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丫驚訝的怪叫一聲。
也就是這一聲,把討論的熱火朝天的另外三人全都吸引過來。
趙靈姝拄着下巴問小胖丫,“你鬼叫什麼?”
小胖丫沒空去糾正她姝姝姐姐,她是個人,發出的聲音只能稱之爲是人叫,怎麼也不能是鬼叫。
但和她姝姝姐姐爭辯這個小問題沒意思,且她現在也沒顧不上這件事。
小胖丫指着紙張上的一行字,“姐姐,嬸嬸,這個血玉麒麟擺件,好似在我爹的庫房中。”
空氣突然安靜。
片刻後,趙靈姝直勾勾的看着小胖丫,“你說這血玉麒麟,在你爹庫房中?”
小胖丫點點頭,皺着眉苦思,“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啊,讓我想想……我想起來了!好似是三年前我爹回京述職……”
那年天比較冷,過了元宵節還下了一場大雪。她爹本來要在元宵節後離京的,雪大的緣故,只能在京中多留幾天。也是巧了,她爹的生辰就在元宵節後不久。
她爹許久不過壽,偏巧那年她爹年滿三十,而立之年不管在那裡都要重視,她那繼祖母想和她爹拉進感情,就張羅的要給他爹大擺宴席慶祝一番。
繼祖母爲顯示自己的賢德,還讓人將這件事傳到宮裡去,陛下和皇后娘娘得知此事,也說合該慶一慶。
這些年來,肅王府也就繼王妃壽辰時擺過宴席,平常時候都很清淨。
恰逢他壽辰,很該在府裡熱鬧熱鬧,不然京城的權貴險些都要忘記,這京裡還有個簡在帝心的肅王府。
也是那次壽宴,他爹收到了一尊血玉麒麟。
小胖丫邊回憶邊說,“這尊血玉麒麟究竟是不是嬸嬸嫁妝裡那個,我也不清楚。”
她素來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每天想的都是去哪裡弄點好吃的東西填飽肚子。什麼玉啊麒麟啊,她也就過過耳朵,轉眼就忘。
至於爲什麼對這血玉麒麟印象這麼深刻,純粹是因爲,她繼祖母聽說血玉能夠驅禍避邪,想讓她拿出來給她那繼小叔用。
她那小叔不學好,小小年紀就跟着京城一些紈絝子弟逛樓子,有一次走到花樓下邊,恰巧上邊兩個富商爲了爭奪一位名妓大打出手,直接從樓上窗戶裡掉下來,砰一聲砸死在小叔眼前。
小叔親眼目睹人死亡,還被濺了滿身滿眼的血,人直接暈倒過去。
之後夜夜失眠夢魘,頻頻尖叫失禁。
繼祖母想讓她進父親庫房,將那血玉麒麟拿出來給小叔鎮壓邪祟,小胖丫纔不幹這些事兒。
家裡也不是沒有別的血玉,作甚非要惦記她爹庫房中的東西?
先不說她爹庫房中的東西,她也不是全都能支配,只說繼祖母眼瞅着就沒安好心。這次讓她拿血玉麒麟,下次還不定讓她拿什麼東西。
等他爹回來,她祖母一推二五六,只說東西是她孝敬的,她爹那好意思將東西要回來?
小胖丫聰明着呢,纔不肯做賠本買賣。
索性她繼祖母也不敢真將她怎麼樣,她就裝憨弄傻將這事兒糊弄過去了。
小胖丫說,“那尊血玉麒麟在我爹私庫中放着,我沒親眼看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嬸嬸的。要不我今天回去一趟,把那血玉麒麟拿出來,給嬸嬸看一看?”
趙靈姝瘋狂意動,很想攛掇小胖丫:快啊,快行動啊,趕緊把血玉麒麟搬出來,讓我娘看一眼。
然而,常慧心卻說,“這不妥當。”
常慧昌看一眼妹妹,沒有多想,只以爲妹妹這是做人周全,不想肅王與小胖丫因此事起齟齬。
可不要以爲,父女之間就不會因爲財物起糾紛。
只看昌順侯和姝姝,他敢保證,昌順侯的私庫姝姝絕對沒進去過,更別提從裡邊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拿出來了。
同理,肅王雖然不至於因爲女兒闖入他的私庫不喜,但這事兒到底有窺探他人隱私,挑釁他人威嚴的味道在,所以最好還是不要通過小胖丫來解決問題。
但肅王剛休沐過,下次再出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難道這件事就這麼拖着?
常慧昌擰着眉頭,說,“左右我們還要在京城待很長時間,這件事且不急。等肅王下次休沐,我們一道去拜訪。”
現在要做的事兒,是要想一想,該拿什麼東西去換回那血玉麒麟。
血玉麒麟原本是妹妹的,但幾經倒手,誰也不敢說,那東西現在還屬於妹妹。
常慧昌心說,若不是那東西有特殊含義,其實不要回來也行。只把這筆賬記在昌順侯頭上,日後有機會再坑一筆大的。
可那東西是爹孃特意送給妹妹求子的,據說還曾在菩薩面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這東西在家裡人和妹妹心中的意義不一樣,任由其流落在外,確實有些難受。
常慧昌深呼吸一口氣,“我們做三手準備吧。”
第一手準備是東西拿不回來該怎麼辦,第二手是拿出同等貴重的物品與肅王交換,第三是折算成金銀給肅王。
兄妹倆打着啞謎,趙靈姝全都看懂了,與她相反,小胖丫一腦袋霧水,不知道三舅和嬸嬸在說什麼。
但沒關係,現在不懂以後總會懂的。
小胖丫摸摸自己的頭髮,又一次開口,“這本房大人的遺作《生民論》,我好像也知道在哪裡。”
花廳內幾人全都看向她。
隨後趙靈姝挑挑眉,“這本書難道不在承恩公府?難道承恩公把這本書送人了?”
小胖丫點頭,“承恩公把《生民論》送給太子了。”
趙靈姝愣了片刻,直接無語了,“怎麼又轉送出去了?”
小胖丫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只說她知道的事情。
“前幾天我和我爹進宮謝恩,出宮時碰巧遇到秦王和李騁。路上兩人說起《生民論》,秦王還說,等抄撰博士將書籍抄寫出來,他要將原本拿回去看。當時我爹還和秦王說,那位房大人遺世的著作很多,但這本《生民論》乃是其巔峰之作,即便後世也顯有能出其右者。”
她爹當時還說,等宮裡有了摹本,他也去陛和原本一模一樣就行。
小胖丫替她嬸嬸發愁,“這本《生民論》太子哥哥也很喜歡,聽說拿到手後就愛不釋手。陛下曾開口,讓太子哥哥將書籍給抄撰博士,等博士抄寫完畢,太子哥哥想怎麼看就怎麼看。但太子哥哥硬是熬了個大夜將書籍過了一遍,纔將這本書送給了抄撰博士。”
小胖丫揪着自己的頭髮,愁的小臉皺成個包子,“這可如何是好,這本《生民論》是不是要不回來了?”
真若是舍了臉面去要,沒有要不回來了東西。
可常慧心和常慧昌也要想一想,爲了一本書,與權貴交惡,有沒有這個必要。
更別提這還不是一般的權貴,乃是掌握生殺大權的皇室,更是以後會繼承皇位的太子!
常慧昌沉默片刻說,“《生民論》先不提,這本書能弄回來最好,弄不回來,父母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常慧心噓了一口氣,不緊不慢的說,“我一個婦道人家,真有什麼治國安民的策略,我也看不懂。這書留在我手裡是糟蹋了,東西就該物盡其用,放在太子手中就挺好的。”
趙靈姝和小胖丫聽出來了,她娘嬸嬸這是不想要回書籍了。
別看常慧心是個婦道人家,可比一般的男人有計較多了。
這件事換在一些大丈夫身上,肯定不會想着就這麼把書“捐”出去。即便是“捐”出,也得求個名。可常慧心卻想着物盡其用,想着與其讓明珠蒙塵,不如讓那本書在太子手上發揮最大的價值,那纔不負爹孃將這本書作爲嫁妝,讓她帶到京城的初衷。
興許爹孃之前也想過,讓她憑藉這本書得到夫婿青睞,讓昌順侯能憑藉這本書更進一步。可惜,她進了侯府,只想着立身,趙伯耕也只想着利用她的東西走捷徑……
最終,一步錯步步錯,他們走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晚膳後衆人就散了,小胖丫趁着趙靈姝去淨室沐浴的時候,讓金嬤嬤快快拿出筆墨來,她要再給她爹寫一封書信。
金嬤嬤已經知道姑娘要給王爺寫什麼。
他們今天就在花廳外守着,花廳內衆人的對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常夫人嫁妝中的物件進了肅王府,這件事金嬤嬤也沒想到。
她當時就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這誰能想到呢?王爺與這位常夫人竟還有這等緣分。
金嬤嬤人老成精,自從上次昌順侯府失火,王爺陪姑娘一道去了侯府,她就隱隱看出來王爺對常夫人抱着些別的心思。
但王爺行爲剋制,金嬤嬤便只以爲自己是想多了,就沒把這事兒太往心裡去。
常夫人與昌順侯和離,王爺的舉動越發明目張膽,金嬤嬤這才知道,以往莫名涌上腦海中的一些想法,並不是自己想多了惡。
這之後,王爺先是頻頻往常家來,繼而看着常夫人的視線越發不加掩飾。及至昨天,常夫人安置好兩個醉酒的男人,匆匆回了後宅,當時她神色倉皇,手足無措,悶頭走路的樣子,活像是一隻正被猛獸追擊,慌不擇路的小鹿。
那時金嬤嬤就揣測,王爺怕不是有所行動了。
說回當下。
小胖丫拿着小號狼毫,在紙張上亂寫一氣時,金嬤嬤開口問她,“姑娘喜歡常夫人麼?”
小胖丫點頭如小雞啄米,“我不僅喜歡常嬸嬸,我還喜歡姝姝姐姐。我當初和姝姝姐姐說過,想和她義結金蘭,順便拜常嬸嬸爲乾孃,可惜姝姝姐姐不同意。”
這件事金嬤嬤是知道了。
姝姝姑娘不同意姑娘拜常夫人爲乾孃,是因爲不想將常夫人的嫁妝分一半給姑娘。
當時金嬤嬤聽了這件事,忍不住心裡好笑。
姑娘是肅王的獨女,出嫁時嫁妝不知道該有多豐厚。肅王府家底厚實,姑娘纔不會惦記常夫人的嫁妝。
可自從知道常夫人的嫁妝到底有多厚實後,金嬤嬤收回了她之前的想法。
她實在沒想到,一個商賈的女兒,陪嫁竟如此豐厚。雖說其出嫁幾乎搬空了整個常家,但一個州府的富賈在最低谷時,家裡竟還有這麼多財產,也是讓人瞠目。
說這些就說遠了,只說現在,金嬤嬤還想再試探兩句,可轉而看見已個小丫鬟端着一盞清茶進了門,她就又將話憋了回去。
王爺行事謹慎,常家中至今無人看出王爺的心思,她還是不要“搬弄是非”了。
常夫人和離之身,立身本就困難,若是再多一些風月傳聞,那會逼死人的。
金嬤嬤住了嘴,小胖丫喝了一口茶,又絞盡腦汁琢磨這封信究竟要怎麼寫,她爹纔會將血玉麒麟還給常嬸嬸。
她覺得眼前這張紙張上寫的東西太生硬了,就抓起來搓吧搓吧丟在地上。
“我得寫的聲情並茂,我還要以理服人。東西既然是常嬸嬸的,就得還給嬸嬸。況且我爹私庫中的貴重物品多的是,單就陛下這幾年賜下來的,就有不老少。我爹又不是那不講理的人,依照我和姝姝姐姐以及常嬸嬸的關係,只要我開口,我爹肯定會把東西還給常嬸嬸的,金嬤嬤你說對不對?”
金嬤嬤嘴角輕抿,露出個清淺的笑意,“姑娘覺得對,那肯定就是對的。”
但金嬤嬤心裡想的卻是,王爺縱有珍寶萬千,肯定也不比這一方血玉麒麟入他的眼。
聽說這血玉麒麟是常家老太爺和太夫人,特意供在菩薩跟前,送與常夫人求子用的。
可惜,東西被昌順侯老夫人看中了,直接索要了去。陰差陽錯之下,這血玉麒麟竟又到了王爺手中。
東西是好東西,最好的是,那寓意妙的不得了。
若這都不能稱之爲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那什麼纔可以這麼稱作?
只是常夫人出身不高,如今又是和離之身,想要嫁入肅王府,怕是不那麼容易。
不過問題不大,只要王爺打定了主意,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如今難的是,經了這麼一場婚姻,常夫人怕是對男人失望至極,再沒有了再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