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生被呂尹天頭上響成一片的陰鈴弄得心煩了,猛地張口發出一聲巨大的咆哮來。如同突然之間起了一陣颶風,四下裡雨絲紛飛,那濃重的黑霧霎時間無影無蹤。
黑霧散盡,露出數百整整齊齊的精兵來。那些兵士手拿刀劍身着鐵甲,走動之時腳步沉穩,顯是浴血無數的戰士。奇怪的是他們面色陰寒,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活人氣息,如同一具具死去多時的屍體。正是呂尹天這些時日在程鬱營中偷偷煉化的數百鐵甲毒屍。
呂尹天桀桀陰笑,頭上一顆赤色陰鈴無風自動,如同鬼哭一般的鈴聲響成一片,尖銳之聲如同刀劍迸發,刺向街道兩旁牆壁。
牆屋轟然倒塌之時,便見那數百鐵甲毒屍一擁而上,也不顧忌食龍獸身上毛髮之中直立的尖刺,筋肉綻開兀自一起向上攀爬。
劫生大怒,又是一聲大吼,上下躥跳騰躍,想要將身上的小蟲子都拋下身去。不想那毒屍被搖落了一半,落地之後竟是毫髮未損,翻身而起再次爬了上來。
劫生前爪擡起在身上掃過,大片的人影飛散,如同空中炸開了一片人做的焰火。那鐵甲兵士被劫生利爪劃成幾段,殘肢在空中迸飛,竟是沒有一絲血流出。
呂尹天冷哼一聲,又一顆黑鈴響起,一股有如實質的黑色煙雲自鈴中緩緩散發,悄無聲息向劫生流去,所過之處,數丈之外的大樹齊齊枯萎灑下漫天的黃葉來。
劫生擡起的前爪硬生生被剎在空中。它疑惑低頭,見一條墨色繩索系在自己腕上,那繩索纏繞之處的毛髮也隱隱被蝕出一道白痕。
劫生突然不在蹦跳,也不理會那些在它身上亂竄的毒屍,順着那條黑色的繩索冷冷的瞧向身下不遠處的呂尹天。一雙剔透的眼珠子裡慢慢泛起嗜血的紅光。
呂尹天突然覺得頸後發涼,心中一亂,便要解開禁制先行逃竄。
卻是晚了!
一聲炸雷響起,劫生身上一陣金色亮光一閃而過,而後突然迸炸開來。黑色的氣息沖天而起,像是一道大門被打開,門後緊鎖的妖魔被放出。劫生一雙眼睛瞬間變成血紅色,如同兩塊燃燒的巨大炭火。那些原本在他身上爬行砍殺的毒屍都如同被偉岸的力量擊打,飛在空中炸成無數碎屍。
呂尹天還未來的及唸完口中的咒語,便覺一股巨力像山巒傾倒一般突至。劫生一隻閃着黑色光芒的爪子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只來得及記住那隻巨獸的憤怒面孔,便被一爪拍成肉泥。那串尖嘯的陰鈴突然啞聲,靜了一瞬,炸成讖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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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聲輕微的炸裂聲響起,在風雨中如同投下一顆石子。
張順低頭,腰間的一枚玉質小鈴突然碎裂,變成一堆無用的石粉,被風一吹散在原野上。他面上笑臉收盡,擡頭道:“行歌少俠,你我之間從此便是結下仇怨了!尹天死了!”
行歌大笑,笑聲像是一陣掠過高山的風,空曠寂寥。
“樂意奉陪!我曲行歌虛活十六年,卻還從未與人解下仇怨,先生算第一個!”
張順眼中一道寒光幽幽閃過,剛纔那一副雍容的氣度頓時蕩然無存。他面目猙獰,冷冷喝道:“曲行歌,即是如此,便怨不得在下了!這身後瀚海城數十萬軍民,都要爲尹天陪葬!”
說完他站起身來,身上氣勢突然外放,漫天的雨水被如同實質的氣勁逼迫,在三人周身錯亂飛竄。
行歌突然躍起身來,緣盡從一旁飛起立在身前,將洶涌的起勁從中斬開,電光一般射向張順胸膛。
“明知不可爲可爲之,便是愚蠢!”
張順冷哼一聲,衣袖揮灑,便是將緣盡拋在數丈開外,行歌手中熾烈的***尚未匯聚,胸口便遭重擊,人向後飛出,重重跌在地上。
“可笑的蟲子,你懂得什麼?這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你不得不去做的,不管你做得成也好,做不成也好,你永遠也不能退縮!”
行歌怒吼,翻身而起,一口鮮血吐在掌心,左手抵在掌心血液之中變幻印訣,一團白熾的火焰在他掌心燃起。霎那間,周身風雨變得緩慢凝滯,如同整個空間變得粘稠起來。
張順冷笑,身形一爍已在行歌身後,輕飄飄一掌印在他肩頭。行歌先前跌倒,在地上連連翻滾十數圈,才終於又掙着站起身來。
“無知小兒,你如此拼命究竟爲了什麼?這燃血真火倒是上乘道法,可惜你區區十數年修道,我看你體內能有多少鮮血可流?!”
浩瀚的金色佛光突然灑遍周身,如同一瞬間雨水都變作了金子一般,四野祥和閃耀不休。
張順轉頭看向光源中心,見慧生依舊趺坐於地,甚至嘴角的血跡尚未擦拭,臉色卻突然變成悲天憫人的無上佛相,身上更是金光燦然,如同一輪熾烈的太陽。
“大悲之咒。大師可曾得正等正覺之妙境?”這人在激憤之中猶能對慧生禮數週全,言語之中並無對行歌的諸般惡語。
慧生微笑,拈指誦道:“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正是大悲咒的首句經文。這經文如洪鐘大呂,滾雷一般轟鳴而過。慧生身上光明愈盛,已是令人難以直視。
慧生又言:“設我當來之世能利樂一切衆生者,令我即時身生千手千眼具足。”這一句卻是菩薩修道成佛之時所發的宏願。
此願一發,果見慧生身上佛光震顫,身後諾大虛影浮現,果是一面生千眼,身有千手千足的慧生光影。那林林手臂之上,便持經書寶瓶搖鈴諸般法器。
張順笑道:“大師佛法修爲以致化境,在下佩服。只是這大悲之咒能接引世間的善男信女,卻渡化不得我這一隻貪生厭死的蟲子。”他一步步靠近光芒的正中心,衣袖在金光之中獵獵而動,如遇狂風。
“佛法廣大,可渡萬千。”
慧生猛地睜開眼來,身後虛影之中一條執着淨水寶瓶的手臂揮下,所帶光芒如同是天上的真火降下,將張順籠罩其中。
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從張順所在的地方向四周推進,將沿途所遇的斷草蟲屍盡皆捲起,如同真有上千隻手掌掃過,托起悲苦萬物。
許久,光芒散去,露出微笑的張順來,他迎着浩瀚光明,身上毫髮未損。
那隻手持寶瓶的手臂收回慧生身後,晃了幾晃,突然碎成萬千金光。慧生身形晃動,終於嘆了一口氣,面色蒼白,吐出一口粘稠的鮮血。他身後那巨大的虛相也漸漸黯淡下來,終於消失不見。
“得罪了。”張順躬身行禮,面色不改。
一旁行歌在張順行禮之時突然欺上身來,手中鮮血做引的真火結結實實印在背心。
張順擡頭,大袖掃過,將行歌又拋在數丈開外。行歌那燃耗生命而發的真火竟然未在他身上留下半點印痕。
“這一掌,是我故意讓你打中的,好讓你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
行歌躺在草中一動不動,慧生面生虛無之相,也是幾近虛脫。二人結識以來,這是最徹底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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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越兒噬靈刺格飛迎面刺來的一隻長槍,身形閃過,已是將那登上城樓的兵士牢牢的凍在城牆上。她轉頭望去,莫三娘身下那隻巨大的木人被敵軍陣後連番的石砲打中,已是不住的搖晃起來。
“莫姐姐,退回來!”
莫三娘手中刀絲收起,帶起無數紛飛的殘肢斷臂。小乖的小腿已經被鮮血染成赤紅。她伏下身來,拍了拍小乖的脖子喊道:“回城裡去!去內城!”
小乖立時轉過身來,大步邁起向城牆處飛奔,沿途一雙大腳掃過,帶起大片人馬。
莫三娘遠遠便彈身而出,閃電般向城頭落去。
城上已是混亂一片,敵軍發起攻擊的時機實在太好了,正好是城中軍士中毒發狂大亂一片的時候。本來便是心生膽怯的兵士不僅要抵擋攀爬上來的城牆,還要小心身後自家兄弟發狂的刀劍,早已無心戀戰,一齊緩緩退回內城去了。莫三娘眼睜睜看着無數的敵軍涌上無人防守的城池,心中冰冷的火越燒越旺。
她腳下一站穩,手中便已換上一雙柳葉刀,刀光連連閃動,將一路上所遇到的黑甲軍都砍到在地,飛速向餘越兒靠過去。那小乖已是跳過城牆翻進城裡,幾步便進了內城。
耳旁又一聲巨響,蓋過了漫天的喊殺聲。
莫三娘回頭看去,見劫生那巨大的身影正慢慢變小,而它身前一大片房屋都變成瓦礫,騰起巨大的黑霧。
“莫老闆,我怎麼了?”
身旁發狂的軍士突然問道,臉上帶着驚駭茫然的表情。莫三娘一驚,手中柳葉刀生生收在那人頭頂。毒解了?她轉頭四顧,果見那原先發狂的軍士紛紛醒轉。
此時那呂尹天已死,法器也破碎消失,縈繞人心的屍氣便自散去,這些發狂的兵士自然醒轉。
莫三娘大喜,運氣大喝:“退回內城!”
“來了來了!”餘越兒指着遠處大喊。
莫三娘望去,見數十個黑點從遠處飛近。正是剪刀李的那五十多隻木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