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回到老太太的院子,不多時趙明承也在顧大老爺的陪同之下回來了。
老太太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已經金烏西墜,便對着小夫妻兩個道:
“時辰不早了,也就不留你們了,早點回去,家裡的長輩們也能安心。”
話一說完,玉清已經領着小丫鬟捧着準備好的三朝回門禮遞了上來,一旁的立春和立冬趕緊上前接了過去。
趙明承和子卿兩個又對着顧家的長輩一一行了禮,這才從屋子裡出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外頭起了風,三月的北方還是有些冷的,這樣乍一從屋子裡出來,子卿頓覺身上有了涼意,早上從趙家出來的時候,身上穿的還算厚實,那會兒上是白日也不算冷,因着是要坐着轎子,便不想穿的過多,以免坐在轎子裡頭不方便,這時候才覺得有些失策。
剛準備加快速度上轎,一旁的立夏湊過來,將一件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子卿低下頭一瞧,是件男人的披風,有些眼熟。
立夏低聲道:
“是侯爺讓奴婢給夫人披上的,說是外頭冷。”
原來是趙明承的大氅。
子卿一路出了顧家的二門上了停在門口的轎子,剛想把身上的大氅脫下來還給趙明承。
便被他阻止了。
“穿着吧,轎子裡也不暖和。”
說完就翻身上了馬。
子卿伸手拉着大氅,心裡忽然間有了暖意。
轎子剛要被擡起,外頭傳來了兩個脆生生的喊聲:
“三姐姐。”
“三姐姐。”
子卿趕緊讓轎伕停下來,伸手撩開眼前的轎簾往外望過去。
竟然是天賜拉着子雨,兩個小傢伙正一邊往外跑,一邊喊着,身後面跟了一羣丫鬟婆子小廝。
天賜難得有些情緒外漏的湊在子卿的轎前說話,子雨則乾脆湊過來黏在子卿跟前,一個勁兒問她下次還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子卿有些哭笑不得的瞧着兩個小傢伙,只能不停的安慰,說是她得了空就會回來看他們,若是實在想她了,她們也可以來趙家看她。
雖然她現在還不清楚趙明承的脾氣,可是子雨和天賜過來,想來兩個小傢伙也不會招他煩的。
姐三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子卿的轎子這才慢慢的離開了顧家。
回到侯府,兩人照例先要去老太君那裡報個到。
進了屋行了禮,老太君拉着子卿慈愛的詢問今日回門的情形。
“家裡可都好?”
子卿點點頭:
“都好,祖母還讓我給您帶好呢!”
老太君立刻笑道:
“我們年紀都差不多呢,如今成了親家,有時間還真是要在一起聚聚,說說話的。”
子卿笑着點點頭。
說着話就要起身,還要去徐夫人那裡,老太君卻伸手阻止道:
“你們孃親那就不要過去了,我已經吩咐下去了,等下都要過來我這裡用晚飯。”
不多時,四房的人陸續都到齊了。
二房這次來的倒是齊全,子卿也是難得瞧見二房的幾個孩子。
二太太鄭氏將自己的大兒子夫婦兩個介紹給子卿。
“這是你大哥明建和大嫂素蓉。”
楊素蓉穿着一件淺綠色的妝花褙子,頭上是翠鑲珍珠的頭飾,一雙長長的細眼,瞧見子卿望過來,本能的笑了笑。
子卿上前行禮道:
“見過大嫂。”
楊氏道:
“這兩日家裡的孩子正好生病了,你們成親那日也沒能過來湊熱鬧,弟妹不要見怪。”
她的話音剛落,子卿這邊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一旁的老太君急聲問道:
“孩子病了?是軒哥兒嗎?我的寶貝曾孫出了什麼事?”
楊氏的眼睛立刻瞟了一眼那邊的二太太,這纔開口道:
“這幾日都有些發熱。。。”
老太君一聽這還了得,立刻不悅道:
“軒哥兒病了這麼樣的大事,你怎麼都不知道來回我一聲?”
說罷,竟是直接起了身道:
“走,先去瞧瞧軒哥兒去。”
老太君一動,屋子裡的人還有哪個再敢坐着的,少不得也要跟着一塊過去。
府里人都知道,到了趙明承這一輩,四房六個男丁,如今卻只有二房的大哥明建家裡生了一個兒子嘉軒,因着是老太君的第一個曾孫子,是以特別受老太太的寵愛。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軒哥兒的屋子,裡頭奶孃丫鬟婆子正在小心的侍候着,老太君一進屋就急忙往軒哥兒的牀前走,到了跟前便伸出手去試探軒哥兒額頭的溫度,觸手一片熱度,老太太立刻就皺起了眉頭問道:
“這麼熱,叫了大夫沒有?這才幾日的功夫,我的寶貝孫子就成了這副模樣?”
楊氏趕緊上前道:
“原本雖然有些發熱,倒不是很燙,想着過幾日就變好了,也就。。。”
眼看着老太君的臉色愈加的難看,楊氏後面的話便不敢再說出來了。
老太君瞧着牀上昏睡的小身子,愈加的心疼道:
“我看你們是覺得我老了不中用了,才故意瞞着我的。”
這話就有些重了,楊氏聽了心裡一慌,立刻眼淚就流了下來:
“老太君您這可是錯怪孫媳了,軒哥兒他,可是孫媳的孩兒啊!”
三太太張氏在一旁看着楊氏的模樣立刻翹起了嘴角,一副不屑的模樣,轉頭望了一眼身邊的子卿,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眼。
子卿站在一旁卻不動聲色,只稍稍探了頭往前頭的牀上仔細的瞧着,屋子裡雖然站了不少人,因着趙明承的緣故,他們夫妻站的卻離牀並不遠。是以子卿纔有機會將牀上軒哥兒的情形看清楚。
小傢伙臉蛋紅紅的,上面似乎還有幾個小紅點。
屋子裡的男人都站的有些靠後,女人們卻各有心思,老太君年紀大了卻不可避免的會有些老眼昏花。即便坐在牀上藉着屋子裡的燈光看過去,也不一定能將牀上軒哥兒的情形看的仔細。
楊氏得了老太君的訓斥正在抹着眼淚,屋子裡侍候的丫鬟婆子在門口跪了一地,老太君心裡焦躁,偏巧大夫還得等上一會兒才能過來,一時間便有些惱怒:
“哭什麼哭,就知道哭,孩子病了這麼長時間,都不知道叫大夫過來,也不知道通稟,你還有什麼臉可哭的?”
楊氏被罵了,更是委屈的眼淚掉個不停,就連一旁的做爹的大少爺明建也不可避免的被老太君數落上兩句。
屋子裡的人都知道老太太現在火氣大,誰也不敢言語。
子卿伸手扯了扯身邊的趙明承,趙明承轉過頭來,子卿示意他低下頭:
“侯爺去牀邊瞧一瞧,妾身懷疑軒哥兒可能是出痘了。”
出痘就是現在的出水痘了,這和古時候的天花並不一樣,天花是非常嚴重的,搞不好就要出人命,出痘卻是能夠痊癒的,相對的危險也會小很多。
趙明承擡起頭看着身邊的小女人,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看了一眼,覺得子卿的判斷確實有些可信,這才轉頭對着老太君說了兩句。
老太太擡眼看了一眼孫子,再仔細去瞧牀上的小曾孫,似乎臉上真的有些紅點,可是眼一花似乎又沒有了。心裡一着急,轉頭就去尋子卿。
“二孫媳婦兒你過來,幫祖母瞧瞧軒哥兒是不是真的出痘了?”
子卿趕緊上前又仔細的看了看,伸出手試探了一下軒哥兒身上的溫度,這纔有些確定地說道:
“祖母放心,應該就是這樣的,等下大夫來了再確診一下。”
又怕老太君不信,便補充了一句:
“孫媳小的時候也是出過痘的,症狀和軒哥兒現在的情形差不多的。”
老太君不錯眼睛的瞧着子卿,發現她眼睛亮亮的,顯然是有些自信的,心裡這才放鬆了幾分。
這樣一放鬆纔有時間往屋子裡瞧,發現兒孫們竟然站了一屋子,瞧着都不帶透風的,便開口攆起了人:
“都去外間等着吧,不要圍在這裡。”
然後又對身邊準備得了吩咐要出去的趙明承和子卿道:
“承兒也趕緊帶着媳婦兒出去吧,你小時候沒出過痘症。。。”
水痘這樣的病症不一定只有小孩子才得,大人也是會得的,老太君這是在擔心趙明承也被軒哥兒過了病氣。
夫妻兩個應了一聲便一同出了屋子。
郎中很快過來了,二太太跟着一塊進了屋子。三天天瞅了個機會湊到子卿跟前道:
“屋子裡太悶了,二侄媳婦兒不妨跟我到外頭透透氣去吧!”
子卿不好意思就這樣拒絕了,只好點了頭跟着三太太出了屋子。
三太太站在屋廊下看着遠處院子裡一片的燈火,小聲對着身邊的子卿感嘆道:
“沒想到,你這孩子倒是個實誠的,咱們侯府和你們顧家是不一樣的知道嗎?有的時候好心並不一定能得到好報的。。。”
子卿皺着眉尋思了一下就明白了,她這是在說剛剛她上前攙和了一下軒哥兒的事情。
看來三太太應該也是知道了軒哥兒的病症,卻閉口不言,任着老太君在牀頭焦急,那麼二太太呢?三太太都能看出來的,二太太不可能不知道,軒哥兒可是她的親孫子,竟然也是閉口不言。。。
許是瞧出了子卿的疑惑,三太太笑道:
“咱們府里人的心思都太多了些。。。”
子卿擡起頭去瞧三太太。
三太太卻繼續道:
“你是個好福氣的,年紀輕輕的就成了侯夫人,心地也善良,可是太善良了可不是什麼好事,須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將來這個家可是你跟明承的。。。”
子卿沒想到三太太竟然跟她說了這麼些話。
這意思已經很是明顯了,二房在藉着孩子算計,三房冷眼旁觀,卻不想他們大房也這樣,最好大房和二房因此鬥在一起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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