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如鉤。
厲君措打開車門,剛坐上駕駛座,關車門的剎那隻聽得有人一聲悶哼。
擡頭一看,司徒透正冒着冷汗,疼得直吸冷氣,卻眼神堅定地看着他。
車門縫中間,是她已經被夾得青紫的手指。
男人的臉上沒有任何異樣,彷彿一切與他毫不相干,用命令的語氣,“拿出去。”
司徒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沒有收回手。
厲君措輕笑,“怎麼,不捨得我走?”
司徒透鼓足勇氣,“厲先生,能不能把您拍下來的那幅畫轉讓給我,錢我一定會盡快湊足給您的。”
厲君措彷彿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憑什麼?”
司徒透把住車門的手緊了緊,語氣突然從方纔的膽怯慌張,變得無所畏懼,“你難道不想要你的鈴鐺了嗎?”
車上的男人臉色頓時微變,一雙厲眼彷彿要將她看穿,轉而輕輕揚起嘴角,“撒謊和威脅,你都不在行。”
助理傑森走下車,想要將司徒透拉開,“小姐,我們厲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就先回去吧。”
司徒透掙扎着不肯走,一直盯着厲君措,傑森一用力,直接將她聳倒在地。
聶明瑛就在這個時候跑過來,連忙將司徒透扶起,“小透,你沒事吧?”
厲君措已經將車子發動。
“厲先生!”司徒透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大的力氣,“你有過想要珍惜的人嗎?”
或許是從未料到她會有這樣一問,厲君措踩在油門上的腳暫緩了一秒,側過頭看她。
蒼白的小臉,倔強的眼神,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有過想要珍惜的人嗎?那一年,那張稚嫩的臉,總喜歡拉着他的衣角的小女孩……
司徒透抱着最後一線希望盯着那輛科尼塞克,“砰”得一聲,車門終於打開。
厲君措走下車子,高大的身材半倚在車旁,別樣的高貴優雅中又帶了一絲狂傲。
“想要那幅畫,可以。”
男人漆黑的眼睛望向遠
方,擡起手隨意一指,“來得時候,傑森不小心把我的手錶掉在那裡,只要你能去撿回來。”
順着厲君措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人工湖。
聶明瑛一把按在司徒透胳膊上,“小透,不要去。”
司徒透拍了拍聶明瑛的手,衝她寬慰一笑,轉過頭看着厲君措,“還希望厲先生說話算話。”
話音剛落,她就掙開了聶明瑛按住她的手,幾步跑到湖邊,一狠心一咬牙,“撲通”跳進了湖水裡。
深秋的夜晚,冰冷的湖水,無邊的徹骨寒意蔓延開來。
冷,很冷,一直冷到心裡,冷到讓她快要窒息。
厲君措面色平靜地望着湖面,一旁的傑森驚訝地“哎呀哎呀”個不停,“她居然真的跳了!”
聶明瑛站在岸邊,焦急大喊,“小透,你快上來吧,咱們再想辦法。”
湖裡的人卻久久沒有迴應她,湖水也由最初泛着水花而變得平靜。
聶明瑛急得眼淚快要掉下來,轉頭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厲君措,“湖水這麼冷,小透今天又……又來了……”
厲君措的眉心幾不可察地一皺,將身上的西裝外套瀟灑地往傑森身上一扔,縱身一躍,跳進了湖裡。
湖裡的司徒透拼盡全身的力氣掙扎,四肢逐漸凍到麻木,在就要放棄希望之際,忽然感覺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迷迷糊糊中,一張少年神采飛揚的臉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厲君措將她帶上岸,寒風吹過,司徒透的身體不自覺地抽搐。
男人用外套將她瘦弱的身體緊緊裹住,棱角鳳鳴的俊臉以一種極近的距離與她相對,髮梢的幾滴水恰巧滴在她的額間。
感受着他身體的溫度,司徒透突然欣慰一笑,不摻一絲沉雜。
男人略有些意外地盯着她嘴邊的酒窩,她卻已經將手緩緩擡起,手中緊緊握着的,是那塊掉進湖水裡的手錶。
司徒透無力的笑容裡甚至帶了些許俏皮,“說話算話。”
“說話算話,
不許賴皮”,曾幾何時,也有人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對他這樣說過。
看着司徒透有些安心的閉上了眼睛,厲君措攬住她身子的手緊了緊,從喉嚨裡面低低擠出三個字,“送醫院。”
醫院的走廊中,聶明瑛不停地撥着蘇頌宜的電話,得到的卻永遠是那句冰冷的“暫時無法接通。”
厲君措後背抵着牆壁,長腿隨意一擺,就像是一幅畫,引得過路的女護士竊竊私語。
傑森的嘴裡本來在不停地嘟囔着什麼,厲君措一個冷冽的眼神,讓他立即住了嘴。
急救室的門推開,醫生從裡面走出來,聶明瑛立即迎上前去。
醫生的眉頭緊皺,看向厲君措,語帶責備,“你是怎麼做人家男朋友的,來了月事還這麼不小心,萬一以後落下病根怎麼辦!”
傑森不服氣,“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厲少什麼時候成了……”
話還沒等說完,厲君措大手一擺,用餘光瞥了一眼還沒有醒來的司徒透,命令傑森:“我們走。”
說完,厲君措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傑森立即小跑着跟上,只剩下醫生站在原處,一臉的莫名其妙。
厲君措一邊走一邊吩咐傑森,“把畫給她。”
傑森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啊?哦,就這麼給她了?”
厲君措眉心緊蹙,越走越快。
傑森只好加快腳步,緊跟着他,嘴裡依然不閒着,“不過她也是挺不容易的,那麼冷的天就在湖水裡泡着。”
厲君措就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完全不理會他,繼續向前走。
“不過厲少,我也沒想到您會讓她下水去撿手錶。”
厲君措猛然停下腳步,語帶惱火,“誰知道她能真的往下跳!”
傑森嚇了一跳,連忙嘻嘻地陪着笑。
厲君措睨了他一眼,繼續向前走。
傑森不解地看着厲君措的背影,自己又說錯什麼了?厲少這是衝誰呢?
連厲君措自己都不知道,他這句到底是衝傑森,又或者是衝他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