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姝與宛瑜玩了一會兒,前邊肅王傳話過來,說是要去半山腰的秦王別院轉一轉,問小胖丫要不要一起去。
胖丫不想去,趙靈姝卻催着她跟着一道去。
“黑珍珠還在秦王別院留着,胖丫你跟你爹過去,把黑珍珠給我帶過來。對了,還有烏翎。烏翎和黑珍珠情投意合,指不定現在肚子裡都有小馬崽兒了。按我的意思,是想把烏翎從秦王那兒要回來的,奈何你六哥是個鐵公雞,他有那麼多御馬,還硬是扣着烏翎不給我。”
胖丫覺得姝姝姐姐的話很有道理,她六哥怎麼可以這樣吝嗇?
但換位思考一下,烏翎是六哥的馬,六哥不想將她送人,好像也情有可原。
胖丫囁嚅着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趙靈姝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小胖丫。
“胖丫你到底是那邊的?我說要烏翎,又沒說白要,大不了我給你六哥銀子就是。唉,你六哥的態度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你啊胖丫,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小胖丫是懷揣着一兜子的愧疚心思出了門,去六哥別院前她一直在費心琢磨,該怎麼把烏翎要回來給姝姝姐姐,好讓姝姝姐姐知道,她即便和六哥親,但肯定和她最親。
可惜,六哥冷起臉來她都怕。
那她究竟要如何把烏翎從六哥手裡要過來呢?
就在小胖丫絞盡腦汁琢磨“要馬”這件事情時,劉嬤嬤一臉“天塌了”的表情進了內室。
趙靈姝此時正翹着腳丫子,看自己腳上的幾粒紅疹。
她腳丫子生的玉白玲瓏,纖質好看,現在卻好似白玉染瑕,那紅點別提多礙眼。
劉嬤嬤進門,趙靈姝瞥了一眼,沒當回事兒。
“嬤嬤,天塌了有高個頂着,你別這副哭唧唧的樣子,把晦氣都給我招進門了。”
劉嬤嬤啞着聲音抹淚,“姑娘,當真大事不好了。侯爺,侯爺怕是真在外邊養了小的了。”
趙靈姝不看腳上的紅疹了,一屁股坐起身,盤腿在牀上坐好。
她繃着臉,“你仔細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劉嬤嬤深呼吸一口氣,這就將從紅葉嘴裡打聽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昨天夫人到來時天太晚了,誰也無暇去追究其他。方纔她得了空,就去尋紅葉說話。
紅葉這丫頭憨實的很,腦袋還一根筋,她根本沒意識到,侯爺大晚上不在衙門、也沒回府有什麼不對,還跟她抱怨,說姑娘都出事了,侯爺還有閒心喝酒,侯爺這父親當的真失職。
人家肅王還抽空過來看宛瑜姑娘呢。
都是隻有一個獨生女兒,肅王日理萬機、位高權重,還如此關心胖丫,對比起肅王,她真爲他們姑娘感到委屈。
劉嬤嬤將紅葉的話重複一遍,末了才說,“侯爺之前留話,說是這段時間衙門公務繁忙,夜裡就不回來了,要宿在衙門裡公幹。”
“結果工部衙門的差吏說,這兩日忙的差不多了,各位大人們一到下衙時間就回府,可老爺根本沒回家。至於去外邊喝酒,那只是下人們的猜測,究竟是不是,誰又說的準。”
若劉嬤嬤不知道姑娘派孫大柱跟蹤侯爺的事兒,她也不會多想,只當是老爺和同僚喝酒去了。
可有了姑娘之前的操作,劉嬤嬤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侯爺這喝酒……要麼是去喝花酒,要麼就是在外邊置了個小院,養了個小的!
劉嬤嬤一想到,外邊那外室許是會懷孕,甚至生個小公子出來,頓時感覺天都塌了。
趙靈姝聽完劉嬤嬤的話,一時間看劉嬤嬤的眼神有些神奇。
她爹到底是喝花酒,還是養外室,這兩件事都有可能。
但是,再生個小的出來,呵呵,不是她不想他爹有後,實在是,自從後院的巧娘流產,這都十三、四年了,爹寵了那麼多女人,也沒見誰肚子有動靜。
不能生這事兒,真就是後院這些女人的問題,而不是她爹的問題麼?
趙靈姝沒和劉嬤嬤掰扯男人的生育問題,她得知昨晚是孫叔送她娘過來的,就讓劉嬤嬤去把孫叔帶過來。
劉嬤嬤忙點頭,“對,對,侯爺究竟有沒有養小的,大柱應該比咱們更清楚。”
“老奴這就去把大柱帶過來。”
劉嬤嬤很快就把孫大柱帶過來了,路上有丫鬟打探,劉嬤嬤也大大方方的回答,“姑娘想問問昨天連夜過來,一路上可安好。忒,你個小蹄子,姑娘的事情那是你能打聽的?趕緊把姑娘的衣裳清洗乾淨了,這次可得看嚴實了,再不能讓人往姑娘的衣裳上動手腳了。”
孫叔隔着一道屏風,給趙靈姝行禮問安。
趙靈姝覺得這樣難受,索性從屏風後繞出來。
孫叔也是看着她長大的,是自己人。她這醜模樣別人看了她不高興,孫叔看了,看了也就看了。
孫叔一看見趙靈姝臉上密密麻麻一層紅點,直接駭了一跳,“姑娘,你的臉……”
儘管早知道姑娘過敏起了滿身紅疹,但紅疹多到這個程度,也着實出乎孫叔的預料。孫叔頭皮發麻,滿面驚恐,生怕姑娘臉上留下疤來。
趙靈姝卻擺擺手,一副不以爲意的模樣。“放心吧,御醫診治過了,說是紅疹已經在消退了。沒大事,頂多三五天,就徹底恢復了。”
“不說這些了。孫叔,我之前讓你跟蹤我爹……”
孫叔露出瞭然的神色,壓低聲音回覆說,“我就猜着姑娘喚我來是爲了此事。姑娘,不瞞您說,侯爺那裡,怕是真有些不妥……”
孫叔小聲的,將他接了任務以後的進程說了。
整體來說沒什麼進展。
但也不是一點收穫也無。
所謂的那點收穫,就是在所有官員忙於公務,不得不留宿在工部衙門時,昌順侯確實曾在衙門中留宿過三日。
但就在孫叔懷疑,大姑娘的猜測是不是有誤時,昌順侯天黑後出了衙門。他在揹着人的僻靜處乘坐上一臺兩人小轎,小轎繞城一圈,走到一處陰暗偏僻的衚衕,七拐八拐,不知拐到什麼地方去了。
孫叔怕打草驚蛇,不敢一直尾隨。且那些人也頗爲警惕,竟還留出專門的人掃尾,導致他愈發不敢靠近。
孫叔想了個笨辦法,就是在各個衚衕口堵人。但不知道昌順侯要去的地方,就在那九曲迴腸的衚衕中,亦或是出口太多,他每次都沒堵對,導致他一次也沒將人抓現行。
孫叔說了他的懊惱,還說因怕此事泄露出去,他也不敢僱傭人幫着查,只能自己一點點往前摸,結果就是到如今也沒什麼實質性進展。
趙靈姝並不意外進度緩慢這件事,趙伯耕若一點都不謹慎,她娘就不會直到現在還被他矇在鼓裡,還把他當做良人。
但不管什麼事情,只要做過就會留下痕跡,只看後來人眼睛是不是足夠尖利,能不能夠撥雲見日。
趙靈姝眯着眼睛思考了一會兒,做了個決定。“孫叔你喬裝做貨郎,這幾天就在那條衚衕裡轉悠,爭取把每家的情況都打聽清楚。另外,你多和衚衕中的老人家打交道,真若有什麼事情,他們會露出口風。”
“姑娘是覺得,人就藏在那衚衕中?”
“這我也說不準。不過,不是這裡,就是哪裡,趙伯耕要養小的,總不能養到地府去。你慢慢查,我不着急。”
這件事,急也急不來。
況且,再過幾天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節,總得過了節,再大動干戈。
所以,真不必急於這幾天。
孫叔又交代了趙伯耕更仔細的一些行程,趕在常慧心回來之前,又回了前院。
常慧心忙完午膳回來,進屋就問趙靈姝,“聽說你把大柱叫過來問話了?”
“我擔心娘麼,大晚上的,您就帶着幾個下人出京,我知道後險些沒被嚇出個好歹來。娘啊,下次您可不能這麼莽撞了。京城雖然是天子腳下,但惡人也不少。您這是安然無憂到了別院,您說您要是中間出點差池,我不得哭死啊。”
“那就那麼倒黴……”
“那老天爺又沒一直睜眼,誰知道什麼時候倒黴事兒就落在咱們身上了。娘,您答應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您首先想的都是保全您自己。您不用過度擔憂我,我就是個禍害,且要活上百八十年呢。”
常慧心哭笑不得,“哪有人說自己是禍害的?我的姝姝最是體貼乖巧,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兒。”
趙靈姝被母愛轟炸,整個人頭暈目眩,一邊傻笑一邊就要往常慧心懷裡撲。
常慧心忙忙後退兩步,“娘剛從竈房出來,滿身都是油煙汗漬。娘先去梳洗,你在屋裡等我。”
“好,那娘快一些。”
常慧心摸了摸女兒的小臉蛋,轉身往外走,可還沒走到隔壁廂房,就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夫人,夫人,侯爺過來了。”
*
今天是個大熱天,樹上的樹葉了無生氣的耷拉着,知了的叫聲也是沒精打采。
昌順侯一路從別院門口,走到這處院子,他渾身大汗淋漓,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
終於坐在花廳中,趙伯耕往日的英偉全都不見。此時的他手腳發軟、渾身顫抖,呼吸粗重的猶如耕地過度,將要累死的老牛。
這模樣,那還有平日裡的半分俊雅?
若是他那些紅顏知己,看到他如此油膩失態,怕是再演不出所謂的恩愛情深、矢志不渝了。
狂灌了三杯涼茶,又用溼帕子將脖頸和臉面上的汗珠都擦掉,感受着冰盆中的冰山緩緩吐出的涼氣,昌順侯終於緩過了氣。
緩過氣的趙伯耕也有心情四處看看了,這一看之下,氣的直接發作。
他這一路熱極了,也累極了,若不是還有一口氣撐着,他差點眼一閉暈倒在路上。
這不孝女看他如此悽慘,不僅沒有露出絲毫心疼的表情,看他卻像是在看耍猴,眼神中滿是戲謔。
趙伯耕氣怒,張口就要朝趙靈姝發火。
趙靈姝卻先他一步開口,“爹,您昨晚沒休息好麼?看您這眼圈黑的,知情的知道你是我爹,那不知情的,還以爲我眼前坐的是食鐵獸呢。”
食鐵獸是番邦進宮來的瑞獸,食鐵如泥,牙口可穿石,就是現代的國寶,不過可比現代的熊貓野性多了。那兇性上來,牙一齜,眼一瞪,襯得那黑眼圈都凶神惡煞的。
陛下卻覺得食鐵獸模樣憨厚,肥墩墩的身軀也頗有幾分憨態可掬,見之非常歡喜,便讓人將之養在御獸院中。
不孝女暗諷他是個畜生,昌順侯氣的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來。
但是,一想到他眼下爲何會有如此濃厚的黑青,再想爲何他手腳至今都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昌順侯憋在胸口那口氣突然發不出來。
他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做出無事狀,“昨日同僚壽辰,我前去赴宴,期間多喝了幾杯,乾脆宿在他家府上……”
昌順侯名義上是在解釋爲何眼下青黑,其實是在給昨日的自己找補。
他的小廝硯明,已經從工部衙門的差吏口中,得知府裡下人昨日來尋的事情。他也怕昨日沒回府夫人會有懷疑,便拿出現成的藉口來糊弄。
昌順侯看向給他打扇的常慧心,“我昨日忙着給同僚準備壽禮,以至於忘記提前讓人與夫人說一聲。累夫人憂心,是我的不是。”
趙靈姝呵呵笑,賀壽賀到縱慾過度,這不知情的,還以爲渣爹和他那同僚有點什麼呢。可惜這話不好說出來,若不然不止她爹會暴走,她娘看她小小年紀就什麼都知道,事後肯定少不得追究她。
“我娘擔心我都擔心不過來,還擔心你?爹你一個大男人,衣食吃用都有人操持,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趙靈姝言語鋒利,讓趙伯耕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尤其“操持”兩字似別有所指,更讓趙伯耕心虛。
爲防她再說出不中聽的,趙伯耕這次搶在趙靈姝開口前發難。
“我是你爹,還輪不到你來說教我。倒是你,讓你在家裡呆着,好好學學女紅針黹,你倒好,一個看不住就往外跑。看看,報應來了吧。”
趙靈姝繃住臉,不笑了。但看他爹這被戳了痛處,想跳腳偏又不敢的模樣,她也覺得挺逗的,忍不住就微微勾起脣角。
“你還敢笑,你,你個孽障!這次要不是秦王,你身體怕是都涼了。你是未嫁女,死了都不能入祖墳,到時草蓆一卷,直接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