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時至今日,一個不小心,華美薇竟然將不該說的話也給說出去了。
她自覺失言,連忙否認道:“我什麼也沒說,一定是你喝了酒,腦子不清楚,不小心聽錯了。”
榮寵定定地看着她,臉上帶着明顯不相信的表情。
被他看了半天,華美薇也有幾分心虛,馬上向門口的方向看了看,確定了房門關得好好的,她這才一把拉過榮寵,將他往身邊帶了帶,然後刻意地壓低聲音,無比鄭重地說道:“記住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一定不要在你爸和你小姨的面前,再提起鄭思危和慕海顏這對父女,就當他們不存在,知道嗎?”
榮寵應了一聲,發現華美薇依舊一臉謹慎地看着自己,他只好又點了點頭,加重語氣:“我記住了,以後絕對不會再提,你放心吧。”
見他再三保證過了,她終於鬆開了手,眼神從嚴厲轉爲溫柔,還長出了一口氣。
“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鄭思危的死因,我早就知道了,也跟你說過,難道……還有什麼細節是我不知道的?”
榮寵感到十分疑惑不解。
按理來說,應該知道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但是,華美薇之前的反應,以及她在無意間說出來的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卻令榮寵忍不住再一次起了疑心。
也許,整個過程比他了解得還要複雜離奇,還要包藏禍心。
這麼一想,榮寵覺得,自己更要刨根問底一番了。
華美薇皺了皺眉頭,她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就算是聲稱不知內情,兒子恐怕也是不會相信了。
略一猶豫,她還是嘆息了一聲,開口說道:“自古紅顏多禍水,依我看來,這句話還真的是不假。這個鄭思危雖然出身不錯,可卻是一個十足的倒黴蛋兒,因爲你小姨對他一見鍾情,展開了熱烈的追求。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但凡事也有例外,比如他們兩個人就是。”
對於這一點,榮寵表示自己聽懂了:“小姨喜歡姓鄭的,但是人家沒相中她?後來,鄭思危娶妻生女,小姨直到現在都沒有結婚,也是和他有關係了?”
華美薇點頭:“她雖然嘴上不承認,只說緣分沒到,不着急結婚,可我知道,她的心裡其實還是有那個男人。”
說到這裡,她的神色之中,忽然流露出一絲難堪。
“你接着說。”
榮寵催促道。
“鄭思危的死,的確和你爸有關係。這些話,我本來不應該告訴你,可既然說到這裡了,索性我也就不掖着藏着了,統統對你說了吧。你小姨一直記掛着鄭思危,周圍的親戚朋友給她介紹了那麼多青年才俊,她一個都看不上眼。後來,你爸一氣之下,就決定給那個不開眼的男人一點兒教訓。至於後面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不用我多說……”
他一聽,這才明白過來,爲什麼華美薇不願意多提。
她的丈夫雖然是爲了妻子的妹妹才這麼做,可明眼人都知道,這裡面必然還有其他的貓膩兒。
多年來,在民間都有一句不太好聽的話,叫小姨子是姐夫的半個屁股。說的就是,姐夫和小姨子之間,往往有一種曖昧不明的關係,大家都拿來當笑話說,甚至有一點不懷好意的成分在裡面。
華俊蘭就是榮楷然的小姨子,她年輕漂亮,又富有學識,無論是在從前,還是在現在,對男人來說,都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在這方面,榮楷然自然也不能免俗。
作爲姐姐的華美薇,雖然同樣能幹,同樣漂亮,然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偶爾見到更加嬌美可人的小姨子,榮楷然的心裡難免蠢蠢欲動,頻起波瀾。
可惜的是,華俊蘭的眼裡並沒有他,只有鄭思危,大有一副非他不嫁的架勢。
榮楷然又氣又妒,他明知道自己和華俊蘭根本不可能,但心中依舊咽不下這口氣,輾轉打探到了鄭思危的情況,找到一個適合的機會,利用那塊地皮,趁機接近。
“好一個‘衝冠一怒爲紅顏’!這麼說來,小姨和這件事倒是也有一些關聯了。”
榮寵生氣地說道。
誰知道,華美薇卻搖了搖頭:“實話實說,她並不知道這件事。以她的性格,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和你爸翻臉,甚至連我也會一起恨上了。”
“那可不一定。”
榮寵回想起一些細節,很快否定了她的說法。
還記得當年在壽宴上發生的事情,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怎麼了?”
華美薇覺得榮寵似乎知道一些什麼,也連忙追問着,想要聽一聽他爲什麼這麼說。
“我也只是猜測,並沒有證據,你要問我爲什麼這麼說,我只能告訴你,這是我的一種感覺。小姨外柔內剛,一個人生活了這麼多年,她的內心究竟有多麼強大,我們誰也不知道。媽,我勸你自己多小心,儘量別和她起正面衝突,說實話,如果你和小姨爲了我爸,撕破臉面,放棄姐妹情誼,在我看來一點兒都不值得。”
榮寵輕描淡寫地提醒道。
被兒子這麼一說,華美薇的臉上不禁一紅,囁嚅道:“我可沒有爲他……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好爭的,誰要就拿去好了……”
聽着她口不對心的話語,榮寵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戳穿。
有沒有感情,倒是另說,但如今榮楷然已經老了,早晚都有那麼一天,他留下的那些財富,可不會有任何人願意主動放棄。
“我原本以爲,在鄭思危那件事情上,我爸一直都是有苦衷的。剛纔聽你那麼一說,我這才明白,是我一直把他想得太偉大了。媽,我現在……心裡有一點難受……-”
說着說着,榮寵的聲音也低了下去,分明透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哀慼。
他的父親因爲嫉恨而去利用手段嫁禍他人,僅僅1;148471591054062只是打着替一個女人出氣的旗號。
而鄭思危又做錯了什麼呢?別人喜歡他,但他不喜歡人家,於是拒絕了,沒有拖泥帶水,更沒有玩弄感情,僅僅是不願意接受一份感情,卻由此引來了殺身之禍,甚至禍及妻兒,何其無辜!
這麼一想,他忽然覺得,人活着,真是太悲哀了。
他替鄭思危感到悲哀,替慕海顏感到悲哀,更替自己感到悲哀。
整件事的源頭,終於尋找到了。
“我明白。如果不是我今天被氣昏頭了,我也不會對你說出這些來。我很清楚,一旦你知道了,你對你爸的看法就會完全變了,你們父子之間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所以,我一直特別矛盾,既想讓你知道,更害怕讓你知道……”
華美薇走上前去,輕輕地環抱住兒子的肩膀,給予他無聲的力量。
“如果有機會的話,去找她說清楚吧,我總覺得,當年的事情不應該讓你們來承受。就讓它到此爲止吧……”
作爲母親,她比誰都明白,榮寵是真的喜歡那個女人。
那麼傷害慕海顏,令她痛苦,但反過來,他比她更痛苦,受的傷害並不少於她。
只是,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罷了。
“有些事情說不清楚。”
許久之後,榮寵苦笑一聲,眼角微溼。
不禁說不清楚,而且還難以回頭。
要不怎麼有那麼一句話,世上沒有後悔藥。
母子二人沉默了片刻,榮寵冷靜下來,恢復了常色,然後下樓。
他剛一走下來,就聽見榮楷然正在朝着廚房發號施令,催促着他們快點兒開飯。
“麻利一點!”
看見榮寵走下樓梯,榮楷然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好像沒看見一樣。
“爸,公司還有事情,我先回去了。小姨,你坐着,我改天再去看你。”
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客氣話還是要說。
等榮寵說完,榮楷然見他的態度還不錯,於是哼了一聲,擺了擺手,意思是讓他走。
但華俊蘭卻笑着開口道:“怎麼能讓你這個大忙人去看我呢?阿狐最近一定很忙吧,白天都要陪客人應酬,別喝那麼多了,影響健康,你看耀耀最近都不怎麼喝酒了。其實,如果有真本事的話,就算不應酬,該籤的合同一樣能夠簽下來。哎,我不是說你沒有真本事,我就是打個比方,阿狐,你別挑理啊。”
她一臉緊張地說道,用手捂着嘴,以示失言,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
“不會,小姨說的話也有道理,我回去以後,會好好琢磨一下的。畢竟,榮氏還要靠我一個人呢,我確實不能先倒下。爸當年把公司交給我的時候,我就抱着除非我死,否則一定不會讓公司有事的心態。這一點,至今未變。”
榮寵狀似隨意地笑了笑,但說出來的話,卻令榮楷然、華俊蘭和榮耀三個人,全都爲之一震。
他說得已經很明白——誰覬覦榮氏,誰就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而他更不會把榮氏拱手讓人,哪怕拼出性命。
而且,榮寵還特地提到了,當初是榮楷然把公司交給他的,他接手榮氏是名正言順的事情,誰也說不出來什麼,更別想在這個問題是大做文章。
就算榮楷然如今改變了主意,那也是他反悔在先,一旦說出去,並不佔理。
“好端端的,說什麼死不死的,你的眼裡還有沒有我了!”
聞言,榮楷然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只好抓着一個小字眼兒不放,向榮寵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