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騁一屁股坐回原位,三言兩語就把他巧遇趙靈姝的事情說了出來。
秦孝章在聽到趙靈姝的名字時,喝茶的動作一頓,及至聽到侯府失火,差點燒死趙靈姝母女,他眉頭擰成個疙瘩,面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侯府失火,是意外還是人爲?”
李騁翹着二郎腿,自在的晃啊晃的。“這誰說得清的?不過我猜是人爲。畢竟趙靈姝做人做事那麼猖狂,她得罪的人肯定多了去了,被人報復也是應有之意。”
李騁嘿嘿笑,“趙靈姝被嚇破膽了,那侯府都不敢住了,直接帶着她娘從侯府搬了出來。對了昌順侯夫人與昌順侯正在鬧和離,那位夫人把自己的嫁妝都搬出來了,如今和趙靈姝娘兩個就住在京兆尹衙門對面的巷子裡。”
“哎呀,可真有點慘啊。你說真要是昌順侯玉昌順侯夫人和離了,趙靈姝又跟着昌順侯夫人離開,她以後可就不是昌順侯府的大姑娘了。她以後見了我,是不是還該跪下給我行禮,喊我一聲騁二爺?”
李騁正笑眯眯的坐着美夢,不想他表弟一把摺扇敲下來,直接將他翹起來的腳丫子給敲下去了。
秦孝章自幼習武,十五歲之前文治武功樣樣了得。即便之後傷了腿,人有些跛了,但跛的是腳,不是手。
他的功夫從來沒丟下過,臂力強的過人,那一折扇敲下來,差點把李騁的腳丫子敲折了。
李騁抱着腳跳腳,“不是,好好的你打我做什麼?我這就晃悠的礙你眼了?”
秦孝章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太臭,你是想薰死我麼?”
“臭麼?不可能啊,小爺我每天洗澡洗腳,整個承恩公府沒有比我更講究的人了。”
李騁掰着大腳往鼻子上湊,這模樣太過傷眼,看的秦孝章眉心直跳。
他指着門口說,“給我滾出去,這兩天我不想再看見你。”
“哎呀,我話都沒說完,你咋能攆我走呢。表弟啊,我這兒還有好多隱私爆料,都是有關趙靈姝的。那丫頭片子一門心思要搶你的馬,她可不是個好的。我這有她的最新諮詢,表弟你真不想聽聽麼?”
秦孝章冷冷的看着他,許久後扭過臉去,“坐下說。”
“嘿嘿嘿……”
李騁又將他與母親說話時,小廝緊急從下人嘴裡套取到的消息說給秦孝章聽。
說着說着,他陡然拍了一下桌子。
“也不怪趙靈姝那丫頭脾氣臭,這還不是被逼的。但凡她懦弱好欺一些,他們娘倆都被那府裡的人生吞活剝了。爲了生存,脾氣大點就大點,最起碼還可以讓那些人不敢做的太過分。不過她就這麼和她娘從那府裡搬出來,還是太傻了。她就應該繼續呆在那府裡,憑她那本事,怎麼也能將昌順侯府攪合的雞犬不寧。他們讓她不好過,她怎麼也不能讓那些人太好過啊。”
李騁侃侃而談,說的煞有介事。
秦孝章沉默聽着,眉頭卻越處越緊。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兒,人恃強凌弱、得寸進尺是本能。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趙靈姝還能當一次苦主,這委實超出了他的認知。
李騁還在絮絮叨叨,“那娘倆直接告到京兆尹衙門去了,聽說案子是屈堂親自受理的。嘖,咱們這位京兆尹大人,時出了名的油鹽不進,公正無私,若謀害趙靈姝母女的事兒,真是昌順侯府的人做的,這事兒就徹底熱鬧了。”
“殿下,宮外現在熱鬧着呢,多少人睜着眼等着看侯府的熱鬧呢。走吧,咱們一起出宮,好好瞧瞧熱鬧去。指不定趙靈姝還有需要咱們幫襯的地方,你說萬一她求到咱們門前……”
“她會用到你?”秦孝章冷笑一聲,“她就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找你幫忙。若不然,之前對你就不是那個態度了。”
李騁瞪眼。
扎心了殿下,您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表兄弟倆說了一通,最後不知是確實嫌棄宮裡無聊,亦或者是對侯府的熱鬧感興趣,秦孝章到底是往帝后跟前走了一趟。
眼見要用晚膳了,聖安帝過來陪皇后用膳。聽宮人傳秦王過來了,聖安帝一邊欣喜,一邊卻忍不住唸叨老兒子沒眼力見。
這時候過來添什麼亂?
這麼大人了,吃飯還要人陪,丟臉不?
等兒子和內侄一道過來,聖安帝面上閃過訝異。
他還不知道李騁進宮。
不過不是大事兒,宮裡於李騁來說就是第二個家,這小子對宮裡的熟悉程度,怕是比他家裡更甚。
等得知他這幺子要搬出宮,聖安帝陡然就不覺得他兒子討人嫌了。
“在宮裡住的好好的,怎麼又想出宮了?你那王府空落落的,連人都稀少,你自己住不嫌悽清啊?你好不容易回京,父皇和你母后都想留你在身邊多陪些日子,你這冷不丁就要出去,我和你母后心裡都不落忍。”
秦孝章就道:“兒子一年後加冠,如今也算個成人。且府裡那麼多伺候的人,如何就悽清了?”
“再說,父皇和母后事務繁忙,兒子就是留在宮裡,也不能每時每刻陪在您二位身邊。”
還不如出宮去,隔三差五來一趟,如此兩廂便宜。
聖安帝在這個小兒子面前,素來說不出硬話,就把視線投向皇后。
皇后卻看的開。
兒子厭惡相看貴女,明顯還沒開竅,倒不是放他出宮,許是就碰見他自己的姻緣了呢。
但在鬆口之前,皇后也忍不住提醒說,“你即將加冠,親事該提上日程了。不知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母后細細爲你挑來。”
秦孝章蹙眉說,“幾位皇兄尚未成家,等他們的親事都定下,再來說我的不遲。父皇,母后,天色不早,我這就出宮了。”
聖安帝虛假的挽留,“都這個點了,用了晚膳再走吧。”
秦孝章說,“不留了,您和母后用吧。趁天未黑路好走,我們這就出宮。”
話落音扯起李騁,兩人一道往外去。
等出了殿宇的大門,秦孝章往輪椅上一坐,“出宮。”
李騁搶了徐橋的活,高高興興地給他表弟推輪椅。
秦孝章作爲帝后感情最濃厚時出生的兒子,偏命運坎坷至極,導致帝后對他又喜愛又愧疚,對他寵的要星星不給月亮。
這也就是這位爺立身正,不然非得被養成絕世大紈絝。
可雖然本人出息能耐,秦王殿下卻有許多脾氣在。
比如,任性,嘴巴刻薄,看誰都是一副這人真蠢的目光……
秦孝章的任性主要體現在,他想一出是一出,尤其是在坐輪椅這件事情上。
他的腳是跛了,不是瘸了。
秦王上朝,有時候是站着的,但還有一些時間,他是直接坐在輪椅上打瞌睡的……就官員們對此都習慣了,就連御史,都懶得去彈劾了。
彈劾了也不管用。
畢竟這是親兒子,還是因救自己傷殘,陛下對這兒子愧疚的什麼似的,言官在朝堂上提秦王不該坐着,那你倒是把自己的腿砍了給秦王使喚啊。
不提陛下的護短,秦王的任性。只說出宮的路上天氣悶沉沉的,好似暴風雨降要來臨。
李騁走了一段路,就熱的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推着他表弟走到宮門口,他衣裳都溼透了。
原想着到宮門口了,可算能坐馬車了,李騁很是鬆了一口氣。
但在走到馬車旁時,秦孝章陡然開口,“不坐車,走着回王府。”
李騁眼睛都瞪圓了,“不是,這天這麼熱,殿下你讓我把你推到王府去?”
秦孝章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怎麼,你推不動?”
“這不是推動推不動的問題。”宮門口有不少禁衛軍看着,李騁要臉,絕不可能承認自己身嬌體軟。但要把殿下從宮門口推到秦王府,也着實能要他一條命。
他現在就感覺胳膊痠軟,腿開始發抖。
他今天怎麼得罪這位爺了,怎麼還報復上他了?
李騁想不通。
李騁很委屈。
秦孝章說,“我看你一路興致高昂,體力充沛……”
李騁:“我冤枉!”
他還不是說起趙靈姝遭難,太興奮了。
可他說的高興,難道殿下聽得不高興?
兩人都高興,憑什麼殿下回頭就折磨他?
這不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李騁真哭了,抱着他表弟的大腿,嗚嗚喊冤。
秦王潔癖特別重,看他滿腦袋汗往他衣裳上蹭,臉色都黑了。
最後李騁到底沒推着秦孝章回秦王府,因爲飛沙走石,變天了。眼瞅着大雨來襲,李騁一個用力,直接將他表弟給抱車上去了。
秦孝章此時的臉色有多黑就不提了,只說李騁坐在車廂中一個勁賣慘求好,也沒得到他表弟一個眼神。
他正苦惱,結果就聽到外邊鬧哄哄的。
秦王府距離皇宮不遠不近,這邊毗鄰諸多衙門公署。
大致算一下時間,這個時候正是諸位大人下衙的時候,熱鬧些正常。
但再一聽,嘿,作甚都在提昌順侯府?
難道這些大人們,也知道昌順侯夫婦鬧和離的事情了?
又一聽,不對勁,衆人都在提昌順侯府的二房,被京兆尹衙門的人緝拿歸案。
李騁一把推開窗戶,探出腦袋就往外看去。
他眼尖,一下就看見施施然走在衆人身後的方嘉雲。
方嘉雲在今年殿試時,被點爲探花郎,按例被分配到翰林院當差。
但他祖父乃戶部尚書,他父親又能力平庸。衆人皆知,尚書大人以後手裡的人脈資源,都是要爲他所用的。
翰林院與方嘉雲只是跳板,他今後的前程,有他祖父幫忙謀劃,他自己本身也出色,以後朝堂交的上名號的大臣,肯定會有他一個。
幾個好友中,方嘉雲的前程遠大,莫祈乃武安侯府的嫡長子,也已經被他爹送到御林軍中磨練。
殿下爲陛下愛重,已封秦王。
只有他,一無所成,每天逛這裡遊哪裡,無所事事。唉……
這些事情只在李騁腦袋中轉了一圈,就被他踢了出去,現在自然是吃瓜更爲重要。
李騁衝着方嘉雲招手,“雲哥,這裡,快點來。”
這一嗓子不僅把方嘉雲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就連周圍一些正與同僚寒暄的大人們,也都往這邊看過來。
飛沙迷了人的眼,衆人看不清馬車中除了李騁外還有誰。
但不要緊,只看駕車的人是徐橋,衆人就判定出,秦王肯定在馬車中。
這碰見了,自然不能裝沒看見。
諸位大人便都過來見禮,秦孝章微頷首迴應,略微寒暄幾句,讓諸位大人都儘快回家。
等打發走衆人,李騁縮在小小的角落裡,討好的看着殿下。
“嘿嘿,殿下……”
方嘉雲此時掀開馬車簾子走進來,一看裡邊的情況,忍不住笑了。
他替李騁解圍,衝秦孝章拱拱手。
“殿下,怎麼這時候出宮了?”
李騁巴巴的替秦王說,“宮裡太無聊了,殿下出宮與我們吃酒。”
馬車內其餘兩人都看向李騁,李騁臉不紅心不跳,“也不知道祈哥今晚回不回來,你趕緊派人往武安侯府送個信,今晚咱們在秦王府不醉不歸。”
方嘉雲:“……”
秦孝章:“……”
馬車繼續駛動,方嘉雲剛要與秦孝章說幾句翰林院的事兒,李騁又搶先說,“我剛纔聽見你們說,昌順侯府的二房老爺被京兆尹緝拿了,這是怎麼回事兒?”
方嘉雲聞言一笑,點了點李騁,“你耳朵倒是夠靈的。”
他也不賣關子,把他知道的都說了。
消息是從京兆尹衙門傳出來的,說是昌順侯府的大姑娘親自綁了人送過來的。
那位大姑娘的院子被人燒了,院子裡的東西都化爲烏有。
原以爲能不能破案,全看京兆尹大人的本事,誰知道這位大姑娘技高一籌,早早讓手下的丫鬟婆子潛藏在各大當鋪附近。
今天后半晌,有一形跡可疑之人,前去當鋪死當一套紅寶石頭面,直接被人認出,那就是那位大姑娘的首飾。
人贓並獲,那人被京兆尹一番嚴刑拷打,把什麼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