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爲關鍵的是,眼前城門聚集了這麼多人,若是放他出去,其他人肯定會蜂擁而上,一起逃出城去,好不容易擬定宣讀的‘禁逃令’就成了一張廢紙了。
“範御史,這城中還有許多同你一樣的官員,有未上任的浙江布政使張忻,前御史姜兆張,趙胤昌,毛九華等一衆你曾經的同僚,還有賈毓祥賈副憲,你曾經的上司,你就這麼忍心拋棄他們嗎?
於公於私,範御史你都應該留下來,協助萊州的百姓以及你曾經的同僚上司守城,難不成非要本府去找賈副憲,讓他老人家親自來勸說?”萬般無奈之下,朱萬年只得把賈毓祥搬出來,畢竟是範復粹曾經的上司,說話還管點用的。
這一番話,倒是讓範復粹愣住了,他倒是沒想到賈毓祥居然也在萊州城,不過這一久不能阻止他逃跑的決心,他仍舊是嚴詞拒絕了朱萬年的挽留。
朱萬年可做出一副溫和的做派,對範復粹說道“既然如此,範御史執意離開萊州城,我也無法阻攔,不過這‘禁逃令’在,還請範御史將出城令箭拿出來,查驗真假,若是真的,自當時放範御史出城。”
範復粹看到朱萬年如此做派,以爲着朱萬年想通了,不疑有他,就讓下人將令箭遞給了朱萬年。
沒想到朱萬年拿到令箭後,看到不看,就讓人一刀將其剁成兩段,說道“範御史,這令箭是假的,本府今日共事公辦,既然這令箭是假的,這便不能放你等出城,還請回去吧,不要在這人多嘈雜之地久留。”
範復粹的面容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沒想到朱萬年跟他玩了這麼一手,怒聲分辯道:“餘撫院親準令箭,焉能有假?”
他知道朱萬年是打定主意不讓他出去了,再怎麼說也是白費口舌,不如直接來硬的,他一揮馬鞭,對家丁們大喊道,“莫理他們,闖門!”他雙腿一夾馬腹,策馬帶頭向門洞衝去。
只見朱萬年勃然大怒,“噹啷”一聲抽出了腰間寶劍,指着遠去的範復粹呵斥道“敢從此門逃城者,打死勿論!膽敢放人出城者,當場杖斃!”
朱萬年上任萊州知府以來,一直都是言出必行,底下的差役將士們都知道他的作風,儘管要出城的是一個御史,他們招惹不起的存在,但是有朱萬年坐鎮,若是不能擋住他們,自己這條命肯定立馬就沒了。
儘管範復粹一直在嘴裡嚷嚷着“本官乃是督察院御史,爾等若是敢阻攔,必定讓爾等吃罪不起!”,守城的差役和兵丁們仍舊做好了將其攔下來的準備。
沒登範復粹摸到城門,早被一大幫武弁差役扯下馬來,不由得大驚失色,趴在地上怔愣間,又聽得身後“噼裡啪啦”一陣響,回頭看,只見兩頂轎子須臾間被砸得稀巴爛,幾個兇惡家奴反抗,被差役杖擊撲地。
片刻功夫之後,場上鴉雀無聲,半晌,範復粹纔敢坐起來,然而看到的景象讓他目眥盡裂,之間十幾個家奴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有兩個還能抽抽兩下,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子女妻妾們也沒有逃脫毒手,可能是那些兵丁們有些眼色,不敢對他們下重手,但是也有事各個掛彩,淚流滿面,嚎啕大哭,尤其是自己的大兒子,左臂無力的耷拉着,恐怕是被打斷了,令他心痛不已。
朱萬年一臉正氣的站了出來,指着範復粹等一行人,對着擁擠的百姓說道“諸位萊州的父老鄉親們,看清楚了,這就是違背‘禁逃令’,強闖城門的下場,爾等要是絕對自己活夠了,不妨也來試試!”
那一羣之前嚷嚷着要跟着出城的百姓,頓時噤若寒蟬,沒人敢發出一點聲音,開玩笑,人家一個御史,進程的大官,朱知府都敢杖斃其家奴,毆打其家眷,自己一個平頭百姓,上去就是送死了啊。
範復粹站了起來,用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指着朱萬年說道“好你個朱萬年,這筆賬老夫跟你記下來,老夫這就去找餘撫臺,你區區一個知府,居然不把巡撫大人的命令放在眼裡,這萊州城成了你朱萬年一個人的天下了!等叛軍被招撫了,老夫一定上本彈劾於你!”
聽着範復粹的威脅,朱萬年不爲所動,淡淡的說道“好啊,本府等着範御史的彈劾,不過範御史切記,不要再來強闖城門,到時候沒有本府不在此地,恐怕就不能同今日一樣,落得個完好無缺了!”
範復粹知道,現在想要出城,就只能依靠山東巡撫餘大成了,只要餘大成將朱萬年以抗命不遵爲由,拿下治罪,親自接管萊州城,自己就可以趁機出城了。
他冷哼了一聲,就攙扶着骨折大兒子,帶着受傷的家眷們,離開了南城門,去醫治了,這個仇,他是跟朱萬年結下了。
......
當日下午,張府。
發生在南城門的這件事情,被書童稟報父子,張孔教、張忻父子倆正在書齋飲茶絮聊,聽完了書童絮叨,張忻一提袍角,從紫檀椅上起身,含笑撫髯,邊踱邊對家父道:“朱知府爲國效力年久,出任京師中城兵馬司指揮多年,兵戎之事實有主見。此爲萊州之幸,百姓之福!”
“朱大人是雷厲風行敢作敢爲的幹吏,大是大非面前毫不含糊,在一省督撫前怒摜烏紗,老夫歷官三十載,未曾所聞!
倒是贏得了士民一片喝彩,但開罪了封疆大吏,遭黜降職之人屢見不鮮,真爲鶴南捏把汗啊。”張孔教受賊兵圍城事煩擾,連日來休息不好,年屆七十的他一臉倦容,眼圈發黑,說話時,尖尖的下巴上飄着的一縷山羊鬍須一翹一翹的。
他想到兒子久留萊州也不是辦法,若是萊州城被攻破,張家可能就要絕後了,就督促道:“忻兒,賊兵已破黃城,萊州遭際近在眼前啊,你再不起行,恐將滯留城中,還是提早離城去浙江赴任去吧!
前日,你不是給朱知府提及此事,他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