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好晚上與肅王共飲的事情,將宴席交給常慧心來處理,常慧昌就帶着朱順出了門。
前天戶部衙門公開拍賣了,一些罪官名下的酒樓茶肆等產業,常慧昌早先看重了其中一處三層酒樓,後打聽到哪酒樓已經被人內定,他就準備另外擇址,做爲常家在京城的買賣集中中心。
可自從姝姝敲了秦王一筆,又將戶部“官商勾結”的事情告知秦王,常慧昌覺得事情許是有了轉機。
畢竟衆所周知,秦王嫉惡如仇,眼睛裡不容沙子。
京兆尹被上下大換血的經歷在前,常慧昌覺得,此番戶部想要暗中操作,將利益達到最大化,秦王殿下怕是不同意。
他抱着試一試的心思去了。
結果卻讓他驚喜。
主持拍賣的戶部官員,並非他早先打聽到的哪兩位,而前來參加拍賣的富商巨賈,見狀眸中都有驚惶。
事已至此,誰還不知道事情走漏。
不能再拿錢砸人,只能拿錢砸鋪子了。
與人比身家,常慧昌是不怕的,加上他入了宮市使的眼,如今外邊都在傳他被肅王另眼相看,也算是背後有人,也不會有人故意與他爲難。
於是,常慧昌順利拍到了他早先看中的那棟酒樓。
酒樓拆除原有裝修,如今正在粉刷牆壁,重新裝置。
常慧昌進來看了一眼,又約莫了一下工期,以及鋪子可以正式開業的時間。
這時間超過了他請人看的吉日,好在問題不大,只要錢到位,多請結果工人來做工就是。相信錢財開道,區區小事手到擒來。
看過鋪子,又去了京中一樁三進宅子中,看他的貨。
宅子中貨物,都是可以在京城售賣的。近些天也確實賣出去了好些,剩下的只餘下個尾巴。
常慧昌見狀,就摸着下巴思索,準備回頭就讓人從蘄州再運些來。
他此番從海外回來,帶回來整整三大船的貨物。原本是準備分五六年傾銷的,可既然有市場,那儘快賣了就是。
總歸出海的路他已經走熟了,等手裡沒貨了,再讓人走一趟就行。
心裡有了打算,常慧昌出了宅子。
他去遠近聞名的酒莊買了酒,讓朱順送一些到碼頭的船上,另外兩壇則拎在手中,準備拿回府裡,今晚與肅王一道喝。
想到肅王,常慧昌眸色變得暗沉,拎着酒罈子上的草繩的手,也用力的攥緊了。
“哎呦,是誰啊,青天白日的走路不看路,你眼瞎了不……”
罵聲戛然而止,硯明縮了縮腦袋,對常慧昌露出個討好的笑。
“是,是舅爺啊。舅爺您怎麼也在這裡,您是打酒來的啊?”
硯明一邊說話,一邊看着地上那包點心。
那點心是他剛從一品齋買出來的。其中一道桂花雲片糕只剩下最後五個,還是他高價從前邊人手中搶來的。
然而,這新鮮出爐的一包糕點,現在全被常慧昌一腳踩個稀爛。
硯明的心都要碎了。
看着地上狗屎一樣的糕點,他彷彿就看見了侯爺暴躁如雷的模樣,他不僅屁股開始疼,就要牙花子都疼起來。
但他再疼,也不敢衝常慧昌發脾氣。
這位舅爺他打交道的時候少,但上次他來侯爺要東西,那股兇惡的模樣他可是見識到了。
聽說這位舅爺從府裡出去時,一腳踹到門口的石獅子上。那幾千斤重的石獅子當即就滾到地上去,耳朵那裡蹦了好大一塊兒。
那腳力,那兇悍,那要是踹到他身上,他不死也傷。
硯明對這位舅爺避之不及,可誰能想到,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偏就遇上他。
被他踩了糕點,他也不敢反抗,反倒小心翼翼的陪着笑,扇着自己的臉。“看我這狗眼,方纔竟然沒認出舅爺來。舅爺您別跟我這小人一般見識,只把我當個屁,放了我就是。”
常慧昌現在確實沒空與他見識,冷哼一聲,,到底是擡腳離開了。
常慧昌一走,硯明就火燒屁股一樣竄到了不遠處的馬車上。
馬車上坐着一臉惺忪的趙伯耕。
聽見動靜他擡眼看過來,見硯明兩手空空,趙伯耕眉眼中閃過煩躁憤怒,“讓你買的糕點呢?”
連翹最近嘔吐頻繁,常常把苦汁子都吐出來。趙伯耕不心疼連翹,可他心疼自己的兒子。得知連翹就想吃一口一品齋的桂花雲片糕,且只想吃他親自買的,爲了兒子,趙伯耕不得不親自出馬。
可他得了一炷香時間,等來了硯明兩手空空?
趙伯耕拿起小桌的茶盞,眼瞅着要往硯明身上砸。
硯明嚇壞了,趕緊跪地求饒。
自從侯爺與夫人和離,這脾氣一日勝過一日的暴躁。明明美人在懷,眼看又要有個兒子,他是不知道侯爺還有什麼不滿意。可明明該開心的人,脾氣卻一點就炸,簡直就像個炮筒,常常讓他苦不堪言。
硯明不敢磨蹭,趕緊把剛纔發生的事兒都說了。爲免自己被罰,硯明還將責任推到常慧昌身上。
說全怪常慧昌對他動手,他一時不慎,將糕點掉在地上。常慧昌見狀,直接一腳踩上去。他撲過去撿,說這是夫人要吃的,常慧昌發狂,將糕點踩的稀碎,還說“這東西就狗喜歡吃,你拿回去喂狗吧……”
硯明一通添油加醋,直接讓趙伯耕爆發。
他得知常慧昌才離開,還沒走遠,讓人快馬趕過去。
馬兒狂奔,一時間嚇住無數行人,衆人紛紛讓路,嘴裡卻罵罵咧咧,“作死的,趕着投胎呢。”
趙伯耕沒在意這些,他看見常慧昌的身影后,趕緊讓人停了車,而後一邊叫囂着“欺人太甚”,一邊衝着常慧昌衝過去。
常慧昌聽到了身側的動靜,更重要是聽到了趙伯耕的聲音,他回首看過去,結果看見趙伯耕提着拳頭衝他揮過來。
常慧昌一腔鬱氣正沒處發泄,此時趙伯耕主動鬧事,他反擊只是自衛。只要不將趙伯耕打出好歹來,上了公堂他也有理。
常慧昌將酒罈子擱到一邊,做出兩個躲避的動作。趙伯耕見狀,卻以爲他怕了,又有朱順等人在旁邊叫喊“手下留人”“侯爺息怒”,趙伯耕愈發覺得自己了不得。
他面上惡意更甚,拳頭舞的虎虎生風,仿若一身所學在此時得到全部釋放,趙伯耕如有神助,竟然“狠狠地”在常慧昌臉上砸了兩拳頭。
兩拳頭直接讓常慧昌嘴角破相,甚至鼻子都流出鼻血來。
但也只有這兩拳頭,稍後他就陷入了被動挨打狀態。
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圍觀者越來越多,有人擔心出事,就喊別人快去請差役來。
有人最先圍觀的百姓就說,“被打死也活該啊。”
“仗着是個侯爺就欺負人,看看吧,把那常氏的兄長都打成什麼樣了。”
“若不是被逼無奈,誰會下這麼狠的手。還不都怪趙伯耕心狠手辣,他剛纔是想要人命的,難道還能怪別人反擊。”
常慧昌渾身戾氣發泄出來,正要再猛砸兩拳給趙伯耕個教訓,也就是這時,他胳膊被派一柄軟劍纏住,他人被帶了一個踉蹌。
常慧昌眉眼中都是戾氣,擡眼看過去。
肅王一邊從馬上下來,一邊利落的收了劍。
“常兄,住手吧。昌順侯再是蠻橫,也有言官彈劾他。你爲良民,若真將他打出好歹,怕是要吃官司。”
趙伯耕死裡逃生,爬起身就跑到肅王身後。
“王爺救我!常慧昌不欲我迎娶新人進門,要打死我讓我爲常氏守身。”
這話引來常慧昌的嗤笑,肅王的冷臉,以及旁觀者們的吐槽。
“太無恥了!”
“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常氏的風評就是這麼被害的,常氏何辜!”
趙伯耕聽見了這些聲音,卻像是沒聽見。他梗着脖子義正嚴詞,“常氏反悔了,想求我讓她回來侯府。可王爺爺知曉,我與連氏情投意合,已經定下婚期。我不是那背信棄義的小人,更不會花心濫情。我不同意常氏的要挾,常慧昌就暴怒將我往死裡打。”
常慧昌氣的脖子上的青筋都出來了,若非肅王身邊的張原,以及另外兩個護衛死命扯着他,他能將趙伯耕的腦袋打進肚子裡。
但即便不能動手,常慧昌嘴巴卻沒閒着。
“我妹妹後悔了,想重新回到侯府?呵,我看你這是白日做夢,儘想些美事兒。你和那連翹最好這輩子都鎖死,我等着看你們白頭到老。至於我妹妹,你也配提我妹妹?辜負了我妹妹一片青春芳華,做了那背信棄義之徒,趙伯耕你不得好死!”
最後這場鬧劇被肅王鎮壓下來。
常慧昌被張原等人帶走了,趙伯耕也被肅王當街臭罵一頓。
彼時肅王的臉色非常黑,當着京城衆百姓的面,直接將昌順侯府的體面與祖輩問候一遍。繼而,他眸光沉沉的看着趙伯耕,冷酷無情的說,“你既已經與常氏和離,便好聚好散。女子生存不易,不要因爲你一己之私敗壞常氏的名聲。況且她在你們侯府,爲你盡心盡力,生兒育女,沒有絲毫對不住你的地方,便是如今分開,該給她的體面你也要給……”
可惜這些話猶如對牛彈琴,趙伯耕根本聽不到心裡去。
他咬着牙,狠狠的瞪着常慧昌離開的方向。若不是身體不允許,像是要追過去,從常慧昌身上撕下一塊肉。
如此冥頑不靈,麻木惡毒之輩,常氏離開她,真是她的幸事。
在京城百姓對昌順侯府惡念更重時,常慧昌已經回到了常家。
他嘴角裂開了,上邊還有有點青紫的痕跡,加上衣衫上滿是血跡,將下人們唬了一大跳。
消息很快傳到常慧心和趙靈姝耳中,兩人帶着小胖丫快步趕過來。
等看見常慧昌的慘狀,常慧心手都發抖,“三哥還有哪裡受傷了,究竟是誰對三哥動手?”
趙靈姝也圍着她三舅團團轉。
不過她看三舅整體狀態不錯,甚至還有閒情逸致飲茶,想來也就受些皮外傷,簡言之,就是身體沒啥事。
還沒問出個所以然,外邊人說,肅王過來了。
傳話的人話才落音,肅王就龍行虎步進了這邊的院子。
他看見花廳中其餘三人,也沒露出意外表情,倒是趙靈姝三人看見他,面上神色各異。
常慧心趕緊垂下眼,想要找個地方避一避。但是花廳總共這麼大地方,她還能躲到哪裡?
也就在常慧心心慌意亂之時,趙靈姝與小胖丫已經與肅王說上話了。
兩人先打聽肅王怎麼這麼快回來了,又嘰嘰喳喳說三舅被人打了。
肅王眼角掃過微側過身,不敢正眼看他的常慧心,隨即視線落到常慧昌身上。
常慧昌氣定神閒,絲毫不見剛纔的暴躁憤怒。
肅王見狀,不知爲何輕聲一笑。
繼而,他就將他回程時所見說了,且着重強調,趙伯耕污言穢語,還率先對常慧昌動手,常慧昌忍無可忍,進行反擊。
趙靈姝聽着這話,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舅。
她舅忍無可忍才進行反擊?
這話每個字她都認識,但是組合在一起,她就有些看不懂了。
她舅是這樣息事寧人的人?
她舅對趙伯耕這麼客氣?
她怎麼覺得,這怎麼越聽越像是三舅對趙伯耕下套,好佔據道德高地,明目張膽的將趙伯耕揍一頓呢?
揍趙伯耕她沒意見,但是,怎麼就不打爛他那張臭嘴!
趙靈姝繃着臉,小臉寒霜。
非常不開心。
反觀常慧心,她面色倒是沒什麼異樣。
她說,“你別與他一般見識,若事事都要與他計較,氣也要把自己氣死了。”
察覺到有人正目光灼灼看着她,常慧心心亂如麻。她微微測過身子,避過那人的視線,但不知爲何,腰間那粗糲的摩擦感似乎仍在,就連胸口最嬌嫩的地方,都似在隱隱作痛。
她深呼吸一口氣,強制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與他已經和離,他想說什麼都隨他去吧。我不在意,也管不着。只他身爲侯爺,三哥你以後還是不要與他動手。他那人性情睚眥,吃了這一虧,背後還不定要怎麼下手補回來。我們鬥不過他,以後躲着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