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約
君澤並沒有賣關子,而是一幅勢在必得的樣子直接開出了條件。他所開出來的條件很簡單,簡單到讓人詫異,那便是是執掌聖印,而非索要皇位。司徒碧聽了覺得異常詫異:君澤竟然只要聖印而不要皇位,實在是太奇怪了,令人匪夷所思。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君澤並非不要皇位,而是因爲他即使上位,也無法駕馭君瑞多年來所建立起來的軍事堡壘,所以說君澤必須先握住聖印,然後慢慢蠶食掉君瑞的軍權。只不過驕傲如君瑞,或許讓他直接交出皇位還要來得痛快一些,讓他交出聖印卻依舊像個傀儡似的坐在皇位上,實在是比殺了他還來得難受。只不過司徒碧現在沒有辦法,只能拖延時間,等待司徒瑾的歸來。
“好,我幫你。”司徒碧說,“不過你得先救皇上。”
“好啊,我會給他緩解藥性的解藥。根除的藥,等到我的條件滿足了之後再說。”君澤悠閒地說。
“我憑什麼信你?”司徒碧冷冷地問。
“這一切由不得你。”君澤笑着答道,迎上司徒碧冰冷的目光,滿不在乎地說,“阿碧,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因爲耗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對他的感情讓你慌了手腳——其實,你應該能做一個名垂千古的名臣,可惜啊可惜,你卻犯了大忌,愛上了皇帝。大臣們都怎麼說你,你知道麼?你就不覺得難受麼?你那麼聰明,足智多謀,應該把這些才能都花費在國家大事上,我說得對不對?”
“對,”司徒碧嘆息一聲,突然笑着又搖了搖頭,補充道,“但也不全對。信王,你這算是在拉攏我麼?你怕我會食言?”
“不是怕你食言。而是因爲我真的覺得你的才能不應該被埋沒。你若是肯幫我,我……”
“信王,”司徒碧打斷了君澤的遊說,輕聲說,“不必再說了。人各有志,我想要的並非什麼名臣,不過是想做個平凡的人,要一片自己的菜園,閒暇時種個花兒喝個茶溜個鳥兒罷了,其他的並不重要。”
“身邊還有自己所愛的那個人相陪是吧?”君澤笑道,“你的要求可真低。其實,你若是肯多花費點精力在政事上,真的可以……”
“信王,”司徒碧再次打斷了君澤的話,“請把藥給我吧。”
“好,阿碧,你果真是最不同尋常的。”君澤讚了一聲,突然又笑着說,“只不過小王倒要看一看,君瑞到底配不配讓你如此癡情於他。我們不妨打個賭,我們賭大一點。就來賭君瑞對你的感情好了,若是你能勸他爲你放棄皇位,那麼我可以立刻把解藥給你。”
司徒碧愣了一下,並沒有說話,但是心裡卻腹誹了一番。君澤這個人在司徒碧看來,並不是一個壞人。只不過這個人太狂熱,狂熱到整個思想裡全都被權力所充滿。據查,君澤府中並沒有一個寵妃,就連一個稍微能讓他重視的男女都沒有。他也沒有什麼愛好和特別喜歡的東西,對任何人都和風細雨的,但是實際上卻任何人都不在乎。他只愛權力。單從他這麼多年韜光養晦暗地裡的默默經營就實在是讓人覺得害怕,這樣一個執着到瘋狂的人,讓司徒碧完全找不到他的弱點。所以他沒辦法借弱點來要挾君澤,只有拖時間,儘量矇混着,等待司徒瑾回來。而他剛纔說的那些話,簡直是瘋狂到了極點,好像對他來說,權力和愛情不過是輕輕鬆鬆的一句話罷了,實在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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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碧沒有理會君澤的賭約,而是拿了藥之後風風火火地返回了宮裡。那是一枚藥丸,司徒碧親自拿水把它化了喂君瑞服下,緊盯着他,看他面色漸漸好轉,高熱慢慢退去才鬆了一口氣。一旁的張庭海看了竟是偷偷躲在一旁擦眼淚。張庭海跟着君瑞不過才幾年時間,可是主僕之間的感情卻很深了,這一切都是因爲君瑞總是遵從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觀念,這種全然的信任讓這些追隨他的人很是感激,實在無法想象君瑞若是得知司徒碧和君澤之間的協議會怎麼想。也無法想象,君瑞知道司徒碧用這種方法來救他,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只不過現在司徒碧已經沒辦法考慮那麼多了,身體上的疲憊已經精神上的壓力已經讓他喘不過氣來,心裡也很絕望,所以只能毫無顧忌地抓住了眼前的救命稻草。
心理上的突然放鬆帶來了無限的倦怠,司徒碧長長喘了幾口氣,卻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無力,眼前越來越模糊,手腳都軟得像泥一樣,他暗道一聲不好,開口叫了一聲“張庭海”,話音剛落,人卻已經從牀沿上栽倒了,藥碗“當”的一聲摔到了地上,裂成了幾瓣。張庭海眼疾手快地上前去扶他,卻只來得及拉着他一同倒在了地上。
“快,快去把那老大夫請進來!”張庭海憂心忡忡地喊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扶着司徒碧坐了起來。司徒碧暈了一下子,這陣已經睜開了眼睛,但是整個人軟得坐都坐不住,腦袋無力地耷拉着,張着嘴也說不出話來,像是完全失去了生機似的。張庭海根本不敢搬動他,只能讓兩個太監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來放到龍牀上,所幸龍牀足夠寬大。只不過,這兩人一同躺在那裡,讓張庭海覺得心裡特別的害怕,完全像是被抽空了靈魂似的,離了主心骨,只盼望着剛纔司徒碧帶來的藥能夠管用,讓皇帝早一點醒來。
大夫很快又來了,看了一眼躺在龍牀上的司徒碧,搖了搖頭,診完脈很快開了藥方,只留了一句話,說“必須靜養”,然後又告退了。張庭海有些六神無主,焦急地踱來踱去。一屋子的人全都大氣不敢出,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這兩人都平安無事,否則他們這些人都得到皇陵裡陪葬去。
過了大約一個半時辰,君瑞終於慢慢醒了過來,甚至自己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張庭海激動得眼淚都沒止住,跪在牀頭哭訴。君瑞看了看這個已經鍛鍊得“老奸巨猾”的太監總管,以往總覺得他八面玲瓏,如今竟是哭得一點形象都沒有了,心知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事情一定非常的危急了。
君瑞沒有去管張庭海,而是專注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司徒碧。司徒碧只不過是勞累過度了,所以現在已經昏睡了過去,情況倒不是太危險。他的臉色雖然蒼白,但是呼吸卻平穩而又綿長,這都歸功於那老大夫開的藥。不過君瑞也暗自得意,最近這一兩年多時間自己全心地照顧司徒碧,讓他的身子骨已經比原先要硬朗多了。不過話雖如此,可是看他無知無覺的這副樣子,也是非常心疼的,而這種心疼,也讓他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爲什麼突然間就好轉了。
君瑞坐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因爲毒性被暫時壓制住,他的燒褪了,身上的不適也緩解了,整個人神清氣爽,感覺沒有什麼不適,便換了衣服下令召見軍機大臣,商議君澤造反的事情,一切看起來十分順利,可是那都是表面的,君瑞還不沒來得及看到裡面的暗涌,直到幾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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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早晨。他的神智還並不是太清楚,呆呆地躺在牀上看着頭頂明黃的帷幔,愣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心裡輕鬆了不少。畢竟君瑞的毒性已經緩解了,他們還有時間做其他的事情,這種突然的放鬆讓他覺得肚子開始咕咕直叫。前幾天他一直不怎麼能吃下東西,今天倒是特別有吃飯的慾望。
司徒碧從牀上坐起來,頭稍微有些暈,他緩了一陣,掀開帳子下了牀。寢殿裡一個人也沒有,他慢慢走到外間,從桌上的水壺裡倒了些水仰頭一口喝乾了,看了看緊閉的門,覺得有些蹊蹺。正在他疑惑時,門口突然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張庭海,好像正在跟門口的什麼人說話,不一會兒門從外面打開了,司徒碧朝外面看,看到門口站着兩個全副武裝的穿着皇家御林軍衣飾的士兵,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
“大人醒了?”張庭海一臉欣喜地走過來放下手中的托盤,上面放着幾樣清淡的飯菜點心,還有一隻藥碗,張庭海殷勤地扶着司徒碧坐下,然後絮絮叨叨地說他昏睡這幾日皇上特別着急之類的云云。
“陛下呢?”司徒碧淡淡地問。張庭海想都沒想,就說皇上很忙,正在處理政務,請司徒碧好生將養。司徒碧沒理他,站起來朝門口走,張庭海慌忙跟上來堵在房門口,笑着說:“大人,您身上還虛着呢,陛下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一定要好生休息,大夫也說您需要靜養,就不要出去了吧,外面的日頭也毒,可別曬到了。”
“張庭海,”司徒碧用十分冷淡而平靜的語氣打斷了張庭海的喋喋不休,輕聲問他,“你告訴我,現在這樣,是要軟禁我麼?”
“瞧您說的,”張庭海滿臉堆笑地把他推到桌前坐下,把托盤推到他面前說,“陛下是真的記掛您,瞧,這全都是陛下吩咐準備的,您吃上點兒,然後再去躺躺。”
司徒碧突然問:“我睡了幾天?”
“三天,大人。這三天可把陛下心疼壞了,您不心疼自個兒也得心疼一下陛下吧?”張庭海賠笑道。
“我明白了。”司徒碧嘆息了一聲,頹然地坐了下來。君瑞不讓他出門,恐怕是已經發現了這突然轉變裡的貓膩。君瑞並不是昏君,他也很聰明,很有政治手腕,所以說怪只怪自己當初沒能堅持住,若是能再堅持堅持,那麼還有彌補的可能,只不過這三天他都昏睡過去了,讓君瑞有了足夠的時間去調查。恐怕這時候君瑞不僅要對付君澤,還要面對大臣們的責難。他在宮中住了三天,有心者一定早就把留言傳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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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君瑞發現了秘密沒讓司徒碧有什麼思想負擔,反倒讓他覺得異常輕鬆,於是非常配合地呆在永和宮裡足不出戶地靜養。他雖然被軟禁在這裡,但是聰明如他,還是能從周圍宮女太監那裡大致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形。君澤按兵不動,以宋子墨爲首的大臣們卻開始逼宮,請求陛下賜死司徒碧,原因是他們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證明太后謀反,而司徒碧則是最大的幫兇。
可是這都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還在於,幾天以後,君羨失蹤了。
君羨失蹤這件事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因爲無論是大臣也好,君瑞也罷,都把主要的精力放到了政治鬥爭上。大臣們想要扳倒司徒碧這顆陛下身邊的毒瘤,而君瑞則是與君澤周旋暗中較量,所以君羨失蹤的事情一傳出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司徒碧失態地叫了起來,手中的藥碗往桌上一擲,那藥碗轉了幾圈倒了下來,濃黑的藥汁讓潔白的桌布瞬間變了顏色,可是司徒碧顧不上這些,拉住剛纔悄悄給他報信的太監忙不迭地問:“怎麼回事?快說!”
“奴才……奴才也不清楚……”那小太監不過貪財收了司徒碧給的金豆子,隨口說了幾句,卻不想司徒碧聽了這麼激動。小太監膽子小,生怕會捅出什麼簍子來,只是一個勁地說他也不清楚,然後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留司徒碧一個人在殿中六神無主地呆坐着。
司徒碧猜測,君羨失蹤的事情應該和君澤有關,他肯定是想借這個混亂的局勢再添些亂,擾亂君瑞的心神。誰都知道,君羨是君瑞的心頭肉,寶貝得很,若是君羨出事,那麼君瑞一定會比誰都着急。這個時候君羨怎麼能出事呢?怎麼可能呢?明明早就吩咐爲閒王府加強守衛戒備了。怎麼可能?!
司徒碧心神不寧地坐在那裡,心裡焦躁一片。他現在被軟禁了,想出去可一點辦法都沒有,想見君瑞問問他最近的情況,可是君瑞雖然時常過來,但是每次呆的時間都特別短,大概還是有所顧及。畢竟外頭要求拿辦司徒碧的呼聲越來越高了,君瑞到這裡必須避開衆人耳目才行。時局實在是亂成了一團麻。
在慌亂中渾渾噩噩地又過了幾天,君瑞卻沒有來。算着時間今天也該過來的,但是人卻並沒有出現,而更讓司徒碧哭笑不得的,是從前天開始過來送飯和送藥的太監全都換成了聾啞的,大概也因爲外頭那些風言風語以及陛下對他的不冷不熱,那些太監以及外頭守衛們對待他的態度也急轉直下,認爲他可能就要秋後問斬,不過是等死,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殷勤了。司徒碧本就心高氣傲,被這樣冷落心裡實在是氣憤,但是他顧不得那麼多,一心只想要見到君瑞,問一問他君羨那裡到底怎麼回事。他甚至想要親口把和君澤之間的交易說出來,告訴君瑞,那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可是現在,君瑞卻根本不來見他。司徒碧的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裡,一天天的數日子,計算着君瑞什麼時候會過來跟自己見一面,又一遍一遍的確認司徒瑾回京的日子,六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瑾兒應該已經快要回來了,他把醫聖帶回來,那麼君瑞應該就有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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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碧身子虛弱,又加上這段時間的操勞和心神不寧,到了傍晚的時候他就發起燒來,送來的飯食完全沒動,只勉強把藥喝了,便躺回牀上休息。他這破爛的身子他自己心裡清楚,怕是真的再經不起折騰,在這個內外交困的時候他唯有好好照顧自己,不再給君瑞添亂而已,所以也不用人勸,他自己就躺到牀上閉目養神。
睡得迷迷糊糊的,司徒碧聽到外頭大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門口的守衛沒有喝止,甚至都沒有大聲說話,外間守着的太監也恭恭敬敬的沒發出難聽的咿呀聲,司徒碧心裡清楚,來的人應該是君瑞。聽那腳步聲還算矯健,看樣子君澤的那個藥還是管用的,司徒碧那顆懸着多日的心終於暫時放回了肚子裡。可是他馬上又彆扭起來,自己在這永和宮裡住了這麼幾天,很難得見到君瑞,平白爲他擔心那麼久,還擔了以色侍君的名聲,被朝臣唾罵,甚至還被這些地位低賤的太監和守衛輕視,實在是委屈得很。這種委屈的心情一旦上來,止也止不住,他索性側身背對着慢慢走過來的君瑞,佯裝成熟睡的樣子,不理會他。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留言不積極,灰備受打擊= =
嗯,有留言有H,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