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麼了?”米若眼明手快地一把抄起桌上的清朝瓷瓶放到安全的地方。
冷闕歡伸手撈了個空,擡起頭狠戾地看着米若。
“小檬還是沒來上班。”亦寧放下電話回頭擔憂地看着米若。
果然,這句話一出,冷闕歡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樣,炸了,逮着什麼踹什麼,好好的一間辦公室被弄得一片狼藉。樓下營運部的人個個膽戰心驚,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事,感覺整棟樓都顫起來了。誰來拯救一下可憐的他們啊!
貝小檬在牀上縮了一個星期,期間一句話也沒說,要不是樓絳天採取強硬手段,他恐怕連飯都不吃,本來就瘦削的身體愈加消瘦,感覺不是一陣風就能颳倒,而是一根稻草就能給壓倒了。
阿婆愁眉不展的,一天要來貝小檬的房間門口探二十次腦袋,貝小飛差點就不去念書了,要不是那個姓苑的太恐怖的話。之前都是由哥哥接送他上下學,現在哥哥這樣了,就由姓苑的接送他了,那個爛人,不要說一分鐘,半秒鐘都不能遲到,否則屁股上一頓揍是免不了的。
哥哥到底怎麼了啊?
李玉蘭更是一沒人注意就坐在貝小檬門口驚慌失措地往裡面張望。誰能想到這個女人曾經在商場上叱吒風雲?誰能想到這個女人曾毀人希望眼都不眨?
貝小檬一雙眼睛沒什麼光澤地看着窗外的世界,這是幾月份來着?他腦子裡漿糊一樣,想抓住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只是茫茫然。呆呆地擡起自己的手,手心朝上看了看,那裡還有點受傷的痕跡,已經淡得察覺不到了。
果然,致命的傷口都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貝小檬從衣櫃裡隨便拉出一套衣服來,木然地穿上,然後去浴室慢騰騰地洗漱。
總是這麼躲着算什麼事?
不如干乾脆脆的。
斬斷。
然後重生。
李玉蘭窩在門口睡着了,貝小檬是不知道這個據說是他母親的人曾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反正過去沒有什麼牽繫,以後也不會有。他累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貝小檬避開傭人,從大門口閃出來,用手遮住眼睛,太久沒有出房間了,光線好刺眼。
貝小檬隨便攔了輛出租車,在闕天的辦公大樓前下了車,一路走進公司有相熟的同事打招呼,貝小檬跟沒有聽見似的,直接走進電梯。
貝小檬走進總裁辦公室的時候,冷闕歡還在砸東西。
明明是個男人,暴怒的時候幹嘛總砸東西呢?那些東西多無辜啊?
貝小檬想着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安靜地站在冷闕歡面前,然後扭頭對米若笑了一下,“我有事要跟他說,你們出去一下好嗎?”
亦寧和米若見了,什麼也沒說,走出門來,把門帶上。
冷闕歡瞬也不瞬地看着貝小檬,而貝小檬的表情沒有一絲起伏,徑自走到沙發上坐下。
“我們坐下說吧,我有些話想問你。”
冷闕歡居然有點恐懼這樣的小東西。
“我是李玉蘭的兒子,而李玉蘭就是我撿的婦人,對嗎?”貝小檬一雙清澈的眼睛凝視着冷闕歡。
“是。”冷闕歡除了選擇說這個字似乎沒有其他的方式了,心裡一個勁兒地往下沉。
他果然是知道了。
“李玉蘭以爲我是你的軟肋爲了對付你所以找人強暴我,對嗎?”
“不是她以爲,是事實如此。”
貝小檬自動忽略其他毫無意義的字眼,接着問,“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對嗎?”
“我高考過後才知道的。”冷闕歡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脣,覺得口中乾澀不已。
“所以你那個時候不告而別,後來回來找我是因爲我是對付李玉蘭最後也是最致命的武器,對嗎?”貝小檬悄悄把左手拇指窩進掌心裡,本來已經癒合的傷口又是一陣鑽心的疼。
“不是!”冷闕歡一下子跳起來,“是因爲放不下你才重新回來找你的。”
“是嗎?所以僞造另一個身份接近我,然後拍了那種視頻去逼瘋李玉蘭?”貝小檬仍是一臉平靜。
冷闕歡覺得心慌,他這輩子都沒這麼心慌過,“我本來沒有想過要這樣做。”
“是因爲李玉蘭先用我來威脅了你所以你乾脆將計就計?”
如果可以從頭來過,他死都不會幹出這種事,以爲銷燬了視頻,警告了那幾個混蛋就萬無一失了。
“我一直爲這件事覺得後悔。”
“可惜,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對吧?”貝小檬突然笑了。
“不准你這麼笑!你給我收回去!”冷闕歡抓狂地撲過來企圖抱住貝小檬。
貝小檬卻只是擡起眼看着他而已,那眼神冰冷而疏離,頃刻間將冷闕歡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來不及了嗎?
“其實,錯不在李玉蘭,也錯不在你,錯在貝小檬他沒出息,明明從小到大除了阿婆就沒人疼沒人顧,是他硬是奢望去得到不屬於他的眷寵和憐惜所以上蒼看不過才這麼懲罰他。跟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活該他被人瞧不起。”
貝小檬笑着說,就好像說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你閉嘴!”冷闕歡暴怒地一把抱住貝小檬,狠狠地咬住他的脣,血腥味頃刻就蔓延出來。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歇斯底里,而是這人就在你懷裡卻任你做什麼都無動於衷。
“我們沒有**,你是李玉蘭和樓覺明的兒子,樓絳天才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貝小檬露出了進入這間辦公室後最明顯的一點表情,隨即又沉靜下來。
難怪,樓絳天要對他這樣好,難怪只是叫他一聲哥哥而已都能讓他興奮老半天。這是不是代表他起碼是有人要的?
貝小檬明顯感覺到抱住他的人止不住的顫抖,本來以爲會沒有知覺的心竟然又生生疼了起來,他無比厭惡這樣的自己。這個人把他當棋子,把他當工具,事到如今,真相揭開,他竟然還是會因爲他心痛。所以才說,貝小檬真的很沒用。
懷中的人那麼安靜,安靜到一點生命的氣息都沒有。冷闕歡惶惶然地說,“小東西,你可以罵我,可以打我,甚至可以拿刀砍我,就是不要這個樣子。”
“爲什麼呢?”貝小檬的聲音聽起來真的是疑問,“這些強烈的情緒只有面對親密的人時纔會有,我們其實很早以前就什麼都不是了。”
“小檬……”這是冷闕歡第一次叫貝小檬的名字,卻那麼絕望那麼恐懼。
“嗯。我要問的事情都問完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雖然說着要走,貝小檬卻沒有動作,顯然在等冷闕歡鬆手。
“那,你明天會來上班嗎?”冷闕歡知道這個問題很可笑,可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闕天總裁了,只是個屏着呼吸等待宣判的罪人。
“不了,麻煩你跟軟件部的同事們說一聲。”
“你不是很喜歡這份工作嗎?如果不想見到我我可以離開。”冷闕歡收緊手臂企圖留着這一點點的溫暖。
“不用。我也想休息休息,有點累了。”
冷闕歡慢慢地鬆開手,身體裡每個細胞都在叫囂着,不要放,不要放!他曾經說過留不住心留人,留不住人留……
可是他到底什麼都不敢做,眼睜睜地看着小東西平靜地離開辦公室,永遠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他吧?
貝小檬坐公交車回家,驀然覺得很輕鬆,他很想出去走走。
樓絳天焦急地在外面找了一大圈兒又回到家裡心急如焚地等待。苑羽微一來就又看到了困獸狀樓寶寶,走過來輕輕抱住他。大概是急糊塗了,樓絳天一點沒覺得這樣的姿勢很曖昧,反而因爲某人的靠近而冷靜下來。
“我說小天你都去哪裡找了?小檬肯定是去找那傢伙了。”
樓絳天一震,猛拍自己腦袋,他真是急糊塗了,立馬就要跳起來。王姨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小檬,你去哪裡了?少爺都急瘋了,你趕緊進去!”
樓絳天一把衝過來,人都沒看清就抱進懷裡,心臟砰砰地跳。
貝小檬安靜地靠在哥哥懷裡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是溫暖的。這個人,是他的哥哥。
“哥。”軟糯的聲音,聽起來讓人覺得耳朵癢癢的。
樓絳天渾身一震,這些天雖然小傢伙也一直叫他哥,但這一聲感覺就是不一樣,“你知道了?”
貝小檬在樓絳天懷裡點了點頭,“哥,委屈你了。”
“你說什麼傻話?”樓絳天鼻子酸了酸,又把人抱緊了些,“委屈的人從來只有你。要是哥能早點知道就好了。”
“你們這是要抱到什麼時候?”苑羽微不爽地哼了一聲,就算是親兄弟也抱得太久了,可惡。
“對,小檬,快進來!”
幾人在沙發上坐了,樓絳天一臉緊張地坐在貝小檬旁邊。
“你去找那個混蛋了?”
“哥,他有名字。是,我去找他了。”
“說了什麼?”樓絳天一臉焦急。
“把該說的都說清楚了,”貝小檬笑着看哥哥,“我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了,那些過去的事無法改變,我也不想管了。至於家裡這個人,我暫時無法面對她,就先這樣吧。”
樓絳天知道他說的是李玉蘭,“要不,我把她送醫院去?或者送到其他地方找人照顧?”樓絳跳小心翼翼地問。
“不,不用,”貝小檬搖搖頭,“我雖然無法接受她是我母親的事實,但拋開這一切來看,現在的她不過是個可憐人,連小乖那樣萍水相逢的人我都能撿,她又算什麼呢?”
樓絳天點點頭,他的小傢伙現在說什麼他都答應。
“哥,我有三件事要請你幫忙。我知道自己任性,但是,除了哥哥我不知道可以找誰了。”
“傻瓜,不要說三件事,不論多少件只要你說,哥哥都會好好做的。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