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而他們這次想的新花樣是悄悄上門偷偷偵察。

萬樹德與李明彩乘坐週日早上的班車來到省城。當芳晴與中介籤合同的時候,班車正停在一家小店前休息。司機有吃有喝,他們老倆口如何肯花這個冤枉錢。不過是饅頭就水混混就是一餐,李明彩猶豫着問:“真的不去找芳晴?”

萬樹德曉得老伴是心疼那兩個住宿錢。他於是勸道:“我們就悄悄的看兩日,她若是過得好,我們做父母也安心。她若是走了岔路,你女兒的脾氣你也曉得,萬芳晴今時不同往日,若不真逮着她的錯。她哪肯認,哪肯服輸。”

“但願沒事。”李明彩嘆道。

這便是女人家淺薄的見識。萬樹德心說,要有事纔好,有事纔好發揮。若真沒事,這份情慢慢的也就淡了。不等到生孩子她需求人,萬芳晴怕是會和父母疏遠到一年一個電話。他想到這裡,不由深自懊悔不該把房子落在芳晴名下。這次一定要一個了斷,萬樹德發狠道。他一邊想一邊狠狠的用腳踩着地上的菸蒂,彷彿那便是女兒逆根的種子,輾死了就再不會死灰復燃。

“上車吧。”李明彩招呼他。一路無話,到了省城已是下午二點。和往常不一樣,他們在街頭躑躊了好一陣方纔想起此次活動的含義。驕陽烈日,李明彩站在商場檐下被推涌的人流擠得幾欲暈去。全仗着一口氣罷,她忍着找旅館,忍着安頓自己。當四周終於靜下來,李明彩便再也忍不住一口嘔在地上,一個年輕的服務員嫌惡的捏着鼻子喊了聲“媽呀。”仗着張老臉,萬樹德蹬蹬蹬罵過去,女孩子哭了,立刻就有年輕的男人跳出來。這種小旅館,哪是什麼良善的所在。李明彩慌得連滾帶落的從牀上爬起來和人陪不是。

“這算什麼事呢?”她委屈拉了萬樹德的手落了幾把清淚,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些。

但明日未必能承擔起跟蹤的任務。

“有我呢。”萬樹德拍着胸膛。他目光耿耿的在李明彩牀邊守了一夜,天才矇矇亮,就準備竄出去。

“歇一會吧,老頭子。”

萬樹德粗聲粗氣的答:“我心裡燒得慌。”

其實他想說的是“臊。”這樣的羞辱來源於一個父親對家庭局勢的不能控制。長幼有序,他反覆的用這四個字哄騙自己。來到芳晴公司門口,卻羞羞怯怯的躲在了離大樓有兩丈遠的所在。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陽光透過大樹的枝葉幾乎灼痛了周身的每一寸肌膚,萬樹德這纔看見芳晴姍姍來此。長久不見,女兒比從前更瘦些,娉娉婷婷的帶着女人的嫵媚。這不再是從前依依膝下守着他愛嬌愛癡的那個小女孩子了,萬樹德心酸的想,芳晴也只是在極小的時候才以那種面目出現在他眼前。然後,她便如風吹稻穀一般迅速成長,疏離的站在田坎的邊緣。而他,只是在偶而駐足才讚一聲好。情份上是淡薄了些,但誰會料世事會變成這樣呢?誰會想到有一天這世界會父不父,女不女。一個老男人被社會象蟬一樣蛻皮蛻掉,非要如螞蟥般蛭住兒女肌膚才能生存。是生存,這個權利,向來不是天賦擁有,他得每一分每一秒豁出命的去爭方能得到。

這一晃就是幾十年,他靠在在路邊的長椅上休息,不知不覺就盹過去。風這樣好,幾乎讓人感受不到夏日的灼熱而只覺得清涼。是在夢裡,有一種無拘無束的歡暢統治了他的身心。象游回大海的魚,然後粗暴的,他被人所驚醒。身上所有的空袋全空了,萬樹德被人當街麻醉偷光所有。或者,他不應該選在樹蔭深處坐下。可這是大白天,整整一天,應該有人看見,從清晨到黃昏,總有人能瞥見這一幕。可沒有人吱聲,更滑稽的是,他想如果他看見別人這樣,也不會吱聲。只能自己掩了面哭一陣吧,這是晚上六點半,邊上倒有人圍上來。一個清潔工,以世界末日的姿態,站在老萬身邊大聲的講述她所看到細節。

“報案吧。”有人提醒說。

已經是一無所有了,而他連電話也不記得。憑着殘存的意識,老萬跌跌撞撞起身,向芳晴的公司走去。剛剛好,他看見女兒正準備在拐角處踏上一輛小車。

“芳晴。”老萬喊。

一個男人從車子裡好奇的探頭出來張望。而就算要跌倒了,他仍然記得要爲女兒留臉面,老萬試着向那個男人招手,身子卻撐不住的向後仰倒下去。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傳來重重的砰的一聲巨響。萬芳晴呆了足有一分鐘,直到老周下車,她也仍然未能搶上去護住萬樹德。

這是夢。

每到最困難的時候,她總催眠自己,這是夢。

然而一路狂奔是真實的,住院交錢也是真實的。老周握住她的手,坐在急診室門口,更如夢厴一般尖銳凌厲刺穿所有幻想。

這不是夢,她捂住臉,哀哀的說。她終究不能逃脫,只能想辦法面對:龐大的醫療,令人疲倦不堪的養老。社會輕輕一搖,將仟均重擔全推至血緣。他們家只得她一個。她看看身邊的這個人,而這個人正別了臉看其它。老周剛回來,這纔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就這樣砸了。她讓他看到了最醜最真的一幕,從此哪怕是賣身,對方也未必肯。

這便是現實。

可恨只恨老萬竟不肯承認。他剛從昏迷中醒來,剛剛纔見到芳晴與老周。竟不顧自己要撐起身子與老周握手。其實別人不過只是迫於禮貌吧,可他,也不知是真瘋還是裝瘋,竟拉了老周的說洋洋得意的說:“都是一家人。”

老周駭異得抖。萬芳晴不得不拼了麪皮強笑着解釋:“老一輩的人都重禮數。”

這是禮數麼?

芳晴咳了一聲說:“阿姨待我,也如女兒一般。”

她何嘗不知道此話一說,便是在她與老周之間劃上句話。在沒見面之前,老周在電話裡是怎麼和她說的:“萬小姐,我想我們可以做朋友。”

她不過是他母親爲他挑中的人,是他與他母親之間角力的槓桿,要與不要,全在母子是否合心的空隙裡。芳晴在下午接到這個電話,便立刻撇開感情,如同公事一般在閃電間剖析清楚。原來是這樣,她不是不感到羞辱,卻也要奮力爲自己一搏,“當然是朋友。”她輕言細語對老周講:“我這個朋友爲你接風洗塵,你該不會拒絕吧。”這樣的溫柔款款,原是紅顏知己所能做的。先做到這一步吧,她在等老周前來接自己之前坐在辦公室裡這樣想。窗外,是那麼火紅的麗日晴天,就象一個人生機勃勃的野心與慾望。總能好,總會好的。她想,然後將心思沉下去,更沉下去,直到臉上一點妝容也無。唯有粉紅的脣膏輕輕的一點,襯着素白的膚色,半是嬌豔,半是端莊。雖然這未必就是老周喜歡的扮相,但不試就永不能找出真相。

真相。

這麼快,這麼殘忍的就擺在她面前。

一個妄想攀高枝的窮家女。

老周彬彬有禮的在醫院門口伸出三根手指與芳晴告別。

一個瘸子也要有這種儀態?

她的心恨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然而不能說不能想,萬芳晴三步並做兩步回到病房站在牀頭,把一條絲巾纏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絞。

四十四.出戰二十七. 密議六十七三十六.獨白五十五. 真相十. 心思七十二 拼圖(一)二十二.失態七十.宗教四十七. 客戶五.見面六十八.花招十一.說教二十七. 密議四十六. 故人六十九.虧心六十三.破綻五十二.血性三.新知六十二.細節四. 倒貼二十九.逼債二十三.愛你六十.資源三十四.情敵四十五.傻氣四十二.旅程三十七. 共餐十七.解惑七十一.抉擇十六. 授業五十九.六十六.實踐十五. 傳道一. 舉債四十七. 客戶七十一.抉擇三十. 情傷五.見面七十八.天涼二十.茶樓七十五.拼圖(四)七十四. 拼圖(三)十六. 授業四十七. 客戶四十. 巧遇四十三. 衷腸八. 計謀十五. 傳道六十九.虧心三十五. 對質(全)二十七. 密議七十七.深海五十.成讖四十八.友情十八. 爭執六.突變八. 計謀十七.解惑六十五.學藝十八. 爭執七十六. 暗流六十四.偷師七十.宗教十六. 授業七十七.深海四十二.旅程五十九.五十一.歷史五十六 上癮六十九.虧心六十六.實踐十八. 爭執六十五.學藝四十四.出戰七十四. 拼圖(三)八. 計謀四十七. 客戶八. 計謀四十八.友情四十七. 客戶十六. 授業二十七. 密議四十. 巧遇四十. 巧遇七. 轉折四十六. 故人四十五.傻氣六十.資源七十五.拼圖(四)六十一. 教誨七十.宗教六十九.虧心四十四.出戰六十二.細節四. 倒貼八. 計謀十五. 傳道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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