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國慶打來電話,他說組裡要外出拍攝雪景,問我要不要跟着去,說是自願,因爲在這樣的雪天野外作業不但難度大,而且有一定的危險性。
雖說我是個女的,可不需要特殊對待。
“這個筆記本.....能不能借我帶回去?”我試探着問道。
“你可以隨時過來看。”丁增成措的話語簡單果斷,意思很明確。
她能給我看這本日記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有些遺憾,若不是因爲突然的任務,我一定會一口氣將筆記本上的內容看完,我有些不捨,再看一眼筆記本打開的那一頁,那上面的字跡有些整整齊齊字跡工整,有些又歪歪斜斜字跡潦草。
我只好將筆記本交還給她,帶着些欲猶未盡離開了。
丁增成措說過,這日記上的字是姚俊熙的字跡,不會錯的。我對比了筆記本前面的會議記錄的字跡和後面日記裡的字跡,前後字跡沒有什麼出入,雖然後面記錄的字跡有些是比較潦草的,但字的形體跟前面如出一轍,我肯定後面這些是姚俊熙所記下的,時間也是發生在他墜崖之後。
所以我推斷,姚俊熙在兩年前的9月30日和以後幾天還活着,所以我也相信丁增成措的判斷,但根據姚俊熙留下日記來判斷,視乎又跟丁增成措之前那天所作出的行爲有些矛盾。後來我得出這樣結論,姚俊熙消失這兩年多的時間並沒有走出深山,也說明他“順沿河流尋找人煙”的判斷並不正確。即便是正確的判斷又會是怎樣的結果呢?正確判斷的結果會不會還是死亡?也許自從姚俊熙掉下懸崖那一刻,他所註定的結局就是死亡。我知道,在這樣惡劣的自然環境下,一個沒有任何工具的人是不可能會在那樣的環境當中生存兩年之久。或許丁增成措也已認定姚俊熙在失蹤一段日子後已經死亡——雖說丁增成措從來沒有肯定的說過姚俊熙已經不在人世,這樣解釋似乎要合理。她在等他,這是她心存幻想用來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我是這麼認爲的。
臨走時,丁增成措突然問我:“你相信日記裡寫的嗎?”
“這難道還有假?”我隨口應到。
“那你明天還來嗎?”丁增成措問道,她這句話聽上去感覺有些期待的意思。
“一定”就在這突然間,我意識到了什麼,但會是什麼呢?只能意會不能言明的那種——大概是一種悲涼。
我們隊伍是中午出發的,不是之前那片草原,而是一處隱藏在山裡的湖泊,爲什麼會選擇這麼個地方這麼個時候去拍攝?張隊給我的解釋:因爲大雪時期,會有更多的動物去尋找食物,而且白色的世界也好分辨,更有利於拍攝。最主要是要高標準完成此次拍攝考察任務,所以要多元化的取景。
還是上次那個當地人給我們帶路,這次要去的這處湖的行程並不遠,可路不好走。
出縣城,沿着318國道行駛一段距離然後拐進一條小道,這應該不是一條路,這是一條夾在兩山之間狹長的走廊,加上被雪覆蓋,所以很像一條路。這條狹長的小道上的積雪平滑的往前延伸,這裡根本沒有任何足跡,就連動物的足跡都沒有,車輪輾軋在積雪上發出咯吱的聲響。
過了兩處高山,再往前一些,眼前開闊了許多,往前看,一眼便看到了湖。
這處湖並不大,長長的沒有特別的規則,湖中間盪漾着微波,周圍全是積雪,幾乎沒有雜色,沿着湖邊快到湖中心位置,結上一層由雪和水混合而成的冰。
當地人告訴我,每年這個時節這裡幾乎都會下雪,但天氣不是特別冷,所以雪積不了幾日便會全部融化。當地人所形容的不是特別冷只是用他的標準來評價。
等到雪融化後對我們拍攝就沒有意義了,正是因爲下了兩天大雪,所以很多動物會圍在這湖邊喝水。
我已經發現,一大羣盤羊正聚集在湖對面的斜坡上,它們全身是灰色的,白雪之下看的很清楚,至少有上百隻,這種規模的盤羊羣羣實屬罕見,它們有些在岸邊觀望,有些在來回穿插於羊羣當中,只有少數些伸長脖子在喝水。羊羣在湖的另一邊,距離我們這邊較遠,我們的到來並沒有驚動它們。
另外一個地方還有些犛牛,黑色的,體格龐大,它們距離湖邊不那麼近,它們在低頭供着被雪所覆蓋的枯草,這些犛牛並不是家養的,是放生的,所以成了野犛牛。
靠我們這湖邊不遠處有一小羣麋鹿,爲數不多,大概有十來只的樣子,這種麋鹿是那種屁股有一塊白色的那種,具體的官名我也叫不上來,它們也在湖邊喝水。
我們架好了相機開始拍攝。
對面那羣盤羊已經陸陸續續往山上移動,它們在悠閒的漫步,這短暫的降雪並不會影響到它們的食物需求。
張隊告訴我,這裡的盤羊一般生活在比較陡峭的山上,它們攀爬力很強,吃的是些雜草低矮之類的食物,只有喝水時纔會下山,所以這裡比較平坦的地方並不常見它們的身影。
突然間,我發現了一隻蒼狼,不對,是兩隻,嗯,還有,好多隻,它們在對面的半山腰上,狼與狼之間相隔較遠,並不是一羣一羣的。它們正從山坡上下來,剛好是盤羊羣將要回去的那處山的一側,遠遠的看去就像一個個黑點在移動,用望遠鏡倒是看的清楚。
“你們看,有狼出沒。”
那些蒼狼在往羊羣的方向靠近,雖然狼相隔較遠,但他們的方向是一致的。一開始,羊羣應該也發現的狼,但因爲兩個物種相隔距離較遠而並沒有改變羊羣的方向,這個時候,羊並沒有意識到狼對它們的威脅。後來,狼往羊羣的方向靠的更近,這時羊羣意識到危險存在,它們在聚集靠攏,而且往山上移動的速度明顯快了些。
當地人這時說了:“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蒼狼捕獵的最佳時期,下了大雪,羊羣下山喝水,積雪太深,羊的速度就沒有那麼快也不那麼靈活,但狼卻不受影響,它們習慣了在雪地裡奔跑。”
“不是說這裡的狼不合羣嗎?”
“對,但這是個例外,一年當中沒有幾次這樣的機會。你看那些往山坡上走而且走的慢的那些是母狼,它們在這個季節幾乎都已經懷了崽。往羊羣這邊慢跑的這些是公狼,它們在集體圍獵,這周圍山上的狼應該都來了。”
這場景真是壯觀,大概有數十隻狼在圍獵羊羣,它們一開始運用它們僞裝的戰術,以此來麻痹羊,然後再發動全面圍捕。
這種僞裝的戰術就是,母狼佯裝出緩慢的動作,它們給羊羣製造假象,讓羊認爲它們並沒有捕食的興趣,而且母狼處於山的更高位置。它們雖然動作緩慢,實則是在切斷羊羣回山上的去路。
羊羣被逼不斷的往一側移動,時而停下來觀望,它們應該是有頭羊來指揮的,但一時間分辨不出那只是頭羊。那些處於山的下方的公狼,它們則快慢相加,不斷的將羊羣往一個方向逼,漸漸的形成了大半個包圍圈。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狼羣圍獵羊羣,作爲科學雜誌社的業餘編輯,如果不親眼目睹這些,根本無法寫出這些真實的場景。
形成包圍圈後狼羣並沒有馬上行動,它們還在不斷封閉縮小包圍圈,它們要做到萬無一失,必定這樣的機會難得。而羊羣這個時候已經慌亂了,它們忽的往這個方向,突然間又改變方向,東竄西竄的,如此反覆,來回折騰,可最後幾乎還在原地徘徊。
過了較長一段時間,狼羣幾乎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包圍圈。即便是在這個時候狼羣也沒有立刻發動進攻,它們沒有狼王來指揮,但卻不約而同的在等待,這是它們多年來形成的默契和經驗,等待最佳時間,等待那隻最有位置優勢的狼發動攻擊,然後其它的狼就會一擁而上發動總攻。這樣一來,能確保狼羣最大限度的捕獲到更多獵物。
顯然,這時候那隻佔據天時地利最爲優勢的狼還沒有發動攻擊,它們還在用一種我們所不知道的肢體語言交流,有些狼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有些坐在那裡,有些則臥着,看上還有些悠閒自在,它們給獵物假象的同時卻暗藏着殺機。但那些被圍困的羊羣卻來回亂串,不斷往羊羣中央擁擠,沒有一隻敢單獨脫離出來逃跑衝出包圍圈的,甚至沒有一隻敢遠離羊羣的,它們看似在緊緊靠攏聚集,像是在凝聚力量,實則是在逃避慌亂當中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