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一愣,旋即明白這是個幫派的切口。於是他將手上的胖子貫在地上,轉身也衝那幾條大漢做了同樣的手勢,口中一般大喝:“禍及林木!”
只見站在人羣后面的一個瘦高個兒立時肩膀一聳,答道:“殃……”後面的話還沒等說完整,早被疤臉的頭目一巴掌打到肚子裡去了。
“蠢貨!沒看出來他是外人麼?!”
“平日裡答慣了的……”瘦高個兀自有些委屈,捂着臉分辯。
行歌嘻嘻哈哈笑了一陣,心想自己怎麼突然間竟然遇上了這麼一堆活寶。
那疤臉的頭目教訓完手下,明顯臉色有些訕訕,打量了行歌背後的長劍,拱手彎了彎腰道:“壯士,這位客人是殷哥兒要見的人,還望放行。”
“殷哥兒?”行歌反問,眼光掃過,見眼前幾條大漢聽到這名字臉上都是一副崇敬模樣。“殷哥兒交代的肯定錯不了,放了便是。”
大大咧咧的在胖子屁股上踢了一腳,行歌拱了拱手道:“代我向殷哥兒問個好,就說曲行歌初到貴地,定當登門拜訪。”
“一定一定……”那漢子頓覺面上有光了,架着胖子躍上屋頂的時候險些腳下不穩掉下屋子。
行歌皺着眉看着眼前這些行蹤詭秘的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突然想到自己竟然忘了問路!轉過臉看着蜘蛛網一般糾纏的道路,他覺得不只腦袋疼起來了。正待要像那一幫漢子一樣躍上屋頂,突然看到身旁的巷道里鑽出一個青衣的年輕人,正鬼頭鬼腦的打量四周的道路,一邊跟手上的一張牛皮對照着。
行歌暴喝一聲“呆!”然後手中做了拈花狀,一字一頓說道:“禍及林木!”
那年輕人不及有此一變,心中一驚,手上的牛皮便掉在了地上。
這天的早些時候,這個喚作張順的年輕人還只是軍營馬廄裡的小廝。
今日裡他一大早便爲大將軍的那匹雷火添好了草料,坐在一旁看着那匹神氣的戰馬咀嚼草料,幻想着自己騎在這戰馬上大殺四方的豪壯模樣,只覺得神清氣爽精神百倍。
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從馬上下來,斜地裡竄出兩個傳令兵,架着他就往外奔。張順還未來得及從白日夢中掙出神來,卻是腳不沾地騰雲駕霧一般到了將軍的面前。
“張順,可想立功啊?”將軍問他。
張順覺得今天的將軍格外的和藹可親。只是猛地想到將軍人稱狐將,他總覺得那和藹可親裡透着一股陰冷的勁氣。遲疑了半晌,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想……”
“這就對嘛……不想當裁縫的廚子不是好戰士嘛。來,這遭便有大功一件,你只需這般這般……”
張順根本還卡在將軍那句裁縫廚子的玄機裡,甚至還未聽清楚自己的任務究竟是什麼,就已經被趕地出門。他委屈的轉過臉面對軍營一蹦三尺高,猛地覺得這麼近罵的話將軍或許會聽到也說不定,於是他恨恨的伸出手來,想對軍營做出個粗魯的手勢。
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張熟牛皮,攤開來仔細瞧,見上面用墨筆畫滿了從總複雜的線條,旁邊還有兩個黛色的大字:瀚海。
原來竟是一張瀚海城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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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生出門,行歌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仰頭看了看頭上的陽光,笑了笑,走進屋外的一片白地裡。
走了半晌有餘,他漸漸也在這夾纏不清的街道里迷失了方向,突然發現眼前的路有十數個分叉,他轉身,才發覺自己剛剛走過的路與前面一般無二,於是笑了笑,隨便走進一條街道。
“喂,那小和尚,你知道這瀚海城的街道里餓死過幾頭豬麼?”
慧生回頭,見身後的屋頂上坐着一個紅杉的小姑娘,正自一邊嚼着手上的甘蔗一邊斜眼睨着他。
陽光照在她赤紅的衫子上,如同爲她鑲上了一層金邊。慧生看到她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珠來回跳動,閃爍着跳動的光。
“貧僧初到此地,實在不知。”慧生笑了笑,合什答道。
那紅衫子大概從來沒得到過這般實誠的答案,愣了半晌,這才呸呸呸吐乾淨了口中的渣子,撲通一聲從屋頂上躍了下來。
“不知道本姑娘告訴你,總共是一千四百五十七頭。恩,如果算上你的話,就是一千四百五十八頭。”
紅衫子繞着慧生轉了幾圈,突地伸手在他面頰上掐了一掐,驚歎道:“是真的啊,我當是貼了塊白豆腐呢!”
慧生笑了笑,道:“施主說笑了。”說着便準備要走。
那紅衫子突然跳腳,厲聲道:“誰跟你說笑!一個小和尚,生的這麼水靈,可不是要羞死我們姑娘家麼?!”
“姑娘生的也好看的很,不可妄自菲薄。”
紅衫子的臉突然沒來由的紅了紅,罵道:“小和尚,出家人怎麼也說出這般話來?”
慧生合什道:“貧僧只是作如是觀。”
紅衫子突然笑的很開心,伸手拽住了慧生的衣袖道:“你比他們好玩多了,你要去哪裡我領你去。我叫遙戈。”
慧生看到這姑娘一雙大得離譜的眼睛裡閃爍着神采飛揚的光芒,愣了愣神,說道:“好。”往前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來,不好意思的說道:“貧僧也不知道改去哪裡。我是來找我的朋友的,他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遙戈嘿嘿笑了笑,緊緊揪住他寬廣的袖子,笑道:“不要緊的。瀚海城是個神奇的地方,誰都能丟了,誰也都能被找着。”
走了幾步,她回頭接着說道:“當然,你得先打得過那些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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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三刻。莫言客棧。
莫三娘看着眼前的客人心裡沒來由的打着突,爲自己客棧的聲譽感到深深的擔憂,一雙手在臺下糾結的出滿了汗。
客人卻也不着急,罩在黑紗下的臉看不清,但露在黑衣外一雙手卻是安安靜靜的放着,沒有一絲不耐煩的樣子。
“我說過了。只要勝過我這裡一個夥計,便可以免費入住。輸了便做一月的夥計。”莫三娘輕輕拉動自己身上的輕紗,噴氣如蘭,嬌笑着衝黑衣的客人重複着客棧的規矩。
“好,那就老闆娘自己動手吧。”
客人的話冷冷的,卻似乎不想她想象的那麼陰寒。莫三娘鬆了一口氣,笑了一陣,從桌下翻出色盅道:“猜大小。”
客人伸手道:“請!”
莫三孃的手突然在空中變成了一串幻影,而色盅內除了剛開始那一聲脆響便再無動靜,似乎其中空無一物。
“好手段!”客人忍不住喝彩了一聲。
咚。
色盅扣在臺上,莫三娘嬉笑着看着眼前的客人,也學着客人的語氣伸手道:“請!”語氣裡卻帶着溼漉漉的粉色氣息。
客人顯然是笑了笑,遮住面孔的黑紗被口中噴吐的氣息掀了掀,露出他鐵青色的下巴。莫三娘看在眼裡,臉上笑容僵了僵,又慌忙收回心神,發出一陣嬌笑。
客人沉吟了半晌,開口道:“猜大吧。”
莫三娘笑的花枝招展,便要去掀開色盅。那客人嘆了一口氣,接着說:“我此次入城,所求者可實在不小。”
莫三娘按在色盅上的手抖了抖。
“莫掌櫃,何必再遮遮掩掩。我知道你已經認出了我。帶我去見殷泱吧。”客人笑着摘下了頭上的紗笠,露出一張眉目低垂懶散的沒樣的臉。
“程將軍,果然是你。”莫三娘咯咯得笑,伸手揭開了桌上的盅子,盅內三粒色子竟都是六點朝上。“程將軍果然猜的奇準,莫三娘自知不是敵手。”說話間從櫃檯後繞出身來,領着客人朝後廚走去。
後廚內煙霧繚繞,隔着一丈遠便難看清對方面目。莫三娘帶着客人左拐右拐,終於在一面油乎乎的牆壁前止住腳步。程將軍愣了愣神,便見莫三娘輕輕轉動了一旁桌上的一棵蘿蔔,那面牆突地向前傾倒,露出後面黑洞洞的密道來。
莫三娘轉過身,對着客人伸手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