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中毒

過了幾日,司徒碧牽心的那批貨物終於如期安全抵達前線,其中的艱辛和勞苦不提也罷,單是看這幾日下來司徒碧越發瘦弱清癯的樣子,就知道有多麼不易。戰爭這個事情不單單要涉及到前後方將領和上位者的戰術策略,更重要的還有補給和保障工作,古語有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也就是這個道理。而司徒碧背後的司徒家以及他手中操縱的皇家產業,更是掌握了大戚王朝的經濟命脈,所以說擔子十分繁重。

除了前線補給外,司徒碧還要很多要操心的事情。最近君瑞身體一直欠安,風寒拖了很久都沒有好,有時候實在難受了,連早朝都沒有上。君瑞一直是個十分勤政的皇帝,罷朝這樣的事情少之又少,所以司徒碧心裡清楚,這次怕真是病來如山倒,因此能幫他處理的,都儘量處理了,讓他能多休息休息。

“行了,你也休息休息吧,別累着了。”君瑞輕聲對坐在一旁的司徒碧說,榻上的小几上面堆滿了奏章,司徒碧正專心致志地閱讀着,時不時在上面做一些註釋,處理完之後整整齊齊地放在了右邊,而他決定不了的則放在左手邊。

“沒事,你睡你的。”司徒碧回頭對君瑞笑了笑,伸手取掉他額上敷着的毛巾,在一旁的水盆裡透了透,準備又給他敷上。水盆裡漂浮着冰塊,隨着司徒碧的動作咔咔作響着,君瑞偏過頭去看,看到司徒碧的手指頭都凍得紅紅的,不由說:“讓宮女來就好,你忙個什麼?”

“好了,別說話了。”司徒碧把毛巾敷到君瑞額頭上,又摸了摸他的臉,因爲發熱他的臉滾燙,連嘴脣都幹得要開裂了。

“你就是平常不生病,所以病起來就嚇死個人。”司徒碧笑道,“像我這樣時不時有個頭疼腦熱的,就不像你這麼嚴重。”

“你還不嚴重呢!”君瑞也笑,“哪次生病不是興師動衆的,太醫院現在一聽說到司徒府出診,都推三阻四的,還不都因爲你。”

“你別五十步笑一百步了,現在躺在牀上上不了朝的可不是我。”司徒碧揶揄他,把被子扯上來一些給君瑞捂了個嚴實,君瑞一直髮不出汗來,太醫給開了一劑猛的讓他裹着被子好好發個汗,說是出了汗就能好得快些,可是喝了藥都快大半個時辰了,還是沒什麼動靜。

“我不是心疼你麼。”君瑞突然說,他的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握住了司徒碧的手。滾燙的手指捏住司徒碧剛纔因爲泡過冰水而冰涼的指尖,用力地捏了捏,默默傳出一種說不出的感情,兩個人都不說話了,而是專注地看着對方。

“奏章上的那些,你別放在心上……”君瑞突然啞着嗓子開口,定定地看着司徒碧,柔聲說,“本來我不想讓你幫我批奏章的,怕你看到那些參你的奏章生氣,可是如今這個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了,我也聽說宋子墨還找到你府上質問你,所以再瞞你也沒有意思。我只希望你別爲這些事情生氣,我說過我會保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手指頭。你要信我。”

“嗯。”司徒碧輕輕點頭,給君瑞一個安慰的笑臉。剛纔那些奏章,連着幾本都是參奏他的,不僅僅是張太師那件事,現在是連杜清朗一案也牽扯了出來,當然以前被太后利用做的另外一些事情也被檢舉揭發了出來,甚至連太后都牽連到了,大有連死人都不放過的架勢,司徒碧怎能不知君瑞最近的苦惱?

“若是我做皇帝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還做這個皇帝幹什麼?”君瑞負氣地說着。最近他確實有些心力交瘁,君羨久病不愈,司徒碧也陷在了紛繁的政治鬥爭之中,前方戰事更是一點都耽誤不得,而這樣關鍵的時候他自己卻病倒了,實在是惱火得很。軍旅生活那麼多年的磨礪,君瑞覺得自己已經是銅牆鐵壁了,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風寒,在這個時候如此輕易地就擊倒了他,實在是窩火。

“噓……”司徒碧笑着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輕說,“我的陛下,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

“陛下,殿外有大臣求見。”張庭海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低頭立在一旁輕聲啓稟。

“都是誰?”

“好些個大臣……”張庭海低聲說,“大理寺卿張大人、御史中丞厲大人、宗正寺卿劉大人、太常寺卿左大人,同平章事白大人以及左右拾遺宋大人。”

“又是宋子墨?”君瑞不禁皺眉,“還有完沒完了?!”說起這個君瑞就一肚子的氣,這個宋子墨回京之後君瑞給他的官職便是左右拾遺,也就是規諫皇帝舉薦人才的官職,這是君瑞認爲的最適合宋子墨的官職,以他的性格做這個相當合適。可不料他一個人纔沒舉薦不說,抓住司徒碧的事情就不放了,非得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不可,現在可好,聯合了一幫子文官居然鬧到後宮裡來,實在是讓君瑞有些火冒三丈。

“張庭海,傳朕口諭!讓他宋子墨好好想想,回京這段時間他到底做出了些什麼政績來!別一天到晚就抓別人的把柄!”君瑞怒氣衝衝地吼道,“還有那些跟他一起來的大臣,自己也好好想想!前方正打仗呢,也不先操心一下政事,盡在這裡添亂!什麼叫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都給我在殿前跪着,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才準起來!”

“是……”張庭海戰戰兢兢地領了旨慌忙退了下去。君瑞很少這樣發火,見他這個樣子張庭海也是慌了,退出去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倒了。君瑞一肚子的氣,也管不了那麼多,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幾步走到那小几前抓起那一沓子司徒碧沒有寫硃批的摺子衝到了殿門口,一腳踢開殿門走到外頭,手一擲,那些奏章劈頭蓋臉地就砸到了那幫臣子臉上,君瑞聲音嘶啞的破口大罵:“你們這幫迂腐的狗東西,敢到朕跟前叫板了是吧?就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文臣逮着這些東西不放,怎麼沒見衛尉寺卿太府寺卿太尉都督來請命的?啊?一個個都把脖子上的東西看牢些!真不想要了,朕就給你們一個個都卸下來!你們不想領這俸祿,還有好多人等着呢!”

君瑞的氣勢無疑是強大的,底下的臣子全都被罵得個狗血淋頭,全都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君瑞罵了一陣,可能是累了,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站在那裡。

司徒碧站在殿中,下意識地躲到了簾子後頭。大臣們最近針對他,所以他不願意被大臣們看到他在宮裡。風吹進來,鼓動着殿中的紗簾輕輕搖擺,司徒碧突然覺得悲傷,爲什麼現在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實在太讓人爲難了。

君瑞的腳步聲傳來,司徒碧慢慢回過神來,等到殿門慢慢合攏,他才從簾子後頭走出來,勉強對君瑞笑了笑,輕聲安慰他道:“你別生那麼大的氣了,好好養病纔是正事,你……”

司徒碧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沒想到君瑞的腳步慢慢停頓了,朝他的方向靠了過來,司徒碧吃了一驚,伸手去扶他,卻不料這個一向健壯如牛的人卻突然間倒了下來,司徒碧支撐不住他的重量,只能抱着他一起摔倒在了地上,後背撞到一旁的椅子上,生硬地疼着,但是他管不了這麼多,摟住君瑞急切地喚他的名字。

殿中的宮女太監見狀都嚇壞了,立在那裡張着嘴像是木頭人一樣。張庭海奔了過來,幫司徒碧扶起君瑞,擡頭喊道:“愣着做什麼?快叫太醫!”

“慢着!”司徒碧突然大叫了一聲,表情狠厲地說,“都給我老實呆着!不許慌亂!張庭海,把陛下扶到牀上去!”

“可……”張庭海爲難地看着司徒碧,但是他也被司徒碧的表情嚇到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過他的腦袋也轉得快,陛下這風寒已經拖好長時間了,一直未愈,現在又突然暈倒。這對一向身體強壯的陛下來說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實在是有些蹊蹺,說不定裡面還有陰謀。即使沒有陰謀,也難免會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了之後加以利用。歷來皇帝生病都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情,看一看先帝是怎樣被篡了權就知道了。

“照我的話做!”司徒碧冷冷地喝道,轉身對殿中的宮女太監說,“一個個都給我小心些,今天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小心你們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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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瑞被扶到了牀上躺好,司徒碧自己也是略通些醫術的,做了些基本的處理之後君瑞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司徒碧鬆了口氣,在心中默默思量了一番,囑咐張庭海去召見自家藥鋪裡最信得過的老大夫,然後又叮嚀張庭海一定要秘密把那大夫帶進來,千萬不能被任何人看到。囑咐完這些,他又召來君瑞最信任的侍衛,讓他們把殿中所有的宮女太監全都控制住,不讓任何一個人離開,然後又把負責煎藥的太監找來,把煎藥的所有器具全部放到了殿中,所有的藥方也都留存備查。

“何必如此興師動衆。”君瑞虛弱地躺在牀上,無力地握着司徒碧的手輕聲說着,他猜到司徒碧這樣做的目的了,可是他一向疑人不用,這殿中所有的宮女太監全都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老人,怎麼可能會出問題呢?

“君瑞,我懷疑你的風寒有貓膩。”司徒碧毫不避諱地說,“不然怎麼可能一直都不好?”

“你是說,懷疑有人下毒?”君瑞低聲問道。

“是。”司徒碧點點頭,表情陰冷地看着外間站成一排的太監宮女,冷冷地道,“說不定就是他們中間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