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 不真心的朋友

帝國二十七年二月的二月底,南港西碼頭。

一艘客貨兩用船被拖船拉到了泊位,這艘船上滿載的是開普敦地區生產的紡織品和鐵質工具,而客艙裡,托馬斯爵士從昏昏沉沉被驚醒,是有人在大力的敲打船艙,一摸褲襠,略微有些溼潤,顯然剛剛他做的是春夢,夢裡的女主角是一個年輕漂亮的葡萄牙女郎,托馬斯沒有在意船員的態度,因爲他很快可以見到這位女郎,然後把剛纔的夢變成現實,而這位女郎現在就應該等在碼頭上。

但是,托馬斯爵士真正登岸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自己的僕人牽着一匹瘦馬,僕人臉上帶着傷,與那匹馬一樣無精打采。而應該迎候的女人不在,就連馬都不是裕王贈予的那匹安達盧西亞純血馬,托馬斯爵士意識到出事兒了。

“爵士,您終於回來了,出大事了。”僕人見到了托馬斯,哀嚎喊了起來:“倫敦派來了一位斯托克頓伯爵,您的......搶走了您的一切。”

托馬斯登時大怒,把行禮扔給僕人,騎馬直接前往了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商館,這裡位於南港城最繁華的街道,紅色的磚石建築頗具東方特色,早在秘魯戰爭期間,托馬斯就安排人到這裡租賃土地,建立商館。等他闖進了辦公室,看到了剛纔還夢到的女郎此刻撅着屁股俯身在辦公桌上,而內裡的臥室裡走出了一個一絲不掛的男人。托馬斯登時大怒,拔出了手槍,對準了那碩大的屁股,但咬牙之後,還是一槍打在了桌上的葡萄酒瓶上。

這裡是南港,南港地區是殖民地,南港卻不是。在帝國的領土上,外國人殺死自己的僕人,也是犯罪行爲,這是帝國法律對生命權的尊重。即便是擁有外交身份的托馬斯爵士,也無法逃脫,更何況,斯托克頓的到來,幾乎宣佈他的外交身份作廢。

女人嚇的大叫,撲進了斯托克頓的懷裡,但是托馬斯直接用馬鞭抽打起來,不光是葡萄牙女郎,就連一絲不掛的斯托克頓都被打的全身血痕,一直到別人把他們拉開。

女人被帶走,斯托克頓穿上了衣服,巡邏的南港治安官抵達,詢問槍聲,被用走火的名義搪塞過去,在確定沒有人被打死打傷後,治安官開出了二十兩的罰單,警告之後離開了。

“爵士,你剛纔的行爲很不紳士。如果是因爲女人,你應該和我決鬥。”斯托克頓是一個高瘦的年輕人,皮膚很白,說話做事帶着公子哥似的玩世不恭,他很年輕,也很帥氣,至少相對托馬斯而言是這樣的。

托馬斯冷冷說道:“滾出我的辦公室,就算你取代我,也要在交接完成後,現在,滾出去!”

斯托克頓聳聳肩,把一張公文擺在了桌子上,高傲的瞥了托馬斯一眼,冷冷說道:“叛國者!”然後離開了。而那張公文就是倫敦的董事會的命令,讓斯托克頓取代托馬斯爵士。

托馬斯坐在了椅子上,長出一口氣,用公文蓋住了自己的臉,但不爭氣的眼淚卻還是流淌下來。他預料到威廉三世國王的登基會給英國東印度公司帶來改變,他一直也在幫助公司,幫助自己,但現在公司仍然是公司,他卻失去了一切。

在光榮革命之前,英國國王是詹姆斯二世,因爲東印度公司是皇家授權公司,公司最大的利潤就是壟斷了來自東方的貨物,這種繁榮必須依賴於政府授權和保護。詹姆斯二世獨斷專行,爲了保護公司的利益,當時的公司一號人物查爾德主動向詹姆斯二世奉獻了大量的資金。但是在前年,英國爆發了光榮革命,詹姆斯二世的女婿和侄子,尼德蘭的奧蘭治親王成爲了英格蘭國王,讓查爾德的行爲看起來是那麼的不合時宜。

原本的東印度公司是靠輸入東方專屬商品,香料、瓷器、生絲、絲綢和茶葉等來牟利,但是最近這些年,隨着帝國的崛起,蔗糖、咖啡、菸草、紡織品等有競爭力的商品大量涌入,除了咖啡之外,其餘的都是海外殖民地或者本土的產業,雖然東印度公司利潤率飆升,但在國內的名聲卻一天壞過一天。光榮革命後,立刻有人反攻倒算。

反對派要求解散東印度公司,成立一個新的東印度公司。而新上任的威廉三世爲了迎合議會,取消了東印度公司的特權。隨着新的東印度公司成立,老公司的地位岌岌可危,而正是托馬斯親自解救公司。

托馬斯在聽說之後,一邊聯絡查爾德,讓他利用關係,促使議會授予新東印度公司壟斷權,一邊在李君威耳邊說新公司的壞話。這是一招險棋,但托馬斯爵士卻賭贏了。

新成立的東印度公司規模很大,成立了一支大船隊南下開普敦進行貿易,但是卻被開普敦地方拒之門外。開普敦地方長官直接告訴新來的東印度公司,我們只承認原來的公司,如果你們想要貿易,就必須讓英國取消壟斷權。

這個態度並非是因爲李君威與托馬斯的私人關係,更重要的是原有的東印度公司更符合帝國的利益。要知道,原本的東印度公司已經放棄了殖民戰略,轉變成了貿易公司,荷蘭東印度公司也完成了轉變,這意味着,帝國在印度洋上最強大的兩個競爭對手消失了,帝國海軍也就不用維持那麼大規模的印度洋艦隊。而老公司與帝國更是有其他合作,尤其是托馬斯爵士代表兩家公司與海外事務部簽訂的秘密條約,既幫助帝國打開英國市場,也幫助帝國打擊在加勒比海與北美洲的殖民地。

而新的公司顯然不能立刻繼承老公司的戰略,即便是他們有意如此,也會藉機提條件的。所以,除非英國放開壟斷,否則新公司取代老公司對帝國戰略並不利。

這支大船隊被迫折返英國,只能把貨物賣給加勒比海和美洲殖民地,但這惹來了很多麻煩,因爲東印度公司是特許授權公司,一般不會前往美洲搶食的。所以船隊在加勒比海就折返英國,運氣卻背到了極點,縱然選擇繞北海折返,但仍然遭遇了法國海軍,損失了十幾條船,這讓新公司面臨崩潰。

東印度公司的貿易範圍是整個東方,雖然東方有很多國家,但霸主卻只有一個,沒有任何國家可以避開帝國進入東方貿易。因此新公司立刻派人去里斯本,尋求外交解決,但里斯本早就得到了消息,態度與開普敦完全一致。

因爲裕王的配合,托馬斯投桃報李,前往開普敦,直接在造船廠訂購了八艘大飛剪船,並且制定了更大規模的貿易方案。

只不過接下來的策略卻與托馬斯的設計背道而馳,按照托馬斯的設計,直接讓新公司破產,查爾德在這個過程中游說賄賂議會和國王,反正英國正與法國、蘇格蘭和愛爾蘭打仗(詹姆斯二世在法國國王支持下領導蘇格蘭、愛爾蘭的天主教徒反對新國王)。他們需要錢,公司給錢就能得到想要的。

但是托馬斯爵士低估了查爾德的貪婪,他不僅想交好國王和議會,重新獲得授權,更希望吞併新的東印度公司,擴大公司的規模。查爾德很快取得了成功,兩家公司合併,成立了聯合東印度公司,查爾德甚至還模仿帝國的幾家殖民公司,讓國王在公司之中佔據了百分之五的股份。

可問題就出在合併上,東印度公司的很多政策是不可告人的,尤其是與帝國簽訂的秘密條約,別說英國本土的議會,就連董事會之中也只有少數人知道,這個條約之中還規定了,一旦查爾德離任,條約就會暫時中止,或者查爾德必須找一個認可條約的董事會主席接任。所以,老公司的股東們也不知道有這個密約。

但吞併了新公司後,董事會重組,新公司的一個叫帕皮倫的傢伙掌管了財物委員會,雖然他不知道密約,但卻可以通過財務委員會知曉一切的貿易行爲,很快就發現了貓膩。查爾德直接向他承認了密約的存在,查爾德認爲,公司就是爲了利潤,帕皮倫的家族也是股東之一,不會阻止這種爲公司帶來利潤的密約,可惜的事,帕皮倫是一個愛國者。

帕皮倫不能接受密約,但卻也不敢撕毀。一旦密約公開,東印度公司肯定會被取締,那麼這家已經擁有一百四十萬英鎊股本的大公司就會蕩然無存,畢竟這份密約是傷害了所有的英國人。而密約之中早已規定了,一旦條約撕毀,帝國授予東印度公司的貿易權限會被取消,而且也不在保證其安全,這也幾乎能宣佈東印度公司死刑。

帕皮倫選擇把這件事告訴了威廉三世,威廉國王也同意不能公開,除了保住他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其實威廉國王早已秘密成爲荷蘭東印度公司股東,而密約之中也包括了荷蘭方面,威廉本人更喜歡荷蘭。

最終,這些人決定首先要把東印度公司置於愛國者的領導之下,於是乎帕皮倫取代查爾德執掌東印度公司,而斯托克頓伯爵則代表威廉三世前來南港接替托馬斯爵士,伯爵不僅代表東印度公司,還擁有外交官的身份,洽談購買西班牙美洲殖民地,拉攏帝國加入大同盟打擊法國等諸多事務。

托馬斯搞明白了一切,立刻要離開,在商館的大廳裡,他遇到了斯托克頓伯爵,托馬斯根本不想理會他,而斯托克頓當着所有人的面說道:“怎麼,爵士,你要去見帝國的裕王殿下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托馬斯平淡迴應,他就是這麼計劃的,現在只有裕王可以幫助自己奪回權柄,他也堅信裕王會這麼做,畢竟愛國者們掌握東印度公司對帝國很不利。

斯托克頓呵呵一笑,嘲諷說道:“我敢打賭,親王殿下絕對不會見你的,我來的第一天他就見過了我,而三天前他還親自來到這裡,送來了一些禮物,邀請我一起前往加勒比海。”

托馬斯冷臉色驟然變了,裕王連加勒比海的事都告訴了斯托克頓,那就真的斯托克頓贏了裕王的信任,自己完了,一切都完了。

托馬斯失魂落魄的走在了南港城的大街上,顯然無法接受這一切,他買了一瓶朗姆酒,大口大口的喝着,他想了很多,想的都是自己的退路,隱居、投奔已經是帝國伯爵的弟弟還是找個機會殺了斯托克頓解氣,但無論是什麼結果,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再也回不來了。托馬斯就這麼走着,一直到他被一輛運羊毛的馬車撞倒在地。

醒來的時候,托馬斯已經躺在醫院裡,他感覺全身疼痛,尤其是胸和右腿,而面前是潔白的一片,而腦袋卻被固定住,無法動彈,他聽到了自己熟悉的漢語,幾個人唾沫橫飛的討論着智利地區的戰鬥,一直到他叫喊出聲,那些人圍過來,並且叫來了醫生,托馬斯才知道,自己現在在陸軍醫院裡。

這一天的晚上,李君威來到了病房前,而托馬斯看清了那張臉,選擇了閉上眼睛,李君威知道他爲何如此,說道:“你不應該這樣對我,因爲我是爲你好。”

“殿下,您饒了我吧。我知道,我的智慧不及您的一半,猜不透您的心思,如果我還有什麼利用價值的話,請直說。如果沒有,我希望前往裡斯本,在那裡我還有一片小莊園。”托馬斯說道。

李君威呵呵一笑說道:“我說的是真的,如果接下來你還賴在我的身邊,老實說,你的結局肯定會很慘。”

“爲什麼?”

李君威看了看周邊,已經沒有其他人,說道:“因爲我已經決定,與法國結盟,對付你們英國。如果沒有斯托克頓,我會繼續利用你,一直到宣戰的前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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