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丫覺得趙靈姝說的話有道理,比起蘄州那個安樂窩,京城更像是是非之地。
但是,蘄州距離京城太遠了,她能去住幾個月,還能一直住在哪裡麼?
等回了京城,她還有見到姝姝姐姐的機會麼?
小胖丫覺得天都塌了。
她吱哇亂叫,在屋子裡團團轉。整個人就像個抓耳撓腮的猴子,看起來暴躁又可愛。
金嬤嬤見她抓狂,也是好笑的不得了。她委婉的給小胖丫出主意,“不如您把這事兒說給王爺聽,讓王爺幫幫您。”
“我爹能幫上什麼忙?你沒聽姝姝姐姐說麼,回蘄州這事兒是三舅定下來的。三舅很強勢啊,連姝姝姐姐都得聽三舅的。難道我爹過來了,就能讓三舅改變主意麼?”
金嬤嬤面上泛起意味深長的笑,“說不定呢。”
小胖丫沒別的好辦法,坐在屋裡嘆了半天氣,最後她決定死馬當活馬醫醫。
她真的提筆給他爹寫了一封信,並讓下人連夜送去京郊大營。
至於後續如何,小胖丫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
翌日一早,常宅的院門被拍響,趙伯耕一臉鐵青的登門問罪。
他一把推搡開攔門的孫大爺,邁着大步怒氣熊熊的闖進來。
“常慧昌你給我滾出來,前天是你故意害我對不對?我就說那有那麼巧的事兒,偏就我倒黴一下掉進……裡,原來是你在背後搗鬼。常慧昌你是男人你就站出來,別敢做不敢當,讓我瞧不起你。”
常慧昌從院子中出來,雙手抱胸對着趙伯耕冷笑。
他模樣太囂張了,眸中都是挑釁的神色。
肯定是他沒錯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趙伯耕提着拳頭就揍上去。
“哎呦!常慧昌你敢打我!”
“常慧昌你毆打朝廷官員,我不會放過你的。”
“嗷,常慧心你出來救我!”
“姝姝你再不來,你舅就攤上人命官司了!”
匆匆從後院趕來的常慧心和趙靈姝,提着裙子跑到前院來,就看見常慧昌咬着牙將趙伯耕往死裡打。
常慧心急的要上前攔,“三哥別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三哥你手下留情,他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
常慧昌揮起斗大的拳頭,狠狠砸在趙伯耕肚子上。
“這裡有什麼朝廷命官,有的不過是我那畜生不如的前妹婿!他昌順侯府所有人都欺負我妹妹和外甥女,難道還不讓我這岳家舅兄打一頓出氣了?我沒有直接打上門,已經是我好修養!偏我放你一馬你還不知足,還敢上門挑釁,你真以爲我們常家是泥捏的,能任由你們侯府作踐!”
常慧昌邊說邊打,聲音大的讓四鄰街坊都能聽見。他面色猙獰極了,臉上的肌肉虯結,一雙虎目中都是噬人的兇光。
“我打的就是你這狼心狗肺,薄情寡義的白眼狼!當初你幾次三番去常家求娶,我們父子幾人念在你對慧心一片癡心,纔將她嫁給你。你成婚前許諾的好聽,說什麼此生只她一個,斷不會讓她在府裡受委屈,若不然就天打雷劈!”
“好一個天打雷劈!老天爺不長眼,不收拾你,今天我這大舅哥就替天行道!”
“啊啊!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舅兄你饒我一命!”
“來人啊,快救命啊!”
趙伯耕氣勢洶洶而來,如今卻被打的哭爹喊娘,吱哇亂叫。
常慧心在旁邊看的焦心極了,生恐常慧昌有個失手,惹下人命官司。
大門前,四鄰八家的丫鬟僕役全都圍過來看熱鬧。
“昌順侯這不是找打麼!”
“被打死也活該!這麼欺負人常氏,真以爲常家沒人了!”
“這常家的舅兄好大的氣勢,那一拳恨不能砸死一頭狼。”
“男人多是薄情寡義之輩,這昌順侯更是其中翹楚,以後選女婿,可不能選這樣人面獸心的傢伙,不然可把自家女兒坑慘了!”
人羣普遍站隊常家。
畢竟侯府比起常家,可強勢太多了。這年代普遍誰弱誰有理,更何況常慧心母女倆確實在昌順侯府受了大委屈。
但人羣在偏向常家的時候,也爲常家擔憂。
“昌順侯失了臉面,怕不會善罷甘休!”
“他到底是二品侯爺,還在工部當差,常家卻只是商賈人家。”
“這哪有什麼昌順侯,有的不過是常府的女婿罷了。舅兄打妹夫,天經地義!”
就在人羣吵吵嚷嚷的時候,門外傳來踏踏的馬蹄聲,有三四騎人馬朝這個方向疾馳而來。
爲首之人身穿青色常衫,他頭戴玉冠,腳踩朝靴,面容儒雅端方,身姿偉岸軒昂。打眼一瞅,就讓人看出此人必定是天潢貴胄出身,那渾身的氣勢也那般懾人,只掃來一眼,便讓人羣都靜了下來。
男子自然是肅王無疑。
他身後的張源看到人流分開,給他們讓開一條路,繃着聲音問衆人,“你們聚在此處作甚,莫非常家出了什麼變故?”
他又看向了前邊的肅王,一本正經的說,“王爺,您要將姑娘帶回王府,可姑娘與常府的大姑娘交好,怕是輕易不會回去。”
圍觀的衆人這就聽明白了,原來肅王此番過來,是來接女兒回府的。
細緻一算,今天是官員們休沐的日子,肅王此番回京,想來就是想和女兒親香一番。可惜那位姑娘和侯府的大姑娘交好,王爺能不能把女兒接走,還真不好說。
人羣又忍不住暗暗嘀咕起來。
這常氏運氣還怪好的。
原本她與昌順侯和離,還帶走了大量嫁妝,就讓一些宵小惦記上了。想着不過是一個婦孺罷了,若存了心,總能從她這裡弄點銀子花花。
可她女兒扒上了肅王的閨女,也就相當於是扒上了肅王府。
肅王如今任京郊羽林衛大將,乃是名副其實的天子重臣。這誰要動這常宅,可要小心別被石頭崩了牙。
人羣議論紛紛,肅王卻一絲一毫都沒理會。
他騎着馬走到常宅門口,也就是此時,被動挨打的趙伯耕,眼角的餘光看見了他。
趙伯耕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淚都哭出來了。
“王爺救我!常慧昌要打死我!”
“王爺快來救我啊,我命都要沒了。”
肅王眉頭一挑,下了馬,大步流星走進常宅。
人羣在背後又議論起來,“唉,也是這昌順侯運氣好,碰巧遇到肅王。”
“這事兒本來和肅王沒關係,昌順侯這一喊,肅王想裝聽不見都不能。”
“也是咱們慢了一步,咱們早該告訴王爺,裡邊昌順侯在捱打。昌順侯這種負心漢,打死活該。”
“他一嗓子喊出來,倒把肅王架起來了……”
肅王走進常宅,大步走到正打的熱鬧,額,單方面摁着昌順侯暴揍的常慧昌面前。
常慧昌兇性起來,額頭上的青筋都跳起來了,眉眼中更是一片兇狠的戾氣。
他察覺到有呼呼的風聲朝自己過來,知道是那所謂的肅王過來了。
來的正好,這廝覬覦他妹妹,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趁着他來拉架,他連他一塊兒打!
常慧昌舉起拳頭,朝着趙伯耕胸口砸去,他的小臂卻倏地被人緊緊的箍住。
來人力氣很大,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他想掙脫一時間竟還掙不開。
要知道常慧昌自己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他自小跟着三教九流的人混,什麼走門撬鎖的本事只是小道,正兒八經的武藝他從小學到大。
也是因爲能打,身上還有一把子悍力,爲人又講義氣,他才早早的市井間立足,才能經營諾大的船廠,甚至敢帶着手下在大海中博前程富貴。
靠着這身功夫,常慧昌多次在命懸一線時逃生。如今竟有人想仗着自己的身手好制服他,呵,他會輸?
常慧昌怒罵一聲,“一丘之貉,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與此同時他身子以一個詭異的弧度扭轉,雙手由拳變掌,直接往肅王胸口擊去。
肅王的動作也很快,抵擋、肘擊、翻轉,短短几個呼吸間,兩人已經交了好幾手。
“砰砰砰”的肉搏聲響在耳側,聽得人頭皮發麻,牙齒咬的咯吱作響。
趙伯耕趁着兩人動手的功夫,一邊吐血一邊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手腳並用跑到了旁邊的偏僻處。
常慧心看到三哥與肅王動手,臉都白了。
“三哥快住手,這是肅王。”
她想說肅王對他們娘倆多有照應,可門外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這話若被他們聽去,肯定往歪了想。
她自己是個和離的婦人,已經無所謂什麼名聲,可肅王卻是金尊玉貴的王爺,名聲一貫很好,不能因爲她一時不慎,禍害了肅王的聲譽。
常慧心急的人都有些發抖,趙靈姝趕緊將她娘拉到一邊去。
“您別擔心,不會出事。肅王有分寸,不會傷着我三舅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兩人雖然打的有來有往,但明顯三舅被人壓制着。而且肅王多半在抵擋,主動出擊的時候很少。
顯然,肅王知道這人是她三舅,收着力呢。
別問肅王爲何會知道這人是她舅,他舅雖然五大三粗,但是眉眼和她娘還是有些相似的。儘管一個人黛眉杏眼,另一人高鼻深目,但兄妹倆個從小一起長大,蹙眉和挑眼的動作頗爲相似,只要長眼的都能認出來,這人是她舅。
再來,真當她爹剛纔喊那聲“常慧昌”,和她娘喊得那句“三哥”,肅王沒聽見啊?
但凡聽見其中一個稱呼,都知道這人是他們的至親,那肯定就不會下狠手了。
“娘你就當檢閱我三舅的功夫了。我三舅以前在家裡牛氣得很,經常在我跟前吹牛,說他打遍蘄州無敵手。看,現在我三舅不就遇到對手了。”
不僅遇到對手,還被肅王壓制着打,三舅的神色怎麼看怎麼憋屈。
“可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後三舅再自誇,娘你就把今天的糗事說給他聽,你看我三舅還好意思說他天下第一不。”
常慧心噗嗤一笑,“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閒心埋汰你三舅。”
趙靈姝哼哼鼻子,“我三舅多厲害啊,一進門就把我訓一頓。我記仇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逮着機會能報復回去,即便那是我三舅呢,我也一定不會留情的。”
“好你個丫頭片子!你舅聽說了你們娘倆的事兒,氣的起了一嘴燎泡。你個臭丫頭不知道心疼你舅,你還埋怨我教訓你。臭丫頭有本事你一直留在京城,但凡你敢往蘄州去,不僅我教訓你,我還得讓你外祖父母,你大舅二舅,你三個舅母一起教訓你。”
“臭丫頭翅膀硬了,我還說不得你了!”
常慧昌手上與肅王打的熱鬧,嘴巴也沒消停,把個趙靈姝噴了個狗血淋頭。
趙靈姝服過誰啊,以前只有她對別人嘴炮的份兒,現在她被她舅攻擊了,她也只能弱小無助的縮在她娘身後。
“娘,你快來給我撐腰,我三舅說,我要是去蘄州,他就要打死我。”
“臭丫頭片子,你再給我胡扯!”
常慧昌被親親的外甥女氣的泄了氣。
這一泄氣,手上的力道就弱了,這也多虧肅王一直收着力,也沒真想和他爭個高下,不然趁機給他一拳,足夠他吐血的。
但也正因爲看出了這一點,常慧昌才更加鬱悶。
他原以爲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其實是他門縫你看人,把人看扁了。
話說回來,若肅王的一身功勳都是吹出來的,他豈能一回京就被陛下委以重任?
是他因爲昌順侯,牽罪了京城其餘貴人,以爲他們都和昌順侯一樣人面獸心,虛僞卑鄙,所以才二話不說直接動手。
常慧昌後退兩步,拉開與肅王的距離,拱手對肅王說,“王爺功夫卓絕,小民佩服至極。多謝王爺指教,幸會了。”
肅王收了手,整了整袖口。
他衣衫也有些凌亂,頭髮更是散開一縷,雖然他現在的模樣依舊氣定神閒,儒雅從容,看起來再輕鬆隨意不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輕鬆。
肅王單手扶起常慧昌,“說指教就誇大了,我也不過將將與你打個平手。兄臺功夫不俗,有空我們再來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