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暗害趙靈姝的小丫鬟,是梧桐苑裡的灑掃丫鬟。年紀不大,也才十四歲。
前幾年南邊發大水時,她跟着父母跑出來找活路。結果一家子在路上幾乎都死了,只有她命大,好險逃到了京城。
當時她起了燒熱,還被兩個流民拖到偏僻的樹林後施暴,是常慧心上香回來恰好救了她。
可就因爲趙仲樵看上了她,還許諾事成之後會將她擡做姨娘,她就昧着良心做下了背主之事。
劉嬤嬤和孫嫂子拿着掃把往小丫鬟身上打,再是沒想到平日裡那麼靦腆乖巧的小姑娘,背後還有這樣的算計。
這人和王婆一樣喪良心,死不足惜。
小丫鬟被差役帶走,常慧心心有餘悸的抱着趙靈姝,將她從頭摸到尾,“萬幸她膽子小,沒有真的下手,不然……”
剩下的話常慧心說不下去,因爲只要一想到那個後果,她就心疼的窒息。
她的姝姝命怎麼這麼苦?
怎麼所有人都見不得他們娘倆好?
他們娘倆是上輩子刨了昌順侯府的祖墳麼,這輩子纔要被他們這麼磋磨。
常慧心咬着牙恨聲說,“我不會寫諒解書的,趙仲樵幾次三番要謀害我的姝姝,他死有餘辜。”
“好了,娘彆氣了,趙仲樵的罪責有京兆尹和京兆尹的大人們操心呢,他們肯定不會放過她。娘你別快哭了,你看我這不是好着麼……”
“姝姝,我可憐的姝姝。”
姝姝拍着她娘安撫,心裡卻在琢磨該怎麼送趙仲樵去死一死。
趙仲樵幾次謀殺她,可她死裡逃生,這屬於殺人未遂,趙仲樵肯定不會判死刑。但就這麼放過他,趙靈姝不甘心。
現場這些人都以爲,是那小丫頭害怕她死了沒辦法收場,所以最終沒給她下藥,其實應該是下藥了的,原主應該就是被她所害,纔沒了性命。
也因此,她初初過來時,頭暈作嘔,腦袋疼的要炸開,身上還說不出的難受。
“她”應該是被毒死了,所以才換了她過來。
至於她“甦醒”後,爲何沒有服藥,身上卻中毒的症狀卻也漸漸消失了,趙靈姝懷疑致死的原因主要在迷煙上。“毒藥”只是個引子,真正要她命的是迷煙,許是那一瞬間迷煙濃度過高,就要了她的命,等迷煙散盡,身體的靈魂換做了她,她又撐起了這副軀體……
趙靈姝腦袋裡想了許多,真真假假的,她也猜不準。
現在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他們娘倆早些離開昌順侯府是正確的。不然,就依照二房這不死不休的架勢,他們娘倆之後想離開侯府也難。
想到這裡,趙靈姝心一冷,“娘,我準備把洛思潼和祖母暗算我過敏、故意謀害我性命的事情,也報到衙門去。”
常慧心直接點頭,“好,娘陪你一起去。反正也不差這一樁事兒了,這次咱們徹底的和那府裡掰扯明白,以後見面也只當是仇人。”侯府的爵位也弄不到手了,既如此,還忍他們做什麼?
母女倆商商量量,這就準備再出門一趟。
旁觀了全部過程的小胖丫,氣也氣過了,惱也惱過了,她現在只恨她沒有長出三頭六臂來,不然她一定跑到昌順侯府,將所有人都打個半死。
太壞了。
竟然因爲想貪圖別人的嫁妝,就屢次對人下死手。
就這還是至親的二叔?
說這是豺狼還差不多。
小胖丫跟着兩人一道往門外去,路上還義憤填膺的說,“我那繼祖母都沒這麼無恥。”
他們雖然貪墨王府的財產,但也只感貪公庫的東西,他爹和她娘留給她那些,繼祖母連摸都不敢摸一下。
就更別說暗害她的性命了,他們朝她神一根手指頭試試,看她爹能給她剁成幾段。
想想她的爹有多護短,就想到了昌順侯有多失職。他竟然還想按下這所有事,讓嬸嬸和姝姝姐姐只當這些都沒發生過,他好無恥。
嬸嬸和他和離,再正確不過。
很快到了京兆尹,常慧心領着趙靈姝進去將事情一交代,負責記錄案件的差役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豪門勳貴之家爲爭家產打的頭破血流,這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可爲了爭一個媳婦的嫁妝,卻幾次三番對小輩出手,這未免太惡毒了些。
即便見慣了諸多陰暗的差役,也忍不住對常慧心母女倆投以憐憫的目光。
他們能活到現在,可真是不容易。
差役把該問的都問了,末了說,“夫人說還有人證物證?”
常慧心點頭,不緊不慢說,“家裡下人已經去帶證人了,稍後就到,還勞大人稍等片刻。”
等孫叔將王婆與彩娟全都交到京兆尹官員的手上,兩人才一到回了府。
他們纔剛進家,就聽人說京兆尹派人往昌順侯府去了。聽說這次是把侯府的老夫人和二夫人提走了,兩人涉及到一樁殺人案。
新宅所在的衚衕,距離京兆尹太近了,加上衚衕中搬來的新鄰居,恰是那位與昌順侯和離,鬧得滿城風雨的先昌順侯夫人。
也因此,衚衕中的人家,都特意交代了家中下人,仔細盯着或常宅的動靜,一有消息就來報。
這不,常慧心除了一趟門,京兆尹那邊就有差役氣勢洶洶去提人了,昌順侯府老夫人和二房夫人殺人的事情,可不就不脛而走了。
衚衕中住的多是體面人家,當家的夫人和老夫人自然不好在門前院子裡嚼舌根,可關了門,在屋裡也免不了唸叨幾句,“這昌順侯府怪不講究。”
“原本我還想說,那常氏離開侯府,遲到有後悔的一天。今天知道這事兒,我只想說和離的好!早就該和離了!繼續留在侯府,別說是嫁妝了,就連他們娘倆,都讓人啃的骨頭渣都不剩了。”
“先別站隊的太早,說不定這事兒有什麼隱情呢?能爲侯府老封君,必然不是無德無能之輩,應該不會做下暗害小輩性命這種糊塗事兒。”
“不說這些,那常夫人在旁邊宅子也就住了兩天,可肅王卻來了三次……”
“不該說的別說,那常夫人我曾見過一次,面容溫婉賢淑,絕不是那行狐媚之事的夫人。”
“怕不是肅王襄王有心,常夫人神女無意吧?”
……
周邊人家的議論聲,自然傳不到常慧心母女耳朵裡。
他們去了一趟衙門回來,熱的出了一身汗。
母女倆分開,各自洗漱去了。
小胖丫身材豐腴一些,她跟着跑了一趟,整個人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趙靈姝要回房洗澡,她也脫了衣裳不害羞的擠進來,還要替趙靈姝搓背,氣的趙靈姝橫了她好幾眼。
但小胖丫那副任打任罵的模樣太可愛了,趙靈姝到底是沒攆她出去。
等兩人出了浴室,小胖丫唸叨叨說,“這邊浴室有些小,洗的不痛快。等回頭我們去莊子上啊,那邊有溫泉,上次過去我們都沒來得及泡。”
“什麼溫泉?”
“就是從能夠泡澡的溫泉啊,姝姝姐姐你不知道麼?我們家京郊那莊子上就有溫泉,只是上次你過敏身子不舒坦,我也沒來得及喊你去泡。不過現在你空閒的很,我們挑個時間,帶嬸嬸一起過去啊。”
那必須去啊。
若是早知道那邊有溫泉,上次她就不馴馬了,她到達莊子的第一時間,肯定去泡溫泉。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趙靈姝只能提醒胖丫,“以後有什麼好東西,你第一時間和我分享,省的我錯過了後悔莫及。”
“錯過了也能去,莊子就在哪兒,也不會跑,只要姐姐高興,現在過去也可以。”
現在還是算了,我累的要死,現在只想躺在屋裡吃着果子看着話本,歇一歇。
但很顯然,想安靜的歇一歇這件事,對於趙靈姝來說,有些奢侈。
因爲,趙伯耕他又又又來了!
趙靈姝讓她娘在屋裡呆着,她出去見她爹。
前任就要有個前任的樣子,這纔剛和離,你就往這邊跑,煩不煩人?
趙靈姝一臉不耐煩,趙伯耕卻比她還煩。
大熱的天,趙伯耕被孫大爺堵在門房處,滿頭滿臉都是汗水,整個人狼狽不堪。
他指着趙靈姝說,“聽說你們去京兆尹告狀了,讓差役把你祖母和二嬸都抓進去了。趙靈姝,這件事我們不是說好了……”
“說好什麼啊?”趙靈姝哼一聲,“說好你把屬於我的都給我,我就不和他們計較了。可你給我啥了?你是給我嫁妝了,還是給我侯爵了?啥都沒給我,我憑啥還要包庇兩個害我的惡人了,我活該被他們算計麼?”
趙靈姝煩了個白眼,“前任就該有前任的覺悟,你只當自己死了,以後再別出現在我娘面前了。不然你頻繁露面,我會以爲你在欲擒故縱,表面上放我娘自由了,其實私下裡還在打我娘嫁妝的主意。”
趙伯耕氣的跺腳,“我什麼時候打過她嫁妝的主意?我堂堂昌順侯,還沒無恥到這個地步。”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只要你高興就好。快走吧,別想着見我娘了。報案這事兒是我主張的,我也是苦主,我不會撤案,更不會籤諒解書。你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去找你那些友人,看看是不是有人能給你提供幫助。你人緣這麼好,借你鉅款你那些友人眼都不眨,想來幫你轉圜這件事情,他們也很願意吧。”
趙伯耕險些被氣歪了鼻子。
他被親閨女擠兌走了。
但拐過了這條衚衕,他的步伐越來越慢,他在琢磨趙靈姝那臭丫頭的提議的可能性。
他原本以爲他交的都是些酒肉朋友,可今天真用上了,友人不僅毫無怨言,還給他幫了大忙。
那幾萬兩銀子,怕是友人全部的家底了。可他一張口,友人就全都借給了他。這把趙伯耕感動壞了,也由衷的覺得,他果然眼明心亮,交的都是可交之人。
既然一個友人能夠借給他鉅款,其餘友人,是不是也該提供些能力內的幫襯?
趙伯耕想的很好,可現實卻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那些友人他倒是都見着了,但是他們都藉口現在是上衙時間,不好與他多說私事,讓他先回去,晚上他們來尋他。
話說的好聽,可這打官腔的模樣簡直不要太熟悉。
以前他推搪那些手下,以及想吃拿卡要某些商賈時,他也是這個口氣。
如今,他成了被嫌棄的那個。
趙伯耕受了打擊,渾渾噩噩的走到戶曹衙門,又尋到早上才借給他鉅款的友人。
他與友人唾罵着其餘幾人的卑鄙無恥,卻全然沒注意到,眼前這友人面上的神色越來越不耐煩。
雖然口中還親熱的喊着他子淳兄,但細看此人眸中都是鄙薄之色。
就這樣一個蠢貨,王爺還叮囑他不要漏了馬腳。他就是漏了馬腳,他能看出來麼?
最後趙伯耕自然是被友人歉疚的送了出來。
友人拿出全部家底助他,對他再真心不過,若不是實在幫不上忙,他也不必如此內疚自責。
趙伯耕懷着“自己做人還不算太失敗,還有一二真心相待的好友”的複雜心情,離開了戶曹,又往京兆尹衙門去了。
可雖然他是個侯爺,身上還有從五品的官職,京兆尹衙門對他也不假辭色。
尤其是聽到他想爲老夫人說情,京兆尹的差役們恨不能對退避三舍。
“侯爺別爲難我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屈大人嫉惡如仇,最是痛惡草菅人命之惡徒。老夫人若是有意謀害,我們也無能爲力。若真是一場誤會,侯爺只管回去,屈大人洞察秋毫,必不讓老夫人承受不白之冤。”
可這到底是不是冤屈,趙伯耕心裡難道不清楚麼。他就是太清楚了,纔想儘快把他娘撈出來。
他可以不管二房夫妻,二房夫妻爲惡,他還只能說是他們心性壞了,但若是他有個殺人行兇的娘,他還能是什麼好東西?
即便是爲了他自己,也不能讓她娘有這一趟牢獄之災。
趙伯耕撞了南牆,滿眼含恨從京兆尹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