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就是他出發來南疆之前長老和他講過的,先皇的侍衛兵長———那個所有到南疆取劍的人之中,唯一最終活着回去的人。
可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銘鐵的父親,那個曾經的侍衛兵長在回來之後,已經完全失去了神智,在死之前都是一個傻子。
原來,他們將要去的地方,曾經毀了銘鐵的父親。
凌星忽然明白了銘鐵爲什麼方纔會如此地失落,也明白了這一次的南疆之行,對於他的特殊意義。
凌星看到銘鐵說出他父親的名字後迅速地黯淡下去的眼光。他忽然想伸手去拍拍銘鐵的肩膀,但是手伸到一半,卻還是放下了。他想安慰幾句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銘鐵嘆了一口氣,說:“我是出生在武人世家的孩子,從小,我就在父親的嚴格教導下學習武藝。父親,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戰神。每次他帶着我做戰鬥練習,直到我累得癱倒在的地的時候,他總會輕輕地將我抱起來,直視着我的眼睛問我:‘我們是守護者,要保護精靈族的人民,你可以麼?’那個時候我總是回答:‘父親,你可以,那麼我一定可以!’”
凌星聽得有些心酸,澀澀地開口:“銘鐵……不說這個了。”
可是銘鐵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上,帶着一絲微笑繼續說着:“我還記得父親抱我的時候,他的那張臉,那個時候他俯下身來,離我很近,一些頭髮從頭頂上滑落下來散在他的眼睛前面,我看着父親嘴角堅挺濃密的鬍鬚,長而凌亂的頭髮,以及藏在頭髮後面那雙熠熠閃光的眼睛,那張臉,父親的臉,一直給我希望給我信仰。”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開始有些梗咽:“那時我很小,不能和父親去打仗,可是我從小就想好了,我要成爲父親那樣的人,長大之後和他一起去戰鬥,一起守護精靈族的大家。可是,我沒有想到我居然等不到那麼一天了。”
凌星聽他這麼一說,問道;“你父親……的經過,你瞭解過嗎?”
銘鐵搖了搖頭:“他忽然接到國王的命令說要去火之祭壇,那一天我看着他穿好盔甲和我道別,我不知道他那一次離開,竟然會是最後一次清醒着和我說話。後來他被護送他過去的士兵們帶回來,那個時候他已經神志不清了。那些士兵說,我父親帶着幾個人走下那個祭壇去取劍,後來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而且,我的父親,從此變得瘋癲呆傻。到他死之前,都是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凌星喃喃問了一句,像是在問銘鐵,又像是在問自己。
“王城的許多人都在傳說祭壇裡封印着的劍是一把如何可怕的劍,有着如何堅不可摧的守護的力量,或者如何無法抵抗的詛咒,以至於,百戰百勝的侍衛兵長昊天也輸給了它。可是我不相信!不管發生了什麼!我父親不會輸!他是那麼強,他說過他是我們的守護者,他怎麼會輸!”銘鐵越說着,語氣越變得急促。
凌星嘆了一口氣,說:“銘鐵,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這一次,就當是爲你父親報仇吧。”
銘鐵看了看凌星,眼睛裡似乎泛起了一點光芒,卻又迅速地黯淡下去了,“少將,你一定要那個取那把劍嗎?我們不能想其他辦法嗎?”
凌星思考了一下,之後肯定地回答:“我是一定要去取的,目前王城被圍,熾風又不知所蹤。那一把‘無塵’,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銘鐵聽了他的話,神情突然變得複雜,他突然有些突兀地問:“少將。如……如果去取那一把劍,一定會死,你還會去麼?”
凌星頓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最後凌星終於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銘鐵,你先回王城吧,我知道你不願意面對那些,之前我不知道你父親的事,我才叫你一起來的,雖然我原本也沒打算讓你陪我走進封印劍的地方。但是現在我想,不如你先回去把熾風的情況報告給蒼遼,火之祭壇那邊,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不!”方纔一直神情黯然的銘鐵忽然神情一凜,斬釘截鐵地回答。
在凌星的驚愕中,他帶着一絲平時被凌星開玩笑時那種漲紅了臉的表情,說道:“我方纔說那些,只是想讓你知道多一些關於那把劍的事,如果你堅持要去,我是一定會陪你去的。就像我常說的一樣,真正的戰士當視死如歸,絕不退縮。”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那句話,也是我父親教給我的。”
凌星看着他對面那個眼神恢復了晶亮的少年,許久,他說:“好!銘鐵,我的父母也是爲了對抗魔族而死,他們未完成的事情,就讓我們來替他們完成。”
夜漸漸深了,篝火漸漸在熄滅,可是兩個少年心裡的火焰,卻在升騰。
身體靠在樹幹上,凌星已經帶着深深的決意沉沉睡去了。而他旁邊的銘鐵,去忽然睜開眼睛,轉過頭看着那個沉睡中的少將。
沉睡中的凌星,眉頭是完全舒緩的,臉上有一些平時沒有的天真,只是他的嘴角,還帶着一絲剛剛殘留下來的堅定的表情。
少將,原諒我沒有告訴你全部的實情。但是我相信你,我願意在你身上,賭一次。
父親,我相信他,能夠面對那個選擇。
我相信他,能成爲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