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 徐夫人就去了老太君的屋子裡請安。
昨兒她一宿沒睡好,總覺得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和兒媳婦之間似乎有了一些嫌隙了。
人都是這樣, 從前不覺得什麼, 一旦出了什麼事情纔想起之前別人對自己的好, 想到明承出事的那幾日, 子卿甚至爲了陪着她特意住到了百香居, 十幾歲的小丫頭,將府裡的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的不說,還要顧及着她和安安的感受。。。
這樣的兒媳婦兒也算是她修來的福分了。。。
她這個做婆婆的似乎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明知道恩愛的兩個人之間是不能有第三者的,還是開了口。。。
哎。。。
彆彆扭扭的將昨兒的事情對着婆母說了一遍之後, 徐夫人便低着頭不言語了。
其實這事老太君昨兒就知道了, 錦繡那一哭之後, 府裡的人幾乎都曉得了。
“不是我說你。。。”
老太君嘆一口。
“那丫頭是有些不像話了,一個做下人的, 再是對主子侍候的好,有功勞,按理說那也是應該的,咱們家將她買進來是爲了什麼,那就是爲了侍候人的, 她侍候的好那是她的本分。。。你啊, 就是太心善了。這丫頭怕是就看着了你這一點, 纔敢這樣讓主子爲難的。。。”
說到這, 老太君心裡也有些不得勁, 要是知道徐夫人也會鬧上這麼一出,她是萬不會在同一天跟着湊熱鬧的。
這下好了, 一個兩個的都要塞人過去,子卿那丫頭就是想不多想都難啊!
“實在不行就出一份嫁妝,幫她尋個妥當的人家嫁過去就是了。。。你到時候也不用覺得心裡虧欠了她什麼。。。。。。”
老太君的話還沒說完,外面有婆子匆匆跑進來稟報道:
“老祖宗,大夫人,不好了,那個叫錦繡的丫頭上了吊了。”
婆媳兩個頓時一愣,老太君沉聲問道:
“人有事嗎?”
那婆子看了一眼徐夫人,面色一鬆道:
“還好身邊的丫鬟機靈,聽見聲音就跑了過去,開門進去見到了立刻便叫了人過來幫忙,人如今是救回來了。”
老太君點點頭。
徐夫人這時哪還坐得住,匆匆和老太君說了一聲,便回了自己的百香居。
老太君坐在一旁尋思了一會兒這纔開口道:
“去叫少夫人過來一趟。”
一旁的白嬤嬤立刻領命下去。
子卿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半路上得了稟報,心裡多少也有點譜。
進了老太君的屋子,老太君也沒跟她繞彎子,徑自開口道:
“按理說,出了這樣的事情,不管人是不是已經死了,這人都是不能再留了,聽你母親說那丫頭從前進府的時候籤的是死契,家裡已經沒什麼人了,直接將人送出府去,倒是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能送哪去。而且,她是你母親身邊侍候多年的大丫鬟,情分自然和旁人不太一樣。”
老太君的話點到爲止。
子卿點點頭,沒說話。
老太君嘆了一口。
“這人啊,長大了見的多了,心思也就多了,要不然爲什麼這丫鬟們但凡一到了差不多的年齡就要放出去呢,就是這個道理。”
子卿又配合着老太君說了一會兒閒話,這纔出了屋子,轉頭去百香居那邊瞧瞧。
子卿走後,白嬤嬤上前接過丫鬟手裡的美人錘,手上一邊動作着一邊和老太君閒話:
“聽說,若是發現的再晚一會兒人就沒命了。”
老太君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白嬤嬤。
“你啊,還是心思淺啊,晚?怎麼可能會晚,你當咱們家這個少夫人是個吃素的不成,慣是個謹慎小心的丫頭呢,怕是從昨兒出了百香居開始就讓人盯着那丫頭的一舉一動了。”
白嬤嬤一愣,之後點點頭。
老太君便又接着說道:
“老大媳婦兒自來是個心善的,其實這心善說白了就是好心軟,外面的事情她不喜歡參與,對身邊人難免又有些依賴,這才讓那有心的丫鬟給拿捏住了一二。。。。。。”
老太君的話漸漸斷續起來,不一會兒便呼吸綿長了,白嬤嬤這才慢慢地收起了美人錘,叫了丫鬟進來守着。
子卿這邊進了百香居徐夫人的屋子,四小姐易安正陪在母親的身邊。
易安看到子卿進來,立刻大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還不忘給自家嫂子點頭示意了一下。
子卿心裡立刻明白過來。
她早早就讓人知會了一聲安安是對的,若論安慰人,沒有誰能比自己女兒的話更能讓母親貼心的,她這個媳婦兒做的再好,和婆婆之間始終都是隔着一層的,如今看來小丫頭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呢!
子卿上前去給徐夫人請安,徐夫人看過來的眼神卻有些漫不經心。
若是前一刻去老太君屋子裡那會兒徐夫人還是帶着些許的對兒媳婦兒的歉疚的心思,因着錦繡這一鬧這心思是完全都沒有了。
畢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大丫鬟,在心裡是有一定的分量的,這還是多虧發現的及時,將人給救了下來,不然徐夫人還指不定得多難受呢。
子卿明顯能感覺得出婆婆不同以往的熱烙,心裡有些失落,總歸是怎麼盡心的侍候着也終究不能衝破那一層隔閡的,罷了罷了,就這樣吧,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了。
“娘,我先進去看看錦繡吧!”
徐夫人撫了撫額頭點了點頭。
子卿便起身去了錦繡的屋子。
一同跟着錦繡侍候徐夫人多年的還有兩個大丫鬟,這會兒上正坐在錦繡的牀邊安慰着她,見子卿進來下意識的站起身行禮。
子卿沒有看她們,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牀上正默默流淚的錦繡。
錦繡也擡起頭看着子卿,少夫人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臉上,眸子裡沒有一絲的波動,面容依舊沉穩端莊。
錦繡看到她這樣的神情,不知怎的,忽然之間便打了個哆嗦。
“你有什麼想說的,現在就說吧!”
子卿冷冷的開口道。
錦繡忽然之間有些遲疑,原本想好的那些說辭竟然不知道應該從哪一句開始開口。
不過已經在生死關頭走一遭的人,都是豁出去了,膽子自然不同以往。
“少夫人,奴婢不想離開侯府,奴婢自從進府那日就一直在夫人跟前侍候着,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離開夫人身邊,離開府裡。且早先的時候夫人就說了,將來一定給我一個名分的。。。。。。”
子卿冷哼一聲,心想到底是沉不住氣的,這樣就覺得自己有勇氣了?
“說白了,你就是想要去我屋子裡,而且覺得這樣去了我的屋裡,不僅在夫人身邊還是得力的,在我屋裡也能稱得上半個主子,任誰到時候不是會高看你一眼的,這其中自然也會有我這個做少夫人的。。。”
錦繡的眼睛一時間睜的老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子卿,這話就這麼明明白白的從她的嘴裡說了出來,將她所有的心思大白於人前。
“你從前是盡心服侍了夫人一回,這本是功勞,做主子的心裡記着是你的福分,你卻因此不知珍惜,生了別樣的心思,反倒用這樣的情分來要挾主子。。。你是覺得這樣做就能換來自己想要的不成?”
子卿輕搖搖頭:
“錦繡你是有些小聰明,那也是建立在夫人人善的基礎上的,看在主僕多年的情分上不想跟你計較罷了,你不妨問問自己,若是這份情分今日就這樣沒了,你是不是還敢做出上吊這樣的事情來?”
說到這,子卿轉回身,她是不想再說什麼了,既然都是聰明的,該知道這話裡的含義代表着什麼。
“奉勸你一句,情分不是拿來這樣用的,須知一旦用的不當,換來的不是好的結果,而是兩敗俱傷。”
任何真摯的情意若是摻雜了各種不必要的利益在裡面,早晚會便的一文不值。
子卿從屋子裡出來,回到了徐夫人的屋子裡,什麼話也沒說,徑自便跪在了婆母的面前。
她承認她是個不孝順的,沒有遵循着長輩的心思和安排,就這樣義不容辭的反駁了回去,可是她現在還是那個心思,她不後悔,她不想一時的低頭,換來的是後面的不甘和源源不斷的麻煩。
這樣一個不懂得自重自愛的人,放在了身邊,遲早會是一個擺脫不掉的麻煩,就算趙明承不會把她當做通房,永遠不會將她納爲妾室,可是歸根結底還不是都一樣,她就在她的屋子裡存在着,久而久之便會成爲一種習慣,而那個人她不是個木頭,她是個有感覺的人,從一開始心裡就存着某種念想的人。。。
趙明承不碰她,她難道就甘心了,這樣的不甘心時間長了就會變成一股幽怨,甚至是怨恨。
而她自己呢,看着這樣的一個人在自己的眼前終日的晃悠,她就能因此若無其事不成?
自欺欺人這樣的事情,她自認還是沒有那個勇氣能做到的。
她不想安排人進她的屋子,除了自己這一方面,自然還有另一方面的打算,作爲侯府將來的當家主母,在下人面前的權威是不容置疑的,若是這樣的一件事就要讓她妥協,那麼在下人面前就會以爲她這個少夫人不過是個表面的紙老虎,其實內裡就是個軟弱的,只會一味的遷就。。。
侯府裡前有狼後有虎,到處都是眼睛在盯着,她但凡表現的一絲的讓步,就會成爲別人攻擊的弱點。。。。。。
這樣千頭萬緒的思緒着,心裡竟然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