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藍和妤辛走出了村子。
一路上,妤辛沒怎麼說話,她不開心,覺得珞藍不該是這樣的人——不在乎他人的生死,永遠雲淡風輕。她其實想問珞藍,爲什麼會這樣;她想問珞藍是不是人?是仙,是妖,還是魔?雖然自己打開了天眼,看到的珞藍卻是肉體凡胎。但是,她很懷疑——一個凡人怎麼會面對妖怪毫不在意?很有可能,她是道行高過自己的存在,所以才自己看不出她的本體。
珞藍也沒有說話。她感覺得到妤辛的生氣和疑慮。不過她可不想解釋什麼——對方不是未昕。而如果未昕在,會聽自己的解釋嗎?
兩人騎着馬走了半日,在夜色降臨之時,投宿在了一家簡陋的客棧。
半夜妤辛在睡夢中突然感覺不對勁。她立馬睜開眼睛,跳下牀打開房門奔到了院外。
果然,在整個客棧上方圍繞着數個黑壓壓的氣團。瞬間,黑氣俯衝下來落到院外,化成了幾個黑影。
妤辛定睛一看,其中一個是白天出現過的長毛怪,中間一個身形高大,全身枝椏縱橫,一張勉強看得出人形的老臉佈滿溝壑,看樣子是樹怪,另外還有幾個奇形怪狀的精怪。
“就是她!”長毛怪指着妤辛,對爲首的樹怪恨恨說道。
“喔?就是這麼個小姑娘?”樹怪目□□光,直盯着妤辛,“哈哈,原來是龍族!”樹怪突然發笑,笑聲中有幾分輕蔑。
這麼快就被人看破真身,妤辛有點吃驚,而且這說明對方修爲在自己之上。
“小姑娘,既然不是人就不要插手人界的事情。如果你把結界撤了,我們就算井水不犯河水!”
妤辛感到疑惑了——按道理說,對方的修爲該在自己之上,那麼要破自己佈下的結界並非難事啊?
“嗯?”樹怪見對方不迴應,有點發怒了——龍族又怎麼樣?妖界的實力也不弱。
把結界撤了?我纔不會那麼傻!撤了結界,村子裡的人還不被你都吞了?
妤辛看起來一副溫柔少女的樣子,但要認真起來也很倔強。
“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那好,我倒要看看你們龍族有幾斤幾兩!”
樹怪說完,一揮手,身旁的一干小妖撲了過來。
妤辛祭出寶劍,迎了上去。要是單打獨鬥,這些小妖沒有一個是妤辛的對手,但要同時面對他們卻有點不利,再加上她從未真正臨敵,妤辛覺得有些吃力了。
眼看就要落敗,妤辛咬咬牙,身形暴漲,化成了一條几十米長的銀色長龍。長龍的尾巴用力一擺,捲起一陣旋風掃向地面的小妖。被掃到的小妖都受了傷,橫七豎八躺在了地上。
接着,龍身又一擺,衝向天空,立刻又俯身直衝下來,衝向了其它小妖。
這麼猛的力道和閃電般的速度讓修爲稍低的小妖都倒下了,只剩樹怪和長毛怪還沒有受傷,但是也趕緊躲到了旁邊的樹林中。
樹怪見狀,雙手交叉,祭出一圈光波,光波一分爲三朝龍腹襲去。
銀龍身形龐大力量兇猛,這會兒卻躲閃不及,只好龍身一閃,化作一束銀光回覆人形,跌落在院外。
樹怪又一揮手,一圈光波又要出手,朝妤辛襲去,卻聽見一個清越而帶着威壓的聲音說道:“住手。”
樹怪一轉身,看見院內走出了一個藍色身影。那是一名女子,戴着面具,長髮及腰。
樹怪“哼”了一聲,“你是什麼東西?”
“問得好,我是什麼東西?實話說,我也不知道呢。”
藍衣女子的笑聲逸出,聽在樹怪耳裡卻十分刺耳。
樹怪運起目力,盯住藍衣女子,想探視對方的本體,但什麼也沒有看出來,只看到一具肉體凡胎。
妤辛站起身來,朝站在院中的珞藍跑了過去。她知道自己不是樹怪的對手,只有寄望於自己也不知道底細的珞藍。
“哈哈,好!那就讓我把你打出原形,看看你究竟是什麼!”
樹怪手一動,一對狼牙棒已然在手,在月光下泛着森森的光。
“呼”,一隻狼牙棒破空襲來。
珞藍伸出右掌,一個結界形成,罩住了自己和妤辛。
“如果你識相的話,最好帶着你的嘍囉離開這裡,並且,別去騷擾那個村子。”珞藍緩緩說道。
樹怪明白了,那個結界應該是眼前這個藍衣女子所布。而妤辛也明白了——她自己所佈下的結界被珞藍加強過,否則是無法阻止樹怪這等修爲的妖怪的。
妤辛心裡堵着的那股氣一下就散去了—一不管珞藍是什麼,她都有一顆善心。
“哼,別以爲我會怕你,爺爺活了兩千年,可不是吃素的!”
樹怪手上加了三成功力。另一根狼牙棒又破空飛來,只是帶着更兇猛的力道。
珞藍的右掌微動,也運上了更強的力道。她知道,眼前這個樹怪的修爲需要她認真應付。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我奉陪到底。我也有些陣子沒有遇到你這樣的對手了。”
珞藍右手用力一揮,狼牙棒調轉頭朝樹怪飛了過去。
樹怪急忙避開,然後招回手中。
緊接着珞藍右手向上一翻,念道:“冰魄!”
只見白光一閃,珞藍手中多了一把長劍,劍身晶瑩如冰凌。她的長髮變成了墨藍色,身上還是那件藍色紗衣,這會兒卻迎着勁風,好似鋒利的刀片。她的肩上、腰上、臂腕上都多了黑亮的玄鐵護甲。
妤辛看着起了變化的珞藍,心裡有點複雜——果然,她不是人,而且,也不是仙。因爲珞藍渾身,纏繞着一層隱隱的黑氣——那不是仙家之氣,也不是修仙之人所有的氣息。
珞藍身形一晃,已朝樹怪刺去。手中的冰魄劍身帶着刺骨的寒氣逼近了樹怪。
樹怪見狀不妙迅疾閃開,但它一回頭髮現對方的劍又攻到了面前,只好舉起狼牙棒去擋。
冰魄劍一翻轉,劈開狼牙棒又朝樹怪命門逼去。樹怪一矮身不見了。
一時,四周一片寂靜。
但是四周的樹卻悄然起了變化,樹枝迅速變長,伸向了珞藍和妤辛。
珞藍注意到了異常,手一揮,冰魄劍飛了出去,在半空中急速轉動,發出刺眼的藍色光波,襲向了客棧以外的地面各處。
方圓十里內,響起了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和慘叫。
一個黑影避開光波衝上了半空。珞藍一閃身追了上去,冰魄劍也很有靈性地朝主人飛去。
妤辛站在院落中間擡頭看着半空,那裡一黑一藍兩個影子在快速攻擊對方,黑色和藍色的光波在不斷碰撞。但過了一會兒黑色的影子就被逼得不斷向下。幾十招之後,黑影已落到了地面上。而他四周被冰魄劍掃到的地方馬上凍成了冰。
樹怪在吃力地躲開對手的又一劍之後閃到了一旁。他站定身形,開了口,“你是冰魔王?”
珞藍聞言站住,脣邊揚起一個輕蔑的笑,“是又怎樣?”
“那個,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閣下是魔界的冰魔王。人界有句話叫‘不知者不怪’。還請魔王高擡貴手,我認輸,認輸!冒犯之處,請魔王原諒......”
樹怪的修爲不低,腦袋也不笨——再打一陣子自己恐怕也要變成冰塊了,還是保命要緊!
“你腦袋倒是轉得很快。”珞藍用左手摩挲着劍身,斜眼看着樹怪。
“希望魔王能高擡貴手放過我,我一定不敢再對魔王有半點不敬!”
“喔,是嗎?那你說說,該怎麼做?”既然對方認輸,珞藍倒不用殺了這個妖界的一方霸主了,否則,自己難得的清靜又要毀了。
“我,我有很多不錯的寶貝,如果魔王喜歡我雙手奉上!”
“寶貝?有什麼寶貝比我的清靜重要?”
樹怪想起了關於眼前這個冰魔王的傳聞——據說這個冰魔王性情冷淡如冰,法力高強,有不少妖類就喪於其手,但極好清靜。
樹怪趕緊說到, “好好好,魔王喜歡清靜,我馬上離開,而且保證在我的地盤裡不會有打擾到魔王清靜的情況出現!”
“那麼,那個村子呢?”
“那個村子?當然當然,我也不會打擾那個村子的清靜!”
“只是你嗎?”
“不是不是,還有我的所有手下!”
“那好,你走吧,希望你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珞藍彈了一下冰魄劍,劍身微震,凡是被冰魄劍的寒氣凍住的東西都碎掉了。
樹怪的身子顫了顫,知道自己這次算福大命大了,撿回了一條命。他一連聲地說“謝謝魔王,謝謝魔王......”然後邊說便邊退,很快自己帶的一干小妖化作黑氣逃走了。
看見樹怪和他的嘍囉散去,珞藍看了自己的冰魄劍一眼,那劍似知自己的任務完成,立刻在主人手中消失不見了。
她轉過身,看了看妤辛,後者的眼裡,是訝異和彷徨。
而且妤辛還注意到,珞藍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墨藍色,映着月光,彷彿是幽藍的寶石。
“怎麼了?知道我是魔頭,害怕了?還是憎惡?”珞藍嘴角揚起,掛着看好戲的笑意。
“你真的是魔界的冰魔王?”妤辛還是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鰲叔叔給自己講過的魔界四大魔王之一的冰魔王。
“你覺得不像嗎?”珞藍跨上前一步,擡起了妤辛的下巴,柔軟光滑的感覺隨之傳到了她手上。
“......”妤辛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面對此時的珞藍。她的眼睛直盯着自己,好像要看穿她的內心,並且對方的這個動作好像有什麼不妥。
而珞藍看着妤辛的眼睛,突然覺得,她的眼睛眸光璀璨又盈盈如水,有點像未昕。這個想法讓她猛然放手並轉身背對妤辛。
“你走吧。”珞藍說到。
“去哪裡?”妤辛一驚。
“你喜歡去哪裡就去哪裡,難道,你還想和我這個魔頭待在一起?”
“我,我......你雖然是魔頭,但沒有那麼壞......我本來,本來對你白天的行爲很生氣,以爲你麻木不仁,卻不知道你悄悄加強了我佈下的結界,不然村子裡的人現在就遭禍了......你還救了我,所以,你,你不是那麼壞的魔頭......”
“喔?是嗎?哈哈......我加強你布的結界,只是不想誰毀了我的一處美景,我以後還想來吸取那裡的靈氣。至於爲什麼救你......你對我,可也是大好的補品。”珞藍的笑意加深,卻並不溫柔。
“那你現在爲什麼讓我走?”
“我突然覺得自己還不餓,如此而已。”
珞藍身形一晃,已回覆了原先的裝束。
“我想去休息了。趁我還沒有反悔,你最好馬上離開!”
說完珞藍踏入客棧,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也不理會藏在店內害怕得發抖的衆人。
次日清晨,珞藍走出客棧,也不牽馬,徑直走了。馬是不方便施展法力的時候起的,現在,不需要了。她隨性走了一段路,在走到一片空地上時停了下來。
“出來吧。”
旁邊的林子裡出現了兩匹馬和一個穿鵝黃衣衫的少女。
“你覺得自己活夠了是吧?”
“不是不是......我們,我們還按原先說好的,一起去那個‘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蘇杭吧......我知道,你不會吃了我的!”
“你就這麼自信?”
“不是自信,是相信你,或者,相信我自己......”
“看來,你想賭一把?”
“賭?”
“那好吧,你如果這麼自信,那就試試,看看你的眼光如何!不過,你可別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那,珞藍,我們可以一起去那個蘇杭了?”妤辛雖然有點害怕,卻也很高興。她對這個魔界的冰魔王很好奇,而直覺告訴她,眼前的珞藍即使是魔頭,也不是傳言中那麼殘暴無情的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