都被埋在泥土裡,裡面的人倒沒有大礙,都爬了出來。第二輛車被一塊巨石砸中,車的一半卡在巨石當中,司機被卡在駕駛位上,而且受傷嚴重。第三輛車被衝下來的泥土衝擊到道路的邊緣,而道路的另一側可是懸崖,懸崖底下是湍急的帕隆藏布江,這車的一個輪子都已經懸浮在半空中,輕輕一推,這車就會墜下去,好在這車裡面的人也沒有受傷,也都出來了。

當時任務就是要救出那個被卡在車內的司機。消防救援的人也來了。雨還是下着,不大,但雨水冰涼,嘩啦啦的打在枝葉上。現場亂作一團,那被卡住的司機不停的哀嚎着,而且聲音強烈。這樣也好,說明這位司機身體狀態還不是很糟糕,若沒有發出聲音,那就不樂觀了。

我打開強光電筒先是照了照一側的山體,我不負責救援,有消防救援隊在,他們比我們更專業,我們派出所民警負責警戒疏散交通,其實當時那麼晚也沒有幾輛車。我看到山體這一陡峭的面,一處溝壑直直的對着這邊,溝壑當中在流着水,山上的地形我不清楚,看樣子是很容易發生泥石流的。

“虎口”的位置我是知道的,每年九月份的雨季是很糟糕的,自然災害頻發,總是出現事故,我當時很擔心。

我跟現場指揮報告了情況,我說這個地方很容易發生泥石流,危險,我們得趕快救出人儘快撤離。

消防隊的救援人員拿着鋼釺想撬動那塊巨石,但那塊巨石四四方方的剛好將凹進去的車體卡的緊緊的,人的力氣根本無法撼動巨石。當時救援隊並不十分清楚事故地的具體情況,所以救援工具準備的並不充分。於是他們又試着將車體與巨石分開,他們一部分人拉動車體一邊,一部分人想撬開車體被巨石卡住的部分,我也上前幫忙,現場幾乎能用的力量都用上了,可那車子與那巨石還是卡的死死的。

▲тt kán ▲C O

現場的使勁聲、對講機裡面的呼叫聲、七嘴八舌的建議聲夾雜着雨打車頂的聲音,亂糟糟的。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救援工作還是沒有進展。

那個司機的一隻腿卡在凹進去的車門和座位之間,進出兩難,一隻胳膊也被砸斷,整個車體已經扭曲變形,救援人員從前擋風玻璃處進入,但車裡面卻多容不下一個人,想要把司機拉出來,司機的腿卻卡的緊,根本無法拔出來。這期間,一側山上有泥漿一股股的衝下來。情況萬分緊急,不能丟下這個司機,但現場的人員同樣危險。

後來,時間到了午夜,現場指揮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用高壓電鑽。這是有風險的,一不小心,那個司機的腿就廢了,但除此之外再沒其他辦法,總不能現場爆破吧,那樣整個人都沒了。從縣城調動攜帶救援工具的救援車到這裡還要一些時間,而且即便是工具齊全也並不一定好使,司機被卡情況複雜。不能等待,多等一分鐘就多一份危險。

電鑽很快將巨石的一角打碎,車門一側被清除,這過程很順利。我們將那個司機從車裡拽了出來擡上擔架,他的那隻腿已經完全斷裂血肉模糊。這時對講機裡面響起緊急撤離的命令。可事情總是發生的湊巧。就在那個時刻,突然響起了轟隆的聲音,我頓時感到不好。

“是泥石流,大家快跑。”是指揮在呼喊。

當時我們幾個還擡着那個受傷的司機,行動緩慢,我們不能丟掉他去跑路,黑夜當中也分辨不清泥石流到底從何處而來,是從之前我觀望的那處溝壑流下來嗎?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心驚膽戰的擡着司機拼命往道路一邊跑。

黑夜中,電筒的光束到處亂晃着,現場是急促的呼喊聲,緊急時刻我們並不能判斷往前還是往後是安全的,按照人的本能反應,一貫往前跑。

“姚所,快跑,快跑。”這是我們派出所民警文生幾乎是撕破喉嚨的呼叫。

我也想跑啊,但我能跑的了嗎?這也是我當時聽的最後最清楚的話。

突然一股強大的衝擊力從我身體一側狠狠的衝過來,猶如一隻巨大的猛獸直直撞到我的身體,我無任何力氣抵抗就被衝了出去,接着只感覺身體懸空往下墜。當時我慌張極了,我能意識到自己是被泥石流衝擊了,正墜向懸崖下的江裡。

那些呼叫聲離我越來越遠,我撲通一聲掉入江裡,翻滾的浪立刻將我帶走。江水衝擊力巨大,而且冰涼刺骨,我只能任由在河水當中隨波逐流,我雙手胡亂扒着,卻抓不住絲毫物體,身體倒是不停的撞到河裡的石頭。我只感覺一會兒被水淹沒,一會兒又冒出水面,冒出水面後我就拼命呼吸。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明顯感覺到水流緩了許多,但四周還是一片漆黑,我根本分不清方向,我試着往一處方向遊動,想找到岸邊,但無濟於事,我的力氣根本擺脫不了水流的力量。就這樣,我浮在水面上任由漂流。

還好有我這警用大衣,衣服外層有一定的防水功能,肩部內膽處鼓起一個氣泡,以至於讓我不至於沉入江底,這些湊巧的因素讓我得以存活。

我就這樣被飄流着,後來水流更緩了些,突然我感到了河底的泥土,說明水已經不是太深,也說明距離岸邊近了,於是我摸索着,爬上岸,這時我才感到精疲力盡。然而還不止這些,上了岸,感到更冷了,全身溼透,我哆嗦個不停,我想躺下但太冷了,只能站着跺着腳來驅寒。四周一片漆黑,沒有一顆星星是同情我的,她們都不願意眨眨眼。我感覺腳下軟軟的,伸手觸碰,發現腳下是沙子,於是我將整個身體朝下趴了下去,這樣以來,可以讓腹部貼着沙土的地方散發的熱量慢些,但我還是哆嗦個不停。

天漸漸亮了,我看清楚四周,發現這是一處河灘,河灘的那邊是巍峨的山體。

我回想着墜崖那一刻,真是心有餘悸。是有五個人被泥石流衝下,有兩個消防員,有一個政府人員,除此之外還有個我們所裡的人,他們於我一起都擡着擔架,但願他們都沒事。

天越來越亮,可很不幸,天上居然陰雲密佈,還下起了小雨,我的身體已經不再哆嗦,也許是被凍麻木了。我起身想要找到一處遮風避雨之處,可這裡一片平坦,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只有低矮的荊棘。這周圍是河灘,河灘那邊是石灘,石灘過去是光禿禿的山。沒辦法,只能這樣煎熬着。

等恢復些體力緩過神,我開始尋找出路。我是從河的上游被衝擊下來,只要沿着這河往上走,就能找到墜落的地方,或許還能遇到救援的人。

我就這樣走着,雖然下着雨,但那烏雲之上必定有太陽,天氣也更暖和起來。我想我只要堅持兩三天定能走回去。可我想錯了。

我往上游走了很長時間,遇到了更大更寬的河,原來我沿着的這條河不過是條支流。沿着寬大的河再往上游走,走了一段時間我傻眼了,原來有三條激流匯入這條大河當中,而大河的上游處還有河流匯入,匯入河流的支流又有小的支流匯入,這錯綜複雜千織萬匯的根本無法分辨哪條纔是我墜入的那條江?或許都不是呢?

這下不簡單了,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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