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老人姓甚名誰,因爲年代久遠的緣故,現在已經無從考究。
但其活死人、肉白骨,能溝通陰陽,從閻王手中搶人,故而被稱爲陰陽老人。
傳說天下沒有陰陽老人治不了的病,也沒有陰陽老人救不下的人,只要陰陽老人所到之處,百病全消……
這話聽起來神神叨叨,但卻是世人對陰陽老人醫術的極致推崇。
但早幾十年陰陽老人還在江南和嶺南一帶活動過,這幾十年來,突然就沒人提及過陰陽老人了。
若仔細去尋,民間自然不乏陰陽老人的傳說。但要具體的行蹤上,那等老神仙,怕是早就駕鶴西去了。
這也是徐橋等人所打聽到的消息。
秦孝章在十五歲那年因救駕被斬斷腳筋,事後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勉力救治了一年,但腳筋斷了就是斷了,即便後續接上了,讓秦王殿下的傷腿不至於徹底殘了,但到底跛了。
不管是陛下還是殿下都不死心,那一年費勁心力尋找秦朝所有有名望的大夫。
但大夫尋到不少,對秦王的斷腿有辦法的卻一個都沒有。
直到其中一人說,若是陰陽老人在世,殿下的斷腿興許能救治。
這就像是黑暗裡的一束光,登時便讓陛下與秦孝章惦記上了。
但陰陽老人銷聲匿跡幾十年,許是早就作古了。暗衛找遍整個所有陰陽老人可能出現的地方,也沒有找到人。
但到底是打聽到一些有用消息,就比如說,有漁民曾聲稱,早在十年前,曾在閔州碼頭處見過陰陽老人。
閔州碼頭是陰陽老人最後露面的地方,也是因此,在太醫對秦王的斷腿徹底沒辦法後,秦孝章選擇出宮。
明面上秦王殿下是因爲腿傷不愈,出門善心,但稍微有點想法的都能猜到,秦王是出門求醫的。
可惜,想找的大夫沒找到,倒是親眼目睹了江南官場的亂象。
不管是賣官鬻爵還是私鹽案,都是秦王所不能容許的。恰逢秦王心情慘淡,自然在江南官場殺了個人頭滾滾。
又有東南沿海的倭寇來襲,他們也被心情抑鬱的秦王殺得如同喪家之犬。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陰陽老人是沒找到,秦王倒是以另外一種方式,揚名整個江南。
說回當下。
在秦孝章所得知的消息中,陰陽老人最後出現的地方在閔州碼頭。
但他們將閔州掘地三尺,也沒找到陰陽老人的身影。與閔州的百姓打聽,也打聽不到更多的有用的東西。
那就只有兩個可能了:要麼陰陽老人已出海,要麼已身死。
陰陽老人彼時已將近一百三十歲,這放在俗世中,乃名副其實的人瑞。
普通百姓活到這個歲數,根本不可能,但放在那等老神仙身上,可能性非常大。
徐橋等人寄望於陰陽老人還活着,但若是活着,他不可能一點痕跡沒留下,那他必然是出海了。
海外茫茫,存在這數不清的大島小島。從閔州碼頭出去,外邊是一望無際的汪洋,誰能猜到陰陽老人現在在那個島嶼上,誰又能保證,陰陽老人沒有死在狂暴的海風海浪和暴雨漩渦中。
最終秦孝章下令,不必找了。
若他的斷腿註定成疾,他也承受這個後果。
可那是萬般無奈下的決定,如今聽趙靈姝說,她知道一年前陰陽老人出現的地方……
秦孝章聽到了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與他從容鎮定的表情相比,徐橋就失態多了。
一貫看趙靈姝不順眼,甚至方纔還覺得大姑娘是個紅顏禍水的徐橋,噗通一聲跪在了趙靈姝跟前。
“大姑娘,還請您告知陰陽老人的行蹤。若那消息爲真,大姑娘以後擔憂吩咐,徐橋萬死不辭。”
趙靈姝擺擺手,“你先往一邊去,你妹聽到我方纔和你們家殿下說什麼麼?要從我這裡拿到這個消息很簡單,只需要殿下將他與我三舅的交易告訴我就是。”
秦孝章看着她,忽而一笑,“你所謂的陰陽老人的行蹤,是從常慧昌哪裡知道的吧?”
看見趙靈姝豁然變色,秦孝章輕抿了一口茶,掩飾住將要翹起的嘴角。
“我作甚非得與你做這個交易?我若真想知道陰陽老人的消息,直接問常慧昌就是。”
陰陽老人有九成的可能出海了,常慧昌又常年做海運生意,他曾見過陰陽老人也不稀奇。
再聯想方纔趙靈姝說的,她知道陰陽老人一年前的落腳點……常慧昌肯定是回程途中,見到了這位老人。
至於常慧昌爲何將這個消息告訴趙靈姝,有可能這只是他們舅甥間的一樁閒談,也有可能,陰陽老人本也是常慧昌要費心尋找的人。
秦孝章腦子裡轉過常家的人,繼而,他就想到了常慧心。
秦孝章擡起眼皮,看向趙靈姝,“常家一直在爲你母親延請名醫?”
趙靈姝此時此刻的表情,跟看鬼差不多。
她嘟噥了兩下嘴脣,真想讓她娘看看,到底什麼樣的才能稱之爲人精。
在這位殿下跟前,她淺顯的跟只小白兔似的。
趙靈姝生無可戀的衝秦孝章豎起大拇指,“殿下火眼金睛,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殿下。”
秦孝章一哂,面上的笑意到底是沒遮擋住,全從他的眉梢眼角跑了出來。
趙靈姝扁着嘴巴說,“本來我也不知道殿下在找陰陽老人,若我知道,早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了。”
“哦?那你又是從哪裡知道,我在尋陰陽老人的?”
還能從哪裡?
秦孝章身邊的人誰比誰嘴緊,自然那不可能泄露出任何消。
她是從張御醫身邊的童兒口中得知的。
那是昨天的事情。
當時趙靈姝情況略有好轉,張御醫去改換新的藥方,他隨身攜帶的藥童被劉嬤嬤塞了個荷包,留在房前吃果子。
趙靈姝當時也在院子外,就和那童兒說話。
她含蓄的問藥童有沒有麻醉藥。
藥童自然搖頭,還反過來問趙靈姝麻醉藥是什麼。
趙靈姝大致解釋一番,童兒眼睛就變得亮堂堂的。但童兒還是對她搖頭說,“若是有麻醉藥,給病人正骨時,病人肯定就沒那麼疼痛了。”
不僅是正骨時用得着,給她剜除腐肉時也用得上!
可這時代醫學系統已經很完整了,偏偏沒有麻醉藥,這合理麼?
不管合理不合理,趙靈姝都決定要儘快讓人把麻醉藥做出來。她可不想自己下次受傷時,還要咬着牙硬扛。
她牙齒都咬鬆了。
說回當下,和秦孝章做交易的打算算是落空了,趙靈姝非常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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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往常,她肯定就直接走人了。
但是,現在,秦王殿下貌似心情不錯,那她是不是可以胡攪蠻纏一些?
趙靈姝眨巴着眼睛,真就胡攪蠻纏起來。
“我不管,反正陰陽老人的消息是我最先透漏出來的,而且這個消息也對你有用,那你就必須和我做這個交易。”
“一事不煩二主,你何必再去麻煩我三舅?”
“難道你指使我三舅做的事情,有什麼見不得人?”
趙靈姝又嘿嘿一笑,三兩句把陰陽老人一年前出現的海島位置說出來。
等話落音,她狡黠的看着秦孝章,“好了,現在我單方面宣佈,咱們兩個交易成立。現在該殿下你兌現自己的承諾了。”
秦孝章:“……”
秦孝章單手支額,嘴角笑的一隻往上勾。
真不想理會她,換往常他早讓人將她丟出去了。
可許是有了共患難那一場,有許是腿疾治癒在望,他心情實在好,就連她那些小算計,瞧着也覺得可愛起來。
最終,秦王到底是與趙靈姝達成了這筆交易。
趙靈姝哼着小調從秦孝章這裡離去,高興的哼着小曲。
秦孝章站在走廊下看她被飛羽揹着,嬌小的身影上透着無窮的高興,他突然忍不住哼笑一聲。
趙靈姝回頭看他,同時衝他擺手,“起風了,殿下頭髮還溼着,爲防吹了風着涼,殿下還是快回屋吧。”
“一會兒就回去。”
“殿下一直看着我,莫不是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秦孝章頓了頓,清俊的眉眼中含着一絲調笑,“確實。我是想提醒你,別得意忘形。”
趙靈姝衝他翻個倍白眼,“你這話我不愛聽,我只當沒聽見。”
她背過身衝他揮手,搖頭晃腦好不愜意,“我三舅還想瞞我,結果還不是讓我知道了。嘿,大姑娘想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做不到的。”
秦孝章院子的門在背後關上,趙靈姝拍拍飛羽的肩膀,“走,我們快回去。”
“回去?回哪裡去?我就想問問你,大晚上的你不睡覺,你跑到秦王這裡做什麼?”
趙靈姝許久後側轉過身,然後不出意外,看到了站在一株巨大的梧桐樹後的三舅。
她嘿嘿笑,“三舅,你怎麼在這裡?三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不是說,今晚要與曲大爺不醉不歸麼?”
常慧昌本就黑沉的臉,現在更是黑的只剩下兩眼珠子和一口白牙了。
別說,這麼看着,還挺滲人。
趙靈姝多想拍一下飛羽,讓她趕緊帶她回去。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趙靈姝只能討好的對三舅說,“天太晚了,您趕緊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歇着了,我再不回去我娘該擔心了。”
“別想用您娘壓我,你娘要是知道你乾的好事,非得打劈了你。”
趙靈姝想說,她娘那麼溫柔,纔不會打她。但三舅怒意上頭,她還是老實點吧。
趙靈姝垂眉耷眼,可依舊沒能成功混過這一關。
她被三舅帶進了他院子,並被好一頓訓斥。
常慧昌看出了趙靈姝的不服,就問她,“你深夜從秦王院子裡出來,你還有理了。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後邊這幾個字,常慧昌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他已經有一個被藩王覬覦的妹妹了,他不想姝姝也被人惦記上。
四娘和肅王那事兒,他發現時已經太晚了,攔無可攔。可姝姝和秦王,他堅決不允。
許是他想多了,常慧昌也寧願自己想多了,但姝姝與秦王有了那樣一段共患難的緣分,兩人之間肯定有了些旁人沒有的親近。若是放任兩人繼續這樣來往,即便秦王不栽進去,姝姝也會栽進去。
不管是姝姝還是秦王,都有世間少有的美貌。而秦王矜貴傲慢之外,卻文韜武略、架海擎天,反觀姝姝,她聰敏慧黠,俏皮能幹。
都是年輕的男女,要動心太簡單了。
可秦王不是肅王。
肅王沒有父母,又早已成年,他成熟穩重,能全權做主自己的婚事。
而秦王,他到底年幼,且是帝后嫡幼子!
即便他腿腳有疾,那也是金尊玉貴,姝姝若還呆在昌順侯府,許是還能想一想那個位置,但她現在離開了侯府。
可別說若四娘和肅王成親,姝姝的身份只會比在昌順侯府時更高一層了,皇室不是那麼好進的,皇家的媳婦也沒那麼好當。
且不提會不會有的奪嫡風波,只說秦孝章還年輕,按理有一正兩側四妾的後宅配置……
常慧昌說話含蓄,可趙靈姝多聰明一個人,她有什麼聽不懂的。
聽懂之後,她就挺無語的。
三舅真敢想。
秦孝章會對她動心?除非火星撞地球!
趙靈姝無語道,“三舅,你純屬想多了。”
她又抱怨,“要不是三舅你什麼事兒都瞞着我,我豈會大晚上跑到秦孝章那裡打探究竟。”
“什麼秦孝,那是秦王,要尊稱秦王。”
“行,秦王,反正我就那麼個意思。若是三舅你早點把我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我哪裡還用大晚上跑出來。我這做賊似的,還不都是被你害的。”
常慧昌氣笑了,看看對面無恥的外甥女,真想打一頓出氣。
想想又強壓下火氣,心裡“默唸,算了吧”,他又不是不知道姝姝那性子,那就是好奇心重的。
若是之前她詢問時,他直接告訴她,不就沒今天這出了?
不對,這死丫頭,這都給他洗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