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姝重新回到她娘身邊,還沒和她娘說秦王告知她的事情,秦王府的馬車就走到了近前。
秦孝章隔着車窗簾子與常慧心頷首,並叮囑小胖丫,“別在外邊逗留,直接回京。六哥還有進宮一趟,先走一步。”
常慧心和宛瑜自然是恭送秦王。
等秦王一行人走遠了,趙靈姝才小聲地將從秦王哪裡聽來的事情,說給她娘和小胖丫聽。
兩人直接震驚到失語!
常慧心咬緊嘴脣,心都在淌血,“你可是她嫡親的孫女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姝姝雖不是老夫人嫡親的兒女,但也是嫡嫡親的孫輩兒,老夫人她怎麼忍心!
常慧心氣的渾身顫抖,氣都喘不勻了。
趙靈姝見狀,趕緊將她娘抱進懷裡,“娘,深呼吸,不要怕。他們算計不到我的,我不會去和親的……”
“姝姝,我的姝姝,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哎呀娘,快別哭了,一會兒讓人聽到就不好了。”
不僅常慧心壓抑着聲音崩潰痛哭,就連小胖丫,明亮的大眼裡都含着淚花,看起來可憐的不行。
她握着拳頭,憤怒的錘身下的褥子,“太壞了,姐姐的祖母怎麼可以這麼壞。”
“那可不是我祖母,那是毒婦趙洛氏。胖丫你以後可別說她是我祖母了,攤上這樣一個祖母,我上輩子指定是刨她家祖墳了。”
趙靈姝好一番安慰,常慧心和小胖丫才終於不哭了。
安靜下來的小胖丫提出疑問,“怎麼六哥查到的消息,我爹沒查到?”
好問題!
這個問題她方纔也問秦王殿下了。
秦王殿下倒是說了,他派出去的暗衛碰上肅王的人手也在暗查此事,只是對方從他的身手判斷出來他是宮裡的暗衛,點頭示意之後直接離開了。
私下查探勳貴朝臣府邸私事,說出去犯忌諱。肅王府的人先走一步情有可原,但這就沒必要和小胖丫解釋太清楚了。
卻說因爲出了這樣一樁事情,導致常慧心的心情更壓抑了。
她都等不上回到京城,尚在路上,就讓孫大柱的兩個兒子往京城跑一趟,去工部衙門找趙伯耕,讓他晚上下衙之後,直接回侯府。
兩小子聽了吩咐,騎着馬就走了。
這青天白日的,前邊還有秦王的車架震懾,也不用擔心兩個半大小子出事。
但趙靈姝擔心她娘被氣出個好歹來。
她就說:“祖母又不是咱們的血脈至親,她只是一個婆母罷了。這婆母能處咱就處,不能處,大不了散。”
小胖丫瞪大了眼睛,往車廂內四處瞅。
趙靈姝猜,小胖丫八成在慶幸金嬤嬤和劉嬤嬤沒和他們坐一輛馬車,不然,頭鐵如她姝姝姐姐,也要被說教的頭疼。
趙靈姝又道:“她起了害人之心,可我命大啊,閻王來了都不收我的命。那我活着回來了,就該他們瑟瑟發抖了。”
“好了,不生氣了娘。您養精蓄銳,好好歇息,等回了府上,女兒給您演一場大的。”
常慧心用力抓住女兒的手,“不用你,你還是個孩子家。娘沒出息,卻到底是你娘,這次娘替你出頭。”
“唉,我就知道娘最好了。”
*
午後的天悶熱的厲害,人坐在馬車中本就壓抑,偏今天下午一絲風也沒有,愈發讓人熱的通身是汗。
一路波折,終於在夕陽西下時進了城門。
趙靈姝與小胖丫在岔路口分手,並約定明天宮裡見。
至於今天,就不邀請胖丫去侯府做客了。
小胖丫依依不捨的和趙靈姝,以及常慧心辭別。
馬車將要開動時,她還忍不住探出頭來提醒,“姐姐,若是需要用人,你就讓人來肅王府找我,我給你準備人手。”
準備人手幹什麼?
打羣架麼?
趙靈姝呵呵直笑,“放下吧,要打也是我單方面打他們。他們敢還手,我就剁了他們的手。你快回去吧,我們明天見。”
別了小胖丫,趙靈姝坐回車上,攥住她孃的手。
天氣熱的人心浮氣躁,她娘身上卻通身都是涼意。
不知道是心徹底涼了,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
馬兒踩着青石板,噠噠噠的走在通往昌順侯府的大路上。
昌順侯府的門楣光鮮,硃紅色的大門兩側,蹲了兩隻碩大的漢白玉石獅。左邊爲雄,右邊爲雌。雄獅腳踩繡球象徵權利,石獅撫弄小獅象徵繁育。
去你孃的權利和繁育,她祝昌順侯府抄家奪爵、斷子絕孫。
趙靈姝狠狠的在石獅子上跺了兩腳,看門的僕役看見了,誰也不敢上前攔。
大姑娘是府裡一霸,別管大小主子,誰到了她跟前都落不到一點好。
她脾氣上來,連府裡的主子們都得退避一射之地。
更別提大姑娘這次不知道被誰算計了,吃了好大一個悶虧,現在窩了一肚子火,就等着找人瀉火。他們若過去勸阻,說不定就要成那出氣筒。
下人們瞬間躲了個乾淨,誰也不敢往趙靈姝跟前湊。
趙靈姝攙着她娘大搖大擺進了府,直接往松鶴園方向去。
早有人將這個消息告訴給老夫人了。
老夫人聞言眉心一跳,嘴巴直接抿緊了。
“老大家的和靈姝回來了?這是好事。來人啊,快些準備些冰碗端上來。可憐見了,靈姝這次可是吃了大苦頭了。”
桑姑姑應下這差事,趕緊下去吩咐了。
齊嬤嬤則在旁邊諂媚,“您真是天底下慈愛的祖母和婆婆了,大夫人和大姑娘肯定是上輩子做多了好事,這輩子才能在您跟前伺候。”
齊嬤嬤的奉承老夫人往日最愛聽,今天卻越聽越心浮氣躁。
她冷眼睨了過去,“要你多嘴?”
齊嬤嬤輕輕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看奴婢這話多的,奴婢再不說了,這就去外邊迎接大夫人和大姑娘去。”
齊嬤嬤趕緊遁走了。
屋內一時間只剩下老夫人、洛思潼母女,以及洛思婉四人。
趙靈溪最乖覺,看她祖母和母親都陰着臉,她也不敢強求,說明日進宮時想戴那支紅寶石瓔珞項圈了。
她直覺趙靈姝此番過敏,應該是祖母或母親做了什麼。
若趙靈姝自此毀了或死了倒也好,可趙靈姝命不該絕,又被秦王身邊的御醫救了回來。
那就是個瘋子,往日裡無緣無故且要瘋上一回,往他們身上撒撒火,這次若真被她逮住了尾巴,怕輕易不能善了。
趙靈姝垂着腦袋,努力裝作隱形人。
洛思婉心裡貓抓似的難受,小聲問姑母和姐姐,“長房那邊確定不會查到什麼?”
洛思潼瞪過來,“能查到什麼?事情都是王婆做的,王婆現在都是個死人了。他們倒是查啊,即便查到王婆溺水而亡,這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老夫人也沉沉地看着洛思婉說,“你這脾性還不夠穩妥,以後還得多練。你想要嫁皇子,想做那人上人,修身養性是第一要務。你且把自己穩住了,誰也攀扯不到你身上。”
洛思婉被長姐和姑母接連敲打,一顆心依舊惴惴不安。
許是這次的事情太大了,涉及到人命,她心慌的厲害。這種感覺讓她恨不能立刻離開眼前這個是非之地,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
可姑母和姐姐說了,要穩妥,要不動如山……
洛思婉深呼吸一口氣,寡淡的面容上努力露出端莊的神色。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她有多緊張,手心裡出的汗,險些把她的帕子都弄溼了。
老夫人幽幽的開口,“即便她逃過此劫又有何妨?我已經與你們父親商議過,決議讓那孽障去西域和親。”
這件事連洛思潼都不知道,更別提洛思婉了。
姐妹倆驚異出聲,“和親?”
“有什麼不妥?”
洛思潼道,“沒,沒什麼不妥。只是,今上手腕強硬,最忌諱用女子求和。今生登基幾十載,再無和親西域的女子。”
老夫人說,“今上雄心大志,自然不願意用女子換取苟且偷生。但現在突厥被打怕了,往西遠遁幾百裡。這時若主動求娶天朝上國的貴女,今上嫁貴女過去,便是宣揚天朝教化,以示煌煌國威。”
安靜的屋子越發靜默了。
理是歪理,耐不住可實施性很強。
老夫人又道,“那孽障不肯嫁到洛家去,洛家也沒有能轄制住她的男兒,與其放任她在京城繼續壞事,不如將她遠遠打發了。”
至於趙靈姝孤身遠嫁突厥會有什麼下場,這並不是老夫人會關心的問題。
這個孫女她從來不喜,她的死若能爲昌順侯府帶來便宜,助老二謀取一個合適的官位,那這樁買賣就是合適的。
屋內靜的落針可聞,靜的能讓人聽到自己如同擂鼓似的心跳聲。
趙靈溪讓自己心靜、心安,可心臟卻狂跳不止。
她和趙靈姝不對付,被趙靈姝下過無數次臉,捱過她許多次打。
她無數次在深夜裡想,若是趙靈姝死了就好了。
可真當趙靈姝遭遇這連番算計,險些連命都丟了,她有發現,自己心中並無多少歡喜。
許是在她私心裡,她對趙靈姝的恨並沒有她以爲的那麼多?
又或者是,這一次是趙靈姝,若一下次換做她,她是不是也可以輕易被拋棄?
趙靈溪頓生兔死狐悲之感。
但這種感情還沒來得及發酵,外邊就響起了喧譁聲。
有行人的腳步聲,丫鬟的問安聲,婆子的說笑聲,更有知了有氣無力的嘶鳴聲。
忽的,簾子被人從外邊撩了起來,齊嬤嬤熱情洋溢的聲音傳進來,“大夫人和大姑娘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齊嬤嬤話都沒落音,趙靈姝已經挽着她孃的胳膊走了進來。
這時候天都快黑了,屋內卻沒點燈。整個房間黑漆漆的,只有屋內幾人的眼睛亮着詭光,好似暗夜中的狼羣,在覬覦着新鮮的血肉,只待獵物一走進包圍圈,就要趁其不備,將其吞噬殆盡。
幾人眼神兇惡,但趙靈姝豈會怕了他們。
她最膽大了,別說是狼,連熊都殺過。不過一條命罷了,他們不在乎,她更不在乎。
趙靈姝呵呵笑,“做什麼呢,大晚上還不點燈?齊嬤嬤,你們這些下人怕是都不想幹了。讓幾位主子摸黑說話,一會兒主子們磕了碰了,腦袋被人從頭上摘下來了,你們擔待的起麼?”
齊嬤嬤縮縮腦袋,磕磕巴巴道,“大姑娘您真愛說笑話。來人,快來人啊,趕緊把蠟燭都點上。”
丫鬟們魚貫進來,手中拿着一隻只燃着的蠟燭,一一點亮房中的燭火。
許是房間內的氣氛太過詭異,丫鬟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誰也不願意在房間內多留,唯恐一個不慎,就把命也留下了。
就連齊嬤嬤,都藉口去催老夫人的晚膳,一溜煙跑到了外邊。
屋內只剩下昌順侯府幾個主子,老夫人坐着不吭一聲,洛思潼、洛思婉和趙靈溪也不置一詞。
如此安靜的氣氛中,趙靈姝拉着她娘,就在近前的椅子上坐下來。椅子挪動時發出好生尖利的剮蹭聲響,直刺的人耳膜生疼。
趙靈溪沉不住氣,煩躁的發問,“你做什麼呢?一回府就鬧這麼大動靜,你規矩都忘到腦後了?出門幾天歸家,你不說給祖母磕個頭,最起碼也見了禮,問個安吧,你這……”
趙靈姝好奇,“祖母在哪兒,祖母是哪位?”
趙靈溪瞪大眼睛,“你眼瞎啊,祖母不就在上邊坐着呢。”
趙靈姝呵呵笑,“你不說她是我祖母,我都以爲她是畜生了。哦,說她是畜生,畜生都委屈。畢竟畜生也懂舐犢情深,也不會對親生的孫女下死手。”
“趙靈姝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有什麼證據,你就說祖母暗害你?暗害你的人,難道不是你院子裡的王婆麼?”
屋內老夫人、洛思潼、洛思婉,在同一時間閉上了眼。
趙靈溪這個蠢貨!
趙靈姝都沒說此事與王婆有關,她到是跳出來先把這件事說了,她是生怕趙靈姝猜不到王婆和他們的關係麼。
趙靈姝好整以暇的笑,“哎呀,靈溪你這麼關心我啊,連我院子裡的王婆暗算我,這事兒你都知道了?王婆不是生了重病,在外頭醫館治病麼,她怎麼就和謀害我的事情扯上關係了?”
“這事兒我是真不懂,靈溪你給我解釋解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