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昌順侯府有關的幾樁案子,隔日開堂審理。
趙靈姝原本還想到衙門走一遭,但不管是常慧心還是常慧昌,都不答應這個要求。
按常慧昌的說法,“你們把我當死人麼?我在京城,那還用得上你們出場露面。你們倆老老實實給我在府裡呆着,真有需要,我再派人喊你們過去。”
於是,不僅趙靈姝被摁在了府裡,就連常慧心,也一道被留在了府上。
而常慧昌,吃了兩顆止頭疼的藥丸子,帶着小廝出門往京兆尹衙門去了。
這場訴訟持續了兩天之久,直到翌日下午,判決才最終下來。
就如趙靈姝猜測的那樣,趙仲樵先在金光寺收買丫鬟謀害他們,後又放火燒人,儘管兩次都未遂,但情節惡劣,於是判決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這判決在謀殺未遂的情況下算嚴重的了,一是因爲趙仲樵好歹是一介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所以罪行從重判決。
二是因爲他乃趙靈姝的至親,謀害嫡親的侄女,與世情風俗來說影響太惡劣。
洛思潼曾買通下人,意圖用梔子花粉讓趙靈姝喪命,這和買兇殺人是一個性質,念其認錯態度較好,杖五十,牢獄十年。
值得一提的是,老夫人最後被無罪釋放。
洛思潼自己將這些罪過都扛了下來,成功把老夫人摘了出去。
趙靈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氣的頻頻冷笑。
但她也沒辦法。
她這邊咬的死,證據又全,這才能把趙仲樵和洛思潼送進去。但是,老夫人從孃家拿了藥粉給洛思潼,婆媳倆勾結暗害她一事,這事兒卻說不清。
畢竟洛家不僅是老夫人的孃家,也是洛思潼的孃家,要說他們從洛家弄了藥來,誰又能保證那藥一定是老夫人弄來的,就不是洛思潼弄來的?
沒將人抓個現行,只能放任老夫人逍遙法外。
趙靈姝氣的拍桌子,小胖丫也張牙舞爪,要讓他爹給京兆尹和大理寺施壓,讓他們重新審案。
常慧心卻覺得能得到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
時下多有下人替主人頂罪的事情發生,能把趙仲樵和洛思潼摁住,已經足夠讓她驚喜。老夫人沒被繩之以法,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畢竟是昌順侯府的老夫人,只要你爹還不想侯府的名聲掃地,就一定會救她。她能逃脫制裁,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
“但她上了年紀,又經了這一場牢獄之災,她還能活多久?事情就到此爲止吧姝姝,太過依依不饒,咱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其實現在他們娘倆的日子已經不好過了。
這時代“孝”字大過天,即便老人家不慈,但小輩兒忤逆不孝,也要被人嚼嘴。
更別說二房夫妻真被判了刑,留下三個孩子跪在京兆尹大門前嗷嗷大哭。
因爲可憐三個孩子,也是可憐直接暈倒在衙門口的老夫人,原本偏向他們娘倆的流言直接掉了個個。
如今再去街上聽聽,誰不在說“那狠心的娘倆!”
“好歹也是嫡親的小叔和妯娌,說送進去就送進去了,也是心狼。”
“到底是商賈人家的姑娘,不懂規矩。這一家子過日子,有點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這誰家不是把這些狗屁倒竈的事兒瞞的死死的,就他們娘倆脾氣大,左一個報官,右一個報官……”
這也就是天太熱,又有小胖丫陪着,趙靈姝這幾天沒出門。若不然,聽見這些刺耳的言語,她肯定要與人打起來。
常慧心嘆氣,“你二叔和二嬸都已經被髮落了,你祖母也成不了氣候了,就隨她去吧。”
趙靈姝哼了兩聲,“隨她去就隨她去。”
她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她的新兒媳很快要進門了,留着她的新兒媳要她的命去。”
常慧心無奈一嘆,“你啊。”
趙靈姝又問她娘打聽,老夫人或是趙伯耕,向洛思潼承諾了什麼好處,才讓洛思潼把所有罪都扛下來了。
小胖丫對這件事也好奇極了,趕緊扒住常慧心另一條胳膊,眨巴着大眼睛催促常慧心,“嬸嬸你快說。”
常慧心搖頭一笑,縱容的看着兩個小姑娘,“這事兒我上哪兒打聽去。”
常慧心不知道內裡,常慧昌卻是知道的。
用晚膳時,常慧昌就把他打聽來的消息,說給了幾人聽。
“趙伯耕與洛思潼說,只要她把所有罪都扛下來,他回頭就找人周旋,給她減刑。還說會在流放地安置好趙仲樵,爭取讓他立功,能夠儘快回京,讓他們一家團聚。”
“洛思潼答應了?”
“那自然沒有。”
常慧昌和妹妹說,“你那妯娌刁鑽的很,她只在乎自己和她的兒女,纔不管趙仲樵的死活。她讓趙伯耕過繼她兒子當嗣子,若嫌棄趙靈均年紀大了養不熟,可以過繼趙靈旭。另外,還要趙伯耕給她閨女找個好人家,出一份豐厚的嫁妝,送趙靈溪出嫁。不然,她就咬死不鬆口。”
幾人齊齊一靜。
洛思潼對別人狠,對幾個兒女卻用足了真心。生死攸關的時候,她不關心自己的死活,卻只在乎幾個兒女的前程,這樣一個慈母,背後說她的是非,都讓他們不好意思。
常慧昌繼續說,“趙伯耕使出了個拖延的法子,說是給他三年時間,若三年之後,他不能生出兒子,就過繼趙靈旭爲嗣子。”
趙靈姝嘴一撇,連翹都“懷孕”了,他爹還要三年時間,他爹這人夠謹慎的。
“洛思潼沒答應,只肯給一年時間,若是一年之後他不履行承諾,就要翻案。趙伯耕給洛思潼寫了承諾書,還蓋了私章,這東西一式三份,洛思潼給了她孃家兄弟一份,給了她兒子一份,另一份在趙伯耕手裡。”
“其實這東西作用不大吧?”趙靈姝摸着下巴說,“我那渣爹最自私了,纔不肯把自己的爵位傳給別人的兒子。你們瞧着吧,他之後,肯定會把洛家和趙靈均手中那份兒承諾書都弄到手的。”
常慧昌點頭,“洛思潼也想到這點了,她隨後就見了老夫人。洛思潼給那老太太灌了一耳朵迷魂湯,說什麼侯府的下一任侯爺,身上只有流着洛家的血,他們洛家纔不至於步步敗落。即便是爲了孃家能起復,也不能讓侯爵旁落他人之手。”
“老夫人被說服了?”這話是趙靈姝問的。
“那肯定。那老太太當即就發誓,說有她在一天,絕不會讓昌順侯府落到旁的小崽子手裡。瞧着吧,侯府以後還有的鬧騰了。”
趙靈姝舒口氣,“這我就放心了。”
常慧昌在趙靈姝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臭丫頭,像什麼樣子。”
“我這樣子怎麼了?不是美的很麼。三舅你不就想說我幸災樂禍麼,難道你沒有幸災樂禍。”
常慧昌哈哈笑,他得承認,看完這齣戲,他心中也痛快的很。
原本他還想把連翹假懷孕的事情傳出去,讓趙伯耕雞飛蛋打,現在麼,還是讓連翹嫁進那府裡,那他們自己鬥去吧,那肯定比他安排的劇情更刺激。
常慧昌嘖嘖,“趙伯耕還不知道連翹曾給人做妾的事情吧?這事兒就先瞞着他,等他和連翹成親,我這前頭的小舅子就把這消息當成賀禮送給他。”
“娶個罪臣的小妾進門,他趙伯耕出息大了。”
常慧昌倒是不擔心,趙伯耕臉上鬧得太難看,把四娘也牽扯進去。
他在京城的事兒半個多月就做完了,等趙伯耕娶嬌妻那天,他都帶着妹妹和外甥女回蘄州了。
任他京城鬧得天翻地覆,這事兒和他妹妹有什麼關係?
她妹妹到時候不會受任何煩擾。
常慧昌又在心裡盤算了一下京城的買賣,確定應該可以在指定時間回蘄州,提着的心就放下了。
他站起身,“是時候了,我去侯府收波債。”
常慧心憂心匆匆,“三哥,他們怕是會將你打出來,要不然你晚兩天再過去。”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事兒即便說破天,也是咱們佔理。四娘你做人柔善,不願與人交惡,三哥卻不一樣,三哥最愛落井下石,看人吃癟。”
“他們還把我打出來?他們動我一根指頭試試,我不介意滿京城宣揚他們的豐功偉績。霸佔着兒媳婦嫁妝裡的好東西,他們還有理了,呵,他們敢推諉,我就敢再撕他們一層皮。”
常慧昌吆喝着隨他一道上京的小廝,衆人這就出門去了。
這動靜引起了衚衕裡衆人的注意,就有那鄰居打開門探出頭,喊一聲,“常家舅爺,你們這是往哪兒去?”
不用常慧昌回話,下人就義憤填膺的回道,“去要回我們姑奶奶的嫁妝。侯府的人不講究,這都和離了,還不把我們姑奶奶的東西還回來,靜等着我們登門去要。呸,就這還好意思稱自己是豪門勳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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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佔了老多東西了。有前朝的古籍,有大儒的字畫,還有價值連城的紅玉擺件。那些都是我們老太爺和太夫人,傾家蕩產給姑奶奶準備的嫁妝,沒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說是借,借了這麼多年還不還,嘴臉太難看了。”
“吃相也難看,聽說還用我們姑奶奶的嫁妝送禮,滿京城打聽去,誰家辦過這樣無恥的事兒。”
這羣人趕着馬車去要債,等他們走出衚衕,這消息風一般的傳到各家各戶去。
有那婦道人家才聽說侯府的人被判刑的判刑,流放的流放,暈倒的暈倒,哭嚎的哭嚎。他們正是可憐侯府的時候,這又聽說常家大張旗鼓的去索要東西,就覺得常家的人逼人太甚。
但是,又一聽那東西都是常家的老太爺和太夫人,傾家蕩產給常氏準備的嫁妝,侯府不僅霸佔了十多年,甚至還拿兒媳婦的嫁妝送禮,這些人家面上都露出恥於與之爲伍的模樣來。
“堂堂侯府,做事兒也太不講究了。”
“被常家打上門,說來說去也是侯府活該。”
“拿兒媳婦的嫁妝衝臉面,昌順侯府把勳貴的臉面都丟盡了!”
一羣人浩浩蕩蕩往昌順侯府去,消息很快被人送到了趙伯耕耳朵裡。
趙伯耕這些日子都沒去衙門,他請了長假。
這不,才被老夫人央着去流放的路上打點一二,好讓趙仲樵流放時不至於吃大苦頭,還沒出門就聽到常家人上門來了。
趙伯耕臉上露出個猙獰的笑,“他們把我們侯府當泥人呢,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想怎麼摔打就怎麼摔打。”
硯明想說,誰讓人家師出有名呢。
可侯爺的臉色太難看,這話他不敢說,硯明就委婉的道,“聽說是來討要夫人的嫁妝的。”
這話一出,趙伯耕的臉更黑了。
“去老夫人院子裡,讓她把常氏的東西都收拾出來,給丟出去。”
這句話趙伯耕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但硯明剛應下要出去辦差,趙伯耕又喊了一聲“回來!”
“侯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罷了,常家到底曾是本侯的岳家,他們不仁,我卻不能不義,將常慧昌請進來,把東西清點好,全都交給他們。”
硯明應了一聲,趕緊跑去辦差。
他心中卻想,侯爺這麼做,纔不是出於對前岳家的敬重,他肯定是不想讓此事鬧得太大,讓昌順侯府的名聲更加遠揚。
他跟着侯爺長大,侯爺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他還不瞭解他麼。
硯明讓人去門前通傳一聲,自己也親自跑到松鶴園去,將來意給劉嬤嬤一說。
劉嬤嬤立馬就躲了,喊了今日當值的小丫鬟來,讓硯明把事情交給小丫鬟去辦。
小丫鬟不敢去蹙老夫人的眉頭,可也不敢耽擱了大事兒。
她眼中噙着淚走進屋,“噗通”在老夫人身前跪下了。
“常家來要夫人的嫁妝了,侯爺讓老夫人把夫人的東西都整理出來,送到前邊去。老夫人,您,您……”
小丫鬟話都沒說完,就被摔了一個茶盞在頭上。
好在老夫人在牢獄中受了苦,身子還沒恢復過來,身上的力氣不大。也好在茶水只剩下半盞,也已經放涼了,即便兜頭澆在頭上,也不會燙出好歹來。
小丫鬟頂着一頭茶葉和水漬捂着臉跑了出去,可松鶴園中,老夫人猛掐着自己的大腿,纔沒讓自己昏死過去。
“常家欺人太甚!我不會讓我兒放過他們的!他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