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譽對李素呵呵一笑,說道:“即便是如此,我還是想盡可能的幫一幫昭承。”
經歷了西津防疫,李昭譽的心境已經大爲不同了,如果說主持東方同盟會議讓李昭譽在政壇嶄露頭角的話,那西津防疫就是他完全獨當一面的工作成績,不知不覺間,李昭譽已經爲帝國做成了兩件大事。
反倒是李昭承,雖然在南美地方的平叛也有斬獲,各方面也給予了高度評價,但到底只是於南美一地有利,也僅僅是軍事領域,影響的範圍相對較小,對李昭承聲望的提升並沒有多少,因爲長久以來,帝國對這位二公子的認識是他在軍事上具有一定天賦,而事實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並未給人多麼經驗的感覺。
而李昭譽呢,東方同盟會議展示了他在外交和戰略層面的合縱連橫,而西津防疫則展示了他處理社會各階層,聯合社會各領域力量的能力,而這纔是一個帝國皇帝應該做的事。
皇帝,知兵就好,未必要擅長用兵。畢竟帝國擴張到帝國四十五年這個時候,世界上已經沒有多少土地值得帝國去開拓了。
在兄弟二人的競爭中,李昭譽已經走在了最前面,至少在這個時候他確定,在當皇帝這件事上,他比自己的二弟更有天賦,至於那個被整個皇族長輩期待的小七,李昭譽還不放在眼裡,二人在前往印度及在印度的那兩個多月的時間,是非常愉快的。這個時候,他身爲兄長的那份責任心更期待展現。
“如果要幫二公子,還是要真心的幫。”在回去的路上,李永忠提醒道。
李昭譽笑問:“永忠,你不會認爲我不是真心的吧。”
李永忠說:“至少我沒看到你很用心,二公子要做的事不是小事,而且其實與歐洲諸國的菸草合作,這件事最好人在歐洲,可他遠在世界的另外一邊。你真的要幫,就一定要用心,會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
李昭譽揉搓了一下自己因爲喝酒而發紅的臉,說道:“是啊,或許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李永忠一直視李昭譽爲朋友,反過來,李昭譽也是如此,而且李昭譽把李永忠視爲諍友,或許二人私下少有一些尋常朋友之間的親密活動,但在關鍵的時候,李永忠總是可以不避嫌的向他提出意見,比如在這個時候。
或許不只是李永忠如此說,第二天,帝國菸草總公司的一個代表出現在了李昭譽的面前,他叫樓桓,三十多歲,看起來頗爲精明,而這個人則是李素派來的,究其原因就在於,樓桓是李素的妹夫,樓家本身也是勳貴,在帝國菸草總公司多年。
樓桓不是來幫李昭譽下決心的,也不是爲了改變李昭譽的想法,他只是做一個顧問,爲這位大公子提供一些專業的信息。
在整個世界上,帝國菸草總公司都是數得着的大企業,更是世界菸草行業的巨頭,其佔據的份額佔據世界菸草消費量的百分之六十四,是帝國第一大壟斷企業。
因爲帝國的菸草行業壟斷,本身領土範圍內有大量適合種植菸草的地方,所以帝國菸草總公司佔據了世界菸草產量和消費量的一半以上。
按照樓桓的說法,帝國菸草產地的佈局主要根據兩個原則,扶貧和海外開拓。雖然帝國主要行省基本上都擁有種植菸草的氣候,但菸草產區就那麼幾塊,以扶貧爲原則的菸草產區主要是甘肅、陝西等西北區域,而爲促進海外開拓移民而興起的產區是南美、美洲西海岸等地。
當然,這只是比較官方的說法,帝國菸草產地還要照顧各方面的利益,尤其是勳貴的利益,比如帝國五分之一的菸草出產自雲貴兩省,這兩地本身就是菸草種植區域,但這麼些年來,帝國菸草總公司調整份額,都沒有調整西南區域,主要就是保護勳貴的利益。
與帝國其他行省不同,雲貴與兩廣四個行省,是當年大明永曆政權向帝國合併產生的,這主要榮王李定國帶的頭,因爲是主動合併,當年大明的勳貴也被帝國接納,西南的菸草和茶葉兩種經濟商品多被這些前明勳貴壟斷,在菸草行業實行專賣制度後,爲了消除阻力,主動保護了前明勳貴的利益,這份蛋糕一直沒有被動過。
而在世界上,與帝國菸草進行競爭的主要是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而雙方的生產模式完全不同,西班牙的殖民地就是菸草種植園,大量使用黑奴,而帝國的菸草則在海內和海外分別實行一種模式,海內主要是個體自耕農承包,而在海外,除了個體自耕農可以承包,也會與菸草農場合作。
在生產成本上,個體自耕農承包的菸草出產,成本遠遠高於使用黑奴的菸草種植園,但海外尤其南美地區那些規模巨大的菸草農場,則因爲使用農業機械、先進的種子和加工技術,因此在生產成本上與奴隸種植園相比,具備一定的優勢,只不過這類優勢並不明顯。
帝國菸草公司最大的優勢其實在於機械化生產捲菸,雖然歐洲各國隨着工業化,開始在菸草行業使用機械,但效率和質量上還是不如帝國方面。
帝國菸草公司不僅壟斷了帝國國內的菸草市場,還在歐洲很有市場,廉價的捲菸在歐洲各國行銷。只不過隨着西班牙與英國、法國的合作,帝國菸草公司的產品的市場佔有率在下降。
法國和英國在西非地區的殖民地在擴大,大規模種植菸草,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兩國開始在西班牙的殖民地大規模投資,開發菸草種植園。
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結束後,西班牙的主要敵人已經不是英國、荷蘭了,也不再與法國捆綁,而英國與法國的關係也因爲與帝國進行競爭而緩和,西班牙的主要對手變成了奧地利帝國。
爲了拉攏歐洲國家支持西班牙收回被奧地利帝國侵佔的意大利的領土,也爲了在美洲地區對抗來自帝國的競爭,西班牙大規模向歐洲各國開放殖民地,英法在其中獲利最多。
其實說起來,西班牙這些舉措不是針對帝國的,因爲帝國商人也擁有和英法等歐洲商人平等的地位,相同的權益,但最終造成的結果卻完全不同。
從經濟角度講,西班牙人看重的是別國的資本和市場,英法兩國在西班牙殖民地投資,用西班牙殖民地的資源來供給本國,一來一回就會在殖民地給西班牙王室製造大量的稅收。而帝國則與英法完全不同。
帝國有自己的殖民地和海外領地,帝國商人投資西班牙殖民地,生產的產品是無法銷售回本國的,因爲那會對帝國商品形成最直接的競爭。而歐洲各國也不會對這些商品提供市場,因爲帝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英法借雞生蛋。
因爲英法的資本介入,西班牙殖民地的菸草種植面積暴增,生產的廉價菸草行銷歐洲,大量佔領原本屬於帝國的市場,事實上,如果帝國真的與普魯士、瑞典兩國進行菸草合作,對帝國是有利的。
但問題是,對帝國這個國家有利,並不意味着對帝國菸草行業裡的既得利益者有利。
原因很簡單,歐洲市場上的帝國菸草商品,早就已經是名花有主了。
從前帝國時代起,帝國菸草就實行專賣,而專賣的辦法就是嚴禁民間私種菸草、私售菸草,從種植、加工到銷售都是菸草公司包辦,只有零售這一最終的一環,交由指定的經銷商。
當然,這不意味着帝國菸草市場上所有的菸草都是菸草總公司的產品,實際上,在廣大的農村,農民種一點菸草自己吸,甚至進行少量出售,也是非常常見的,但那出售的只是未加工的產品,說白了,那些拿着菸斗、菸袋鍋子,往裡塞進的菸絲,基本上都是私煙。帝國菸草總公司壟斷的是捲菸這一市場。
在國內菸草零售業,經銷權是通過拍賣來實現的,只要符合條件,理論上所有人都可以獲得經銷權。但在對外貿易方面,就完全不同,帝國菸草公司的出產產品的對外經銷權,尤其是對歐洲的經銷權,實際上是被勳貴階層壟斷的。
也就是說,假如李昭譽和李昭承兄弟促成了帝國菸草公司與普魯士菸草公司的合作,雙方都是受益的。普魯士王室獲得財政收入,普魯士百姓獲得穩定而廉價的菸草,帝國南美地區會因爲來自普魯士的資金注入而得到發展。
與對普魯士菸草貿易有關的勳貴和原本佔據普魯士菸草市場的英法等國則是吃虧的。
當聽到樓桓把勳貴與歐洲菸草市場的關係說清楚後,李昭譽一時間認爲,樓桓是李素派來當說客的,或者說是爲那些勳貴而來。但樓桓說明自己與李素的關係,李昭譽把這些懷疑一掃而空。
“大公子,二公子提的這個方案,不是不能做,只是要換一種方式。”樓桓主動說道。
李昭譽問:“你說的換一種方式,是榮王兄的見解嗎?”
樓桓搖搖頭:“不,是我個人的見解。”見李昭譽不太相信,樓桓直言說道:“大公子,不是人人都有向您做彙報的機會的。是榮王殿下給我這個機會,是因爲他信賴我,而我卻不只是想得到榮王殿下的信賴,同樣也想爲您,爲這個帝國出一份力。”
資本家裡也有好人,勳貴裡也有一些志向高潔的人,這是此次李昭譽主持西津防疫的新感受。
“好吧,說說你的見解。”李昭譽說。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想獨吞普魯士的菸草市場,這樣普魯士不會甘心,帝國那些有利益在這行業的勳貴也不會罷休。”樓桓說道,李昭譽先是愣了一會,繼而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樓桓說道:“動了人家的蛋糕,總會被針對,也總會被捱罵,但未必一定是切蛋糕的那人捱罵。如果能讓普魯士替兩位公子受這份罪,我認爲普魯士王室也是願意的,畢竟對他們來說,這是有利的。”
“具體呢?”李昭譽忽然感覺樓桓這個傢伙說的非常有道理。
樓桓繼續講解了自己的看法,事實是他在李素那裡得到這個消息後,就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這個辦法就是,不是帝國官方提出與普魯士進行菸草合作,而是通過兩國皇室的私人關係,由李昭譽或者李昭承私下出面,讓普魯士王室知曉其中利益,然後由普魯士王室主動提出合作。
而普魯士王室也不是隻與帝國合作,其想要進行菸草專賣,就要有菸草這一原料,而從普魯士的角度上來講,帝國是最好的選擇,因爲兩國關係很好,但帝國不是唯一的選擇,西班牙和葡萄牙也是。
葡萄牙新王登基之後,一直致力於平等外交、公平外交,與普魯士這一新興歐洲強國關係不錯,葡萄牙王室在普魯士也有不少投資。
西班牙與普魯士關係也不錯,原因就在於,普魯士王室雖然是神羅七大選帝侯之一,但隨着其崛起,與奧地利的關係越來越緊張,在大北方戰爭結束,普魯士鯨吞波蘭領土的時候,奧地利與英法站在一起,控制了普魯士的胃口,西班牙卻因爲與奧地利帝國的緊張關係,選擇了中立。
所以,普魯士完全可以投資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獲得相對穩定的菸草資源。
按照樓桓的計劃,普魯士最好可以先選擇西班牙進行合作,造成普魯士菸草必然專賣的既定事實,勳貴們就會把壓力轉向普魯士,而在這個事實的基礎上,帝國一方再主動提出合作,就能把蛋糕切一塊。
“按照你的計劃,普魯士只切給我們一小塊,怎麼辦,我們豈不是爲西班牙做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