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清憐心中一喜,腳下加快幾步,將膳食放在案桌上,“皇上,慢用。”
她知道這第一步已然成功,算是旗開得勝。
早上她看見宗政城的書信還那般的痛楚,而今卻因爲這一步小小的勝利便喜笑顏開,只覺得自己真心好笑,同別的那些女人又有什麼差別?
而今也不過是淪爲一個依附着宗政巫生活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嘲笑曾經看不起的深宮中人呢?
舞清憐看着碟子裡剩下的酸梅,那種酸澀的感覺似乎就像是蔓延在心頭,不同的是,她並未嚐到酸澀之後的甜膩,只有無盡的酸澀。
面對宗政巫,她是撒了謊的。她本來就不是尚書的女兒,自然也就沒有從小到大的奶媽,可她從前沒有胃口時,的確有個人爲她這麼做過,而那個人便是宗政城。
她還記得,那時候是因爲宗政城離開了許久,從未經歷過的許久,她思念過度,導致食不知味,到了後來甚至開始厭惡食物,不吃不喝。
宗政城回來的時候,她虛弱的躺在牀上,是他用酸梅子熬成的粥一口口地喂她,重新在他面前撒嬌。
她至今記得,宗政城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你不吃不喝怎麼能在我的面前肆意撒潑呢?”
舞清憐悽楚一笑,當時認爲可以暖到心窩子裡的話,如今想起來,一字一句一分不差,卻像尖針一般,刺進心頭,卻沒有點滴血液會流出,一切的痛苦就像是被封閉,無法掙脫,無法釋放。
她只能夠自我安慰,相信宗政城的話,只要大事完成,必定會讓她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舞清憐終究是道行太淺,想起和宗政城往日的點滴,臉上就會不自禁地露出情緒,相比較之下,宗政巫在皇族之間相鬥太久,暗地裡的勾心鬥角已經讓他學會雖是提防,將周圍的人的臉色看的一清二楚,舞清憐自然被他收斂眼皮子底下。
宗政巫拿起帕子想要擦脣角,轉念一想,將舞清憐的魂給喚回來,“給我擦擦。”
舞清憐卻還沒從宗政城的回憶中反應過來,等到意識到的時候手上已經被塞了一條帕子,而宗政巫目光灼灼
地看着她,“怎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到,怎麼達成目的?”
“皇上開玩笑了,臣妾只是做些分內之事罷了。”
宗政巫不置可否,“若真的是這樣,分內之事可有不少,你都會一一做到麼?”
舞清憐胸口一滯。
宗政巫早就想過,依舞清憐的性子,既然成親至今都未曾如其他妃子一般的刻意接近自己,甚至對自己有些愛理不理,現在卻突然跑到御書房來,這突然轉變的態度,着實讓人懷疑。
然而宗政巫沒有點破,而是說了一句:“深宮之中,沒有靠山的日子極其難過,你今日來難道不就是爲了能夠博得我一絲一毫的寵幸麼?”
舞清憐以爲宗政巫沒有想到自己的真正目的,鬆了一口氣,附和道:“清憐只是明白了一些事情罷了。在這深宮之中得不到皇上的垂憐,說好聽些是孤芳自賞,難聽些便是獨守空房。可是清憐不想要成爲這樣的人,也不想要在後宮中受盡憐憫的眼神,也不想在冷清的寢殿中孤獨終老一輩子。清憐不過是想要獲得皇上一點恩寵,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些。”
舞清憐順着宗政巫的話說,宗政巫是預料之內的,本來就是他故意扔下的臺階,舞清憐自然是會好好接受。
只是,他沒有想到舞清憐將話說的這般直白,換做平日應當會被說成大言不慚,在他面前胡言亂語,恰是今日的時機,能讓她如此坦白的剖開心扉,坦言相向。
宗政巫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舞清憐,舞清憐暗生退意,避開他諱莫如深的眼神,低下頭,自覺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於是舞清憐伸手將案桌上的餐盤拿過,卻不小心碰到案桌的桌腳,而傷處這是昨夜撞傷的地方,腳下一軟,手中的餐盤應聲而落,瓷器碎了一地,守候在外的兩位侍衛推門欲進,卻被宗政巫阻攔,“誰都不要進來!”
門外兩人面面相覷,四手停滯空中。
舞清憐跌倒在地,撫着腿上的傷處,皺着眉,強忍着不喊痛。
宗政巫見狀顧不得案桌上被湯汁澆溼的紙張,拉過舞清憐的腿,將褲腳卷至膝蓋,而那傷處已然淤青
出血。
宗政巫將舞清憐手中的帕子扯過,系在舞清憐的腿上,又將褲腳小心翼翼地放下,這才扶起她坐在椅子上,代替了宗政巫的位置。
宗政巫眉間並無着急,手上的動作嫺熟,彷彿這種事情常有,扶着舞清憐坐好之後,也不過是囑咐一句:“傷處不能碰水,待會兒去找御醫看看。”
舞清憐沒有在意宗政巫說的話,而是視線落在案桌上的一張紙上,紙張上的墨跡已經被暈染開,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對不起,臣妾不是故意將湯汁打翻,毀了皇上的圖紙,擾了皇上的政務。”舞清憐是真心道歉,若不是她撞到了桌腳也不會因此失手至此。
宗政巫瞥了一眼圖紙,毫不在意地說道:“不過是女真族的可汗畫像,無礙。”畫中人像已經模糊,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女真族?那他們的可汗豈不是女子?”舞清憐聽名字下意識的認爲,宗政巫則沒有多說,“過些日子女真族就會過來,屆時你便會看到,你該回去了。”
既然宗政巫已經下了逐客令,作爲妃嬪的舞清憐只能退下。
出門的時候,看守在側的兩位侍衛努力不看舞清憐,但還是忍不住投去怪異的眼色,舞清憐回去之後纔想起,才明白那個眼神的意思。
方纔書房內發生動靜,但是宗政巫卻不讓他們進來,想必是誤會了什麼,不過正中舞清憐下懷,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自然也沒有深入想過,宗政巫當時阻止他們進門是爲了她,在皇上面前打碎碗碟,此事若是傳出去只怕會被人說道,而舞清憐也會因此而陷入難堪,屆時只怕身上又要枉加一罪。
晚上脫下一身絳色衣裙的時候,舞清憐突然想起臨走之前宗政巫說的話:“以後不要再穿紅色的衣服。”
紅色的衣服,是宗政城的最喜歡的顏色,就像是宗政巫在宗政城的心裡一樣,同樣是心結,無法解開的心結,見到這樣的顏色就會想起對方,因此而憤怒。
書房一別之後,宗政巫便常常往舞清憐的宮殿跑,夜夜留宿,在外人眼裡只覺得二人耳鬢廝磨,一夜之間舞清憐蒙受恩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