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可是了娘,女兒懂您的心意了。”趙靈姝的聲音冷靜極了,“娘,您只管安心等着就是,和離的事兒,女兒替您辦妥。”
常慧心聞言,終於急了,“姝姝,這事兒你不要擅作主張,這事兒……”
“娘,難道你對侯府還有留戀,對趙伯耕還有期待?”
趙靈姝冷笑一聲,“您,在這府裡生活了十多年,很多事情您看的比我明白。侯府沒指望了。我爹懦弱無能、無德無信,二叔女幹險刁滑、夜郎自大,四叔身無所長,一天到晚只會怨天尤人。整個府裡的成年男丁,也就三叔還算穩重上進,心裡還算有幾分成算計較,也因此,三叔早早爲自己謀了出路,攜妻帶子到任上外放,幾年不回京一趟。”
“娘,明眼人都知道,侯府就是個泥淖,呆在這裡,只會越陷越深。趁着現在還能登岸,娘,你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常慧心一顆心紊亂不已,女兒越是勸說,她越是無措。
許久後,她終究是閉上了眼,聲音微啞的道,“姝姝,讓娘好好考慮考慮吧。”
趙靈姝點頭,“那您儘快啊娘,我等您的好消息。”
……
這一日後半晌,洛思婉讓丫鬟來還了一部分東西。
趙靈姝當時正在午睡,並沒有看見人,她是後來聽紅葉說的,紅葉說洛思婉跟前那小丫頭委屈的什麼似的,看着他們的眼神怨懟極了。
紅葉還說,“我本來想問那小丫鬟打聽打聽,他們今天去做什麼了,可那丫鬟嘴緊的很,什麼也不告訴我。”
趙靈姝拍拍紅葉的腦袋,“你還學會套人話了,別讓人把你的話套走就行。”
“姑娘,我纔沒那麼笨呢。”
趙靈姝與紅葉說了幾句話,四處瞅一圈沒看見她娘。
“我娘去哪裡了?”
“夫人去薔薇苑了。”
趙靈姝挑眉,“是我爹請我娘過去的,還是有別的事兒?”
“不是侯爺,侯爺一個時辰前就出門了,說是友人約他吃酒。是劉嬤嬤把夫人喊過去的,劉嬤嬤說思婉姑娘還回來的瓷器,她看着有問題,打眼瞧去跟夫人借給她的那套一樣,但仔細看卻又不太像。劉嬤嬤拿捏不準,就讓夫人親自過去看一看。”
趙靈姝頷首,沒太在意這事兒。
洛思婉在別的物件上弄假,她娘許是看不出來。但常家做瓷器發家,她娘從小耳濡目染,即便稱不上是行家裡手,半個行家是絕對稱得上的。
想要在這方面糊弄她娘絕不可能。
更別提,被她娘帶到昌順侯府的瓷器,俱都是她孃的心愛之物,誰還能認錯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趙靈姝關心的是趙伯耕的去向。
友人約他吃酒?
那個友人這麼清楚他的行蹤?
他也就今天未去衙門,那友人恰今天約他吃酒,那友人難道和他心靈相通?
趙靈姝更傾向於,是那連翹從別人手裡弄來了生子的偏方,迫不及待要在趙伯耕身上試一試。
想到這裡,趙靈姝真噁心了。
男人啊,一旦精蟲上腦就不管不顧。臉都花成那樣了,他也不怕嚇到他那小情人。
趙靈姝嘀嘀咕咕的時候,院子外傳來動靜,她擡頭去看,就見她娘蹙着眉頭走了進來。
她孃的神情非常不好看,不僅秀眉蹙的緊緊的,嘴脣也險些抿成一條線。雖說看見她後,她娘面上很快就帶上了笑,但她之前的神情趙靈姝看的一清二楚。
趙靈姝給她娘遞過去一杯涼茶,開口問說,“洛思婉還的瓷器有問題?”
常慧心喝茶的動作一頓,“這你都猜到了?”
趙靈姝點頭,“這多容易。我爹又沒在家,肯定惹不到你。紅葉告訴我說,你去看那瓷器的真假……娘,洛思婉還來的瓷器,真是假的啊?”
常慧心將茶盞放在桌上,嘆口氣說,“假的,娘都不用上手,只看釉色就知道,那東西再假不過。”
常慧心陪嫁來的瓷器,即便不是好東西,也必有特殊之處。
就比如被洛思婉借走的那套瓷器,那是一壺三杯的一套茶具。茶具造型普通,可窯變過後的色彩非常迷人。
那茶器整體呈現或深或淺的粉色,遠處看像是朵朵桃花盛開,近看又像是天邊的火燒雲瀰漫。
當初成親時,常慧心還是個心思爛漫的姑娘家,對這套瓷器愛不釋手,就親自將這套瓷器添加到了自己的嫁妝單子上。誰料曬嫁妝時就被人惦記上了,後來更是含蓄的被人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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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慧心搖頭一笑,“我指出東西是假的,那丫鬟還不肯認。我又說這套茶具是我親自燒出來的,每個細節我都清楚,那小丫鬟這纔將東西帶了回去。”
趙靈姝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洛思婉的心思真重啊。怪不得昨天那麼輕易就同意還東西了,感情在這裡等着您呢。”
常慧心不爲洛思婉辯解,在她看來,洛思婉此番試探就是有意爲之。
若她連自己的物件都認不出來,之後還來的東西有幾分真幾分假更不好說。若是她真認出來……那邊怕也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來應付她。
常慧心說了句實話,“她自來聰明,若不然也不能被老夫人帶在身邊。只是她以爲這好事兒,卻無意中被養壞了心性……”
“說不定她的心性本來就歪了呢?”
“算了,不說她了,隨她去吧。”
常慧心面上的神色很是平靜。
趙靈姝遲疑片刻問她娘,“我爹與人喝酒去了?”
常慧心眸中都是洞若觀火的神色,“姝姝,別管他了,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咱們只當不知道。”
趙靈姝看了她娘一會兒,點點頭,“您說不管,那我就不管了。”
這一天直到晚間再沒有過熱鬧。
趙靈姝原想着,怎麼着老夫人和二房也要還點東西過來,可他們院子裡沒有一點動靜。
這可就有意思多了。
趙靈姝趴在枕頭上,側臉看着她娘,“您覺得,是他們不想還,還是想還卻湊不齊東西?”
常慧心也翻過身來,側躺着看着女兒,“兩者都有吧。”
“呵。借東西時,可沒見他們這麼痛苦。現在讓他們還東西了,倒是跟要他們的命一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常慧心實事求是說,“是娘太軟弱了,讓他們輕易拿捏了我。若是我態度強硬些,在他們第一次借東西時,就拒絕他們……”
“娘你又不是沒拒絕?可我祖母那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見不得別人好。若你與她沒什麼關係且罷了,她頂多在背後說幾句酸話。可你偏偏是她的兒媳婦,她沒有的,她能允許你有?不把你的東西搶過來佔爲己有,她怕是夜裡睡覺都睡不安生。”
常慧心說,“你祖母固然有不是,可歸根到底,還是娘性子弱,不敢與他們起糾紛。”
“那是娘要顧着我,若不是爲了我能平安長大,娘那至於受那般委屈?說到底也怪我爹,若他是個體貼周到的夫君,他會將我們護的好好的。祖母再強勢,看見爹如此作爲,也不敢對娘伸爪子。都是我爹這個夫君當的不稱職,娘啊,你考慮好什麼時候和離沒有?”
常慧心忍不住點了她一指頭,“還什麼時候和離,娘有說過要和離麼?”
“什麼?我道理都給你掰扯這麼明白了,娘你竟然還不準備和離?我爹給您灌了什麼迷魂湯,還是給您下蠱了?娘,您擦亮眼睛看看啊,我爹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與他過日子,白瞎了您的人才。”
“你說的這些,娘都知道。只是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若和離,不僅僅是兩家交惡那麼簡單。娘只說一件事,若和離,娘如何能把你帶走?常家歸根結底只是個商戶人家,你爹再不爭氣,終歸是個二品侯爺。若他死活不放你離開,娘拿什麼與他爭?娘難道忍心把你自己留在這府上?”
常慧心語重心長,“娘不貪戀侯府的榮華富貴,也不太擔心和離後,常家的生意會受影響,可娘憂心你。娘擔心你一不留神就被人害了去,也擔心你孤立無援、性情長歪,娘更擔心,因爲娘和離,影響了你的親事。”
“姝姝,爲了你,娘沒有什麼是不能忍受的。”
趙靈姝沉默許久說,“可是娘,若女兒的幸福,需要犧牲孃的幸福來成全,女兒這日子過的又有什麼意思呢?”
“再說,我什麼能耐娘還不清楚?別說被人算計陷害了,我不算計陷害別人,那都是我良心發現。至於怕我長歪了,難道我現在的性情還不夠歪麼,我還能歪到哪裡去?再說親事,若是因爲爹孃和離,就對我有成見,這樣的男人,就是跪在我面前求我娶他,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常慧心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什麼娶不娶的,你這丫頭,怎麼還想着招贅的事兒?”
“招贅多好啊。到時候我就可着心意找個我看得上的,一個看膩了,我就再換一個。他們也不用出門交際,只用每天把我伺候的舒舒坦坦的,嘶,這事兒真是越想越美。”
“臭丫頭,還沒睡覺呢,先做起夢來了。”
趙靈姝被她娘拍了一巴掌,“姝姝,你一個姑娘家,怎麼也貪花好色?”
“姑娘家貪花好色怎麼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況且我是我爹的種,我這不完美繼承我爹的基因麼?”
常慧心不懂“基因”是什麼東西,但姝姝的話她是聽懂了。她就忍不住憂慮起來,她每天盯着姝姝,姝姝還對“美色”念念不忘。這要是繼續留女兒在昌順侯府,女兒會不會在別的方面也受趙伯耕的影響?
人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要一想到,姝姝和這滿府的人長期相處,最後會長成個什麼鬼樣子,常慧心覺得天都塌了。
她思慮良久,終究是鬆口說,“和離的事兒,娘會好生考慮。不過你得答應娘,若我與你爹和離,你得舍了侯府,與娘一同離開。”
常慧心的心裡很清楚。
即便女兒在昌順侯府,纔可以嫁入高門,纔會有個好前程。但是,所謂的高門,難道就真的適合姝姝麼?
趙伯耕這個爹,現在就不太喜歡姝姝,以後他真的會用心爲姝姝考慮,給她選一門合適的親事麼?
若沒有她時刻盯着,他怕是會直接將姝姝賣個好價錢,那時候她的姝姝纔是真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想到這裡,常慧心愈發焦躁了。
她抓緊了頭下的枕頭,“姝姝,若娘離開昌順侯府,你會跟我走的,對麼?”
趙靈姝蹙眉,“娘覺得,我爹會放我離開?”
“你別擔心這件事,只要你想和娘走,娘就是把所有東西都捨下,也要把你帶出去。”
趙靈姝滿意了。
看來她娘真的有離府的打算了。
但是,怎麼能把所有的東西都留下呢?
養肥了這滿府的人,卻苦了他們娘倆,這事兒她一千一萬個不答應。
趙靈姝本想跳出來反對的,但她又怕她直接表明了跟隨的態度,她娘再反悔。
她就說,“侯府對娘來說是泥坑,對我勉強還有點用。我要不要和娘一起離府,這個,我再考慮考慮啊。”
這次換趙靈姝拿喬了,可常慧心也沒有辦法,只能琢磨着明天再勸女兒。
她帶着滿腔憂愁,晚了平常一個時辰才睡着。
趙靈姝等她娘睡着後,才翹起嘴角嘿嘿笑起來。
事情有了進展,真好啊。
但是老夫人和二房至今沒還東西,又讓她很憤懣。
那些奸猾的老東西,可別打什麼歪主意,若不然,她是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趙靈姝翻了兩個身,終於睡着了。可因爲心裡藏這事兒,她晚上睡得不太安生。
半夢半醒間,她聽到一些很細碎的動靜。有些像是敲東西的砰砰聲,也有點像人走路和說話時發出的聲音。
可她太困了,眼皮子像是黏了膠水一樣睜不開。
就在又一次翻身時,趙靈姝又聽到了大火燃燒時發出的噼裡啪啦聲。
她懊惱的蹙着眉頭,翻個身繼續睡去。
可下一刻,趙靈姝陡然睜開眼睛。
窗外一片火紅,火苗在一瞬間竄到成人高,趙靈姝一把抱起她娘,尖着嗓子喊了一聲,“着火了!快來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