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藍醒來之時, 發現自己所在的不是別處,而是神界的天牢。這裡位於第九重天,雖然異常明亮, 卻寒冷刺骨。
沒想到, 自己竟被妤辛親手送進了這裡!珞藍脣角是一抹淡淡的苦笑。哀莫大於心死, 現在的她, 心死了, 一點奢望也沒有了,也絲毫不在意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懲罰。
她盤腿而坐,運了運氣, 但根本匯聚不起體內散亂的真氣,索性閉上眼睛, 什麼也不想。心如止水, 是珞藍沒有遇到未昕前慣常的狀態, 現在的她,心比止水還要平靜, 因爲,已經凍結爲一潭寒冰了。
不久,腳步聲響起,雲鴻出現。
珞藍仍然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珞藍, 或者我該稱你爲‘冰魔王’。我是奉王母之命而來。想必, 你也清楚, 王母想知道什麼......”
珞藍睜開眼睛, 瞥了一眼雲鴻, 又垂下眼簾。
“你不必問了,我不知道魔聖泉在哪裡, 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王母說了,如果你肯據實相告,協助我神界摧毀魔聖泉,她可以勸天帝饒你不死!”
“饒我不死?在我看來生和死已經沒有區別。所以,我不需要什麼饒恕。”
“你......”雲鴻一時語塞。他想起珞藍和自己交手時的不顧性命,彷彿萬念俱灰只求一死。現在,他又留意到珞藍眼中的無波無瀾,覺得更棘手了。本來他就清楚依珞藍的性子是絕不會招供的,如今連生死也不在乎了,更無從下手。紫薇真君的迷心散可以逼神魔吐露真言,可也必須是在其不知情的時候;如果知道自己已經中毒,且意念執着抗拒到底,那麼迷心散也沒有多少功效。
“你也許不在乎生死,可是如果元神俱滅呢?那你可就連來世也沒有了!”雲鴻只好攤出了底牌。
“來世?來世又如何,有沒有,對我來說都無所謂。”珞藍勾起嘴角笑了笑。現在,她心裡已經沒有任何感覺,沒有活着的歡欣,也沒有死亡的痛苦,至於來世,更不去想。
“你!我再勸你一次,你最好從實招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雲鴻有點氣急敗壞。
“噢?那就給我罰酒吧。”說完,珞藍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雲鴻。
“那好,等你被九天玄雷轟頂時不要怨我沒有提醒過你!”雲鴻扔下一句話怒氣衝衝地離開了天牢。
珞藍紋絲不動,像一尊雕像般坐在那裡,意念進入了虛無的時空。
過了很久,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只是,這次的腳步聲比上次的輕盈很多。
珞藍的意念從虛無的時空漂回來。她脣角微動:你還想來充當說客嗎?
妤辛出現在珞藍面前,望了眼前的女子很久,才低低開口:“珞藍......”
珞藍睜開眼睛,神色漠然。
妤辛看見珞藍那平靜地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表情,心裡發慌了。她寧願珞藍衝過來狠狠扇她一耳光,甚至將冰魄劍刺入她體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淡漠。她很熟悉這份淡漠——當年珞藍對着其他天神便是如此,因爲她從來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心裡一絲一毫的空間也沒有給過他們......
“我,我知道在你面前,我已經沒有資格說什麼,可是,我,我還是想勸你,勸你......”
“說出魔聖泉的所在麼?”珞藍站了起來,看着妤辛的眼睛,說道:“我只有四個字——無可奉告。”
妤辛慌得更厲害——珞藍的眼睛裡,沒有自己的影子,一絲也沒有。
“如果,如果你不說出來,就會遭受天罰,被九天玄雷轟頂的啊!”
“雲鴻沒有告訴你麼,我正想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妤辛急了,跨過去一把抓住了珞藍的手臂,“珞藍!”
珞藍看了一眼妤辛抓着自己的手,擡了擡眼皮,“把手拿開。”
短短四個字,比削鐵如泥的匕首還鋒利,又狠又準地捅到了妤辛心裡。
“珞藍......”妤辛的聲音裡帶上了哀求,手沒有放開。
珞藍抓住妤辛的手腕,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出來。
“記住,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我不知道魔聖泉在哪裡,就算知道我也不會說,至於玄雷轟頂,我不在乎。”珞藍退開幾步,拉開自己和妤辛的距離,“如果元神散了也無所謂,我並不想有來世。”
珞藍轉過身子,擡頭望着牆上的小窗,視線透過小窗看着外面的天空,不再理睬妤辛。
妤辛的淚珠就那麼一顆顆掉了出來,淌下絕美的臉龐。
“你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嗎?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甚至不在乎魂飛魄散的下場?”妤辛顫聲問。
“你覺得我有必要在乎嗎?我原本就是如此,如今只是恢復本性而已,這,不是修煉的上佳境界嗎?”
“可是珞藍,我,我......”妤辛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表達了。她一個箭步衝過去從後面緊緊抱住了珞藍,“我不希望你死,更不希望你魂飛魄散,再也沒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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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藍的身子動也不動,語帶嘲諷,“難道我不死,或者等着來生你我再續前緣?”
“珞藍......”妤辛把頭伏在珞藍背上,眼淚打溼了珞藍的衣裳。“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以,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放棄自己......”
“那你說,我活着做什麼呢?爲你嗎,我已經爲你活了一千多年,還不夠?”
“我沒有資格要你爲我而活,可是,你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可是,這由不得你做主呢。”珞藍用力扯開妤辛的手臂,脫離開了那個曾經讓她無限眷戀,現在卻覺得冰冷異常的懷抱。“可以了,我已經煩了,你最好馬上離開這裡,不要讓我想吐!”
妤辛的腳都有些站不住了——自己已經變得這麼不堪入目了啊!曾經何時珞藍還擁着自己愛憐無比,現在,卻如此地厭煩自己的出現。雖然清楚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喂她吃了迷心散,自己沒有攔住雲鴻帶她上天,自己把她送進了這神界天牢,所以,所有的苦果自己都要一力承擔,也爲此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它真的來臨時,卻控制不住地想逃開,想要時空倒流,讓一切從新來過......
妤辛跌跌撞撞出了牢門,留下珞藍仍望着廣袤的蒼穹,不知在想些什麼。
寬闊的雷劫臺上,矗立着十二根玉白色的玄天柱。一個藍衣女子被粗大的玄鐵鏈鎖在其中一根玄天柱上。她神色冷淡,似乎馬上就遭受天雷之罰並不是自己。但是她這次要承受的是九天玄雷,神界最厲害的罰刑!其威力遠非一般的天雷所能比。自神界有此刑法以來,還沒有哪位受罰者能過挺過此劫,無一不是魂飛魄散,自此消逝於六界。
天邊的雲層在迅速匯聚,烏壓壓地向雷劫臺涌過來。很快雷聲隱隱電光赫赫,一場震動六界的天罰就要到來。
雲鴻望着藍衣女子,不甘心地再問了一遍:“珞藍你還是不說?”
珞藍的眼皮都懶得動一下,只是眺望着天際還沒有被烏雲遮住的絲絲流雲,好像在欣賞沉醉在美景之中。
雲鴻見珞藍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也無可奈何。
“你非要如此頑劣,也怪不得天帝和王母對你無情了!”
雲鴻環顧了一下雷劫臺,下了命令:“所有將士立刻退出雷劫臺!”
雲鴻飛身退到雷劫臺旁邊懸浮的飛石上,看守珞藍的三十六名天兵也依次退了出去。
雲層不斷翻滾,雷聲越來越大,電光也越來越近。
“珞藍!”妤辛從雷劫臺的斜處衝到了珞藍面前,神色極爲焦急。
“你想和我一起承受這九天玄雷,還是要替我擋下它們?”珞藍嘲諷不已,“不過,那都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她斜了妤辛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天際。
“珞藍......”妤辛的眼淚盈滿了眼眶。她現在已經變得太容易流眼淚,視線都要模糊了。可是珞藍視若未見,毫不理會。
雲鴻從飛石上掠到妤辛身邊,攥住妤辛,低聲說道:“妤辛你可不要做什麼傻事!現在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你不想你和珞藍之間的事情傳遍整個神界吧......”
妤辛身子本來已經站不穩,此刻被雲鴻用力一攥整個身子都斜到了雲鴻身上。
“雲鴻,我求你,我求你放過她好不好?”妤辛拉着雲鴻哭着哀求道。
“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我也不可能放了她!這是天帝的御旨,難道你想忤逆天帝?”
電光越來越刺眼,雷聲也越來越大。雲鴻已經感覺到九天玄雷馬上就要劈下來了。他一把抱住妤辛飛離了雷劫臺。
雲鴻剛剛在飛石上站穩,一道霹靂就劃破長空,向着雷劫臺上的目標直劈而下
“轟”的一聲巨響,妤辛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珞藍已經被第一道九天玄雷擊中。她的身上冒出了青煙,被玄鐵鏈縛住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表情十分痛苦,但她只是咬緊了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第一道九天玄雷過去,第二道很快就要劈下來。
妤辛看見珞藍的模樣,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淚流不止。她邊扳開雲鴻的手臂邊喊道:“放開我雲鴻,我來替她!我來替她!”應該站在雷劫臺接受天罰的不是珞藍,而是自己!是自己把她推到了這裡!
雲鴻見妤辛已經瘋狂,手臂抱得更緊,“你這是找死!我看她那樣子就算是你死她也不會動容!”
“那又如何?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
“你和她的事乃是神界和魔界的事,我哪裡管不得!而且天帝的旨意是讓她受刑,而不是你敖妤辛!”
“那好,你就讓我去和她一起承受雷劫,這總不算違抗天帝旨意!”
“你這又是何苦!”雲鴻手上運上了九成力道,才拉住了要往雷劫臺衝去的妤辛。
妤辛加大力道掙扎着,和雲鴻僵持在那裡。與此同時,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九天玄雷挾着穿天破地之勢連續向雷劫臺劈來。圍在雷劫臺四周的三十六名天兵被嚇住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數丈遠。
濃重的青煙罩住了珞藍,久久不散。等青煙散去,只見玄天柱上的珞藍頭顱低垂,雙眼緊閉,死死咬着脣,鮮血沿着脣角淌下,而額頭出現了裂紋,時隱時現,裂紋中還透出光芒,好像一件精美的陶瓷要碎裂開來。
妤辛看得心驚膽戰。她不能再等了,再這樣下去珞藍的元神就要散滅,再無回還的餘地!她不想管誰的眼光了,她只知道珞藍因爲自己正在受刑,而且就將消逝不見!什麼天神職責,什麼神族聲譽,都是虛無,只有那份清涼,那份溫柔,纔是自己存在的唯一理由!如果她消失了,那麼自己的存在也就沒有任何意義,長生不死便成了世間最痛苦的折磨!
她淒涼地笑——珞藍,我找到我存在的意義了,我找到我存在的意義了,那是你,那是你啊!
她手上白光一閃,反手劈向雲鴻。誰知雲鴻的動作更快!因爲他見妤辛的眼神從悲悽變爲淒涼,然後又轉爲堅決,像做了什麼決定一般,便猜到妤辛可能要去救珞藍,而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妤辛的手腕剛翻動他的手指便以快得看不見的速度點住了妤辛的穴道。
妤辛定在那裡無法動彈,神色卻帶着哀切,憂急攻心。
雲鴻看進妤辛的眼眸,堅定地說道:“我不會讓你做出於你自己和神界都有害的事情來!”但是妤辛那悲悽至極淚水滾滾的臉也讓他不忍看下去。他抱起妤辛,向日神宮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