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透眯了眯眼睛,“我們又見面了。”
江沅禮貌地衝她微微頷首,帶着成年人才有的穩重與疏離,“那個孩子,阿姨最好不要管。”
司徒透不解,蹙了蹙眉毛,“爲什麼?”
原本縮在司徒透懷裡的甜甜將小腦袋擡起來,委屈地看着江沅,“壞江沅!”
江沅沒有理會甜甜罵他,依舊看着司徒透,“不是每次幫助別人都會有好的結果,有時候還會招致惡果。她的父親,叫做厲君措,這樣您明白了麼。”
司徒透淡淡一笑,頗感興趣道:“你好像不太喜歡厲君措。”
金都的男人,都以能像厲君措一樣爲目標;金都的女人,都以能夠和厲君措有一段情緣爲夢想。倒是很少有人像江沅一樣表達出對厲君措的反感。
江沅嘴邊的掛着桀驁的笑容,卻又帶了幾分深沉的色彩,“那您喜歡厲君措麼。”
司徒透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反問,愣了片刻,而後笑着又將問題拋回給江沅,“你覺得呢?”
江沅蹙眉想了想,“那日你在學校,雖然刻意與他保持了一定距離,可是你的眼神卻出賣了你,你對他應該不只是喜歡這麼簡單。”
司徒透眼睛一眯,好奇地看着江沅,實在難以相信,這番話是從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口中說出。
“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江沅的身子挺得筆直,即便如今還年幼,依舊帶着幾分氣宇軒昂的氣勢,“我不喜歡等待別人教導,如果說真的有老師的話,我想應該是它。”
說着,江沅伸手指了指懷裡的那本書。
司徒透湊近,發現竟然是一本《犯罪心理學》。
“上次的那本書看完了?”司徒透詫異地看着江沅,“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能夠看得懂這些。”
江沅的嘴角微揚,“喜歡而已。”
司徒透盯着他噙在嘴邊的笑意,總覺得這樣的笑容分外熟悉,竟然有點像……某人。
或許這樣桀驁又自信的態度是所有天才的通病。
學校外面,幾聲車子鳴笛的聲音傳來。
江沅的目光淡淡向校外掃了一眼,而後又衝司徒透頷首,“有人來接我了,阿姨再見。”
司徒透也像他點了點頭,“去吧。”
她看着江沅離開的背影,在心裡暗暗忖度,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父母,才能夠培養出江沅一樣的孩子來。
懷裡的甜甜眼眶依舊通紅,哭泣卻已經停止,摟了摟司徒透的脖子,“阿姨,我們走吧。”
司徒透笑着應了一聲,“好。”
卻沒想到下一秒,甜甜的小嘴湊上前來,在司徒透的臉上“啪嗒”親了一口。
司徒透愣了愣,意外之餘嘴邊有濃濃的笑意綻開。
甜甜抿着小嘴,“阿姨你真好。”
司徒透用額頭輕輕碰了碰甜甜的額頭,“乖。”
一直站在一旁的鈴蘭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姐姐,咱們能邊走邊同情心氾濫麼,你忘了她媽媽……”
司徒透當然沒忘,她更知道從紀柔的身邊奪走甜甜,要比讓紀柔受苦受難更加讓她痛苦
。
甜甜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阿姨,後天我在學校的演出你能來看嗎?”
“嗯?”
甜甜耷拉着小腦袋,“莉莉和小雪她們都有爸爸媽媽陪着,可是爸爸很忙,媽媽也不能來了,別的小朋友會笑話我的。”
司徒透伸手輕輕捏了捏甜甜的臉蛋,忽然有些心疼這個纔不過七歲大的孩子。如果說她有錯,唯一的錯就是錯成了紀柔和厲君措的女兒。
“好,我一定去。”
甜甜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伸出肉嘟嘟的小拇指,“我們拉鉤!”
已經走到學校門口的江沅心中也在想着同樣一件事情,在別人面前甚至他可以像個成年人一樣,可不可否認的是,就算他再怎樣少年老成,他也始終是個孩子。
需要父母關愛的孩子。
停在學校門口的車再次按響了喇叭。
江沅將心中所有落寞的情緒掩去,走到了車前,輕輕敲了敲車窗。
車窗緩緩降下來,露出坐在裡面男人的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不是別人,正是厲紹南身邊的弘彬。
“怎麼今天這樣晚。”
江沅微微衝他頷首,沒有多做解釋,“對不起,弘彬哥,下次不會了。”
從小,他就已經知道,解釋沒有任何用處。
弘彬也沒有對他多加責怪,將車門打開,“上車吧,今天要和先生一起吃飯,鄒小姐也會來,不能遲到。”
“嗯。”江沅應了一聲,將手中的書放到一旁。
傍晚的風從打開的車窗吹進來,輕輕翻開了那本書的扉頁,拂過那頁紙上書寫着的三個清新雋逸的字——厲江沅。
厲紹南別墅。
書房裡正播放着輕緩的音樂,厲紹南雙目微合,將頭輕輕靠在椅背上,像一頭不能被人打擾的睡獅。
桌面上,菸灰缸裡的菸蒂還散發着嫋嫋地餘煙。
書房的門被敲響。
“進來。”隨着男人的一聲命令,江沅出現在書房門口。
他十分謹慎地走進來,回身又將身後的門關得嚴絲合縫,然後站在原地,淡淡喚了一聲“先生。”
“嗯。”厲紹南沒有睜眼,輕哼了一聲,“去見過你鄒阿姨了麼?她出國這段時間一直很掛念你。”
江沅衝厲紹南微微欠了欠身子,“先來見過您,馬上就去見鄒阿姨。”
厲紹南輕輕擺了擺手,“去吧。”
江沅欲言又止,回身正準備出門,卻又想了想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着厲紹南,“先生,我有事情想要請教您。”
厲紹南淡淡地,“講。”
“我的父母,到底是誰?”江沅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將埋在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
厲紹南的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轉瞬間恢復平靜,“不是告訴過你麼,你的父母在你出生後不久就死了,你是個孤兒,你鄒阿姨將你交給了我。”
“即便我的父母早逝,也應該有名有姓。”江沅有道。
厲紹南身上的陰沉之氣驟增,雙眸突然打開,幽深的眼睛中帶了森寒之意,“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江沅立即斂眸,“沒有。”
“還不出去。”厲紹南的語氣開始變得格外嚴厲。
江沅卻像是個木樁一樣釘在原地一動不動,深深呼吸之後猛然擡頭對上厲紹南的眼睛,“爲什麼您就是不肯告訴我關於我的父母的事情,作爲他們的孩子,我有權利知道。”
“出去!”厲紹南的臉上已經有慍色。
江沅卻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依舊沒有出去的意思,“或者是,我的母親就是鄒阿姨?而我的父親……他們都很羨慕我能跟着您姓厲,說您對我與對別人不同,但是您既然許我姓厲,爲什麼又只許我稱呼您爲先生,連一聲叔叔都不能叫?”
“因爲我不是你的叔叔!”厲紹南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裡面籠罩了重重陰暗,一雙拳頭攥緊,“看來是我平時對你太寬容,馬上回去把我昨天交給你的書抄十遍!”
厲紹南花在江沅身上的心思的確比在旁人身上花的多太多,江沅要看的書他都要在百忙之中抽時間親自挑選過目,在其他方面同樣也是事無鉅細,這一點即便是如今厲紹南最倚重的弘彬也不能相比。
書房門口,鄒麗白手裡端着泡好的茶正要敲門進去,就聽到裡面厲紹南帶着怒意的聲音。
她將門推開,將茶水放在男人面前的書桌上,抿嘴一笑,“紹南,你看看你,和一個孩子生什麼氣。”
厲紹南淡淡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把他帶出去。”
鄒麗白無奈地笑了笑,“是是是,我這才一回來,就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我會誤會你是不歡迎我的。”
一邊說着,她一邊攬過了江沅的肩膀,在上面輕輕拍了拍,小聲道,“先生就是這樣,但在心裡是疼你的,你不要往心裡去,先隨我出去吧。”
江沅又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厲紹南,只好點了點頭,跟着鄒麗白出了書房。
鄒麗白邊走邊問道,“你平時的行事作風都很稱先生的意,這次是說了什麼惹他不高興了?”
江沅的腳步一緩,擡眼望着鄒麗白,“鄒阿姨,您能告訴我,我的父母到底是誰麼?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他們是真的死了,還是不想要我了?還是說……我的父親根本就是先生?”
一連串的問題和江沅懇求的目光讓鄒麗白愣怔了片刻。
她十分溫婉地笑了笑,“說什麼傻話,先生怎麼會是你的父親。你想想,他如果真的是你的父親,他又有什麼理由不認你呢?”
江沅的眸光暗淡了些,“那您是我的媽媽麼。”
鄒麗白在他的頭上輕輕敲了敲,“這怎麼可能,你這個小腦瓜有想這些的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麼把先生罰你抄的書抄好。”
江沅十分懂分寸地看了看鄒麗白,又恢復到了平時穩重的模樣,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就好,我今晚要給你們燒個好菜,先去廚房忙了,你記得不要再惹先生生氣。”鄒麗白滿意地一笑,轉身離開。
看着鄒麗白的背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媽媽,你在哪裡,是不是還活着?”
抱着甜甜站在厲宅門口的司徒透頓時打了個噴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