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一下子就安靜了，就連幾個坐在桌尾的晚輩也不由得把動作放輕。
榮家的人，素來都不算八卦，而且由於低調，也從不是媒體瘋狂追逐的對象。特別是榮楷然，他秉承着老式的生活傳統，早起，飲茶，看報，對網絡上的花邊新聞一向嗤之以鼻，除非工作需要，他甚至不喜歡上網。
因此，他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兒媳婦，幾乎無從瞭解。
“不、不會。其實，我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家裡只剩下我和我媽。我媽……現在是植物人，住在醫院裡，有護工照顧她。我不忙的時候，會去看望她。”
慕海顏心知是禍躲不過，何況，她的家庭背景就是如此，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所以，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平靜地回答道。
榮楷然愣了，包括髮問的榮怡然也微微一怔，沒想到竟是這樣。
其餘的人也是面露異色。
就在大家沉默的時候，一道有些顫抖的女聲忽然響起：“你爸爸……就是鄭思危吧？”
慕海顏也是一驚，循聲看去，發現剛纔說話的人，正是榮寵的小姨華俊蘭。
她點點頭：“是啊。小姨你……認識我父親？”
華俊蘭一手按住額頭，一手撐在餐桌的邊緣上，幾秒鐘以後，她沒有回答慕海顏的問題，卻忽然站起身來：“失陪一下，我想去洗手間。”
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
眼看着情況不太對，華美薇也站起來：“大家慢慢吃，我去看看她。”
慕海顏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能無助地看向身邊的榮寵，露出一臉擔憂的表情。
他無聲地朝她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一隻手在桌下伸過來，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給她安慰。
“沒事了，繼續吃飯吧。”
榮楷然招呼了一聲，衆人有些不自然地附和起來：“是啊，吃飯吃飯。”
只不過，餐桌上的氣氛卻明顯沒有之前那麼輕鬆和諧了，所有人都低着頭，默默夾菜，默默吃飯。
“嚐嚐海鮮蛋羹，這可是家裡廚師的拿手菜，在外面吃不到的，大嫂。”
榮耀忽然起身，從旁邊拿起一個小燉盅，親自送到慕海顏的面前。
托盤內，整齊地擺放着十餘個白瓷小燉盅，一人一份，剛送上來不久。
“謝謝。”
面對着他的殷勤，慕海顏不禁有幾分不適，可礙於身邊這麼多人，她除了輕聲道謝，什麼都做不了。
榮耀親自幫她掀開盅蓋，果然，一股鮮味撲鼻而出。
“沒錯，你嘗一下，味道很好。”
就連一向挑嘴的榮寵也湊過來，低聲說道。
說完，他拿起湯匙，小小地舀了一口，徑直遞到了慕海顏的嘴邊。
她尷尬極了，小叔拿到眼前，丈夫送到嘴邊，這麼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簡直是無地自容。
“我、我自己來。”
慕海顏一把接過榮寵手上的湯匙。
“我去看看小姨。”
見華美薇和華俊蘭還沒有回來，榮耀輕聲說了一句，起身離席。
“去吧，小姨那麼疼你，你快去看看她。”
榮寵也輕聲催促道。
說罷，他扭頭對慕海顏輕聲說道：“整個家裡，就要數小姨最寵他了，每次她從法國回來，都會給他帶好多東西。那時候，我可羨慕他了呢。”
她抿脣淺笑。
又過了幾分鐘，華美薇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耀耀陪着俊蘭聊天呢，我就先回來了，沒事，我們先吃飯。”
她笑着說道，重新坐下來。
一旁的榮楷然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慕海顏總覺得華美薇的笑容裡，多了一絲古怪，所以，她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大概是她的視線引起了華美薇的警覺，她朝這邊看了過來。
慕海顏想要挪開視線，已經來不及，二人四目相對，她只好尷尬地向婆婆笑了一笑。
華美薇面無表情，率先移開目光。
慕海顏的頭皮一陣陣發麻，接下來的時間裡，她一直低頭吃飯，不敢再到處亂看。
一直到年夜飯吃完了，華俊蘭和榮耀也沒有回來。
其餘的人似乎也不覺得意外，衆人從餐廳又到了客廳，繼續喝茶聊天，還把電視打開，隨意掃上一兩眼春節晚會。小孩們光顧着玩手機，又是搶紅包，又是刷微博，玩得比大人還熱鬧。
“二叔和小姑他們都在這裡過除夕，等明天或者後天纔會離開的。”
榮寵拉着慕海顏坐在一旁，低聲解釋道。
她臉上一紅：“那我們呢？”
她知道，榮寵前幾年都是住在家裡的，最近幾年才搬出去，樓上還有他的臥室，房間裡一直保持着原樣，每天打掃。
“隨你了，實在不願意留下，我們一會兒就走。”
慕海顏垂下眼睛，想了想，才小聲說道：“我不知道，其實……我想去看看我媽。”
榮寵一聽，立即答應：“好，那我這就去讓人準備一下。”
她一急，抓住他的手臂，搖頭道：“這樣不好吧……大家都在這裡呢，我們走了，多不好……”
不過，慕海顏的內心裡卻是止不住的雀躍，只不過，她又有些擔心，生怕榮家的長輩們會覺得自己不懂事。
他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樣子，不禁莞爾：“去去就回來，怎麼樣？而且，現在才八點出頭，最晚十一點也能回來了，街上沒什麼車，開起來很快的。”
每到春節，整個中海就會空了不少，道路也是難得的暢快無比。
慕海顏一咬牙，衝他點點頭。
“爸，媽，你們坐，我們出去轉一圈，零點之前肯定回來，一起吃餃子。”
榮寵起身，向榮楷然和華美薇言語一聲。
榮家有初一零點放鞭炮、吃餃子的習慣，多年來一直沿襲着，家裡人也都知道，哪怕再忙，也要趕回來在零點迎神。
說完，榮寵又去讓家裡的保姆準備了一些點心、糖果之類的東西，打算分給值班的醫生和護士。收拾停當，他和慕海顏一起上車，離開本家大宅，前往醫院。
一路上，慕海顏難掩欣喜之情，甚至看向榮寵的眼神裡，第一次帶了一抹名爲感動的光芒。
榮寵十分無奈：“早知道陪你去一趟醫院就能讓你對我這麼友好，那我早就去了。”
她把頭搭在他的肩上，小聲說道：“纔不是僅僅因爲這個。我只是覺得，你很護着我，別人也會給我面子，不爲難我。”
他挑眉，眼睛裡流出一絲笑意：“你才知道啊。”
慕海顏嘆氣：“那你要是有一天不護着1;148471591054062我，豈不是我要被別人欺負死了？”
榮寵認真思考了一下：“倒也不見得。萬一你聰明能幹，早早就有了自力更生的資本，就算離了我，別人也不敢小瞧你。不過，除非你把我惹急了，否則我幹嘛不護着你？”
她撅嘴：“凡事都有萬一，我得早做打算才行。”
他又好氣又好笑：“敢情你在盤算着這種事，你的小腦袋裡一天都想什麼呢？”
說完，他用力揉了揉她的長髮，惹來慕海顏的一陣低呼。
二人到了醫院的住院大樓，人不多，比平時安靜許多，除了一些無法出院的病人，能回家的基本上都回家過年了。值班的醫生和護士在食堂打了餃子，一邊吃一邊拿手機看春節晚會，各個病房內的電視也都開着，不時地傳來歌聲和笑聲。
“王阿姨一直照顧我媽，每年除夕，她都是在家吃了飯再過來，還給我帶點餃子。這幾年，我都是在醫院裡過年的。”
慕海顏輕聲說道。
她看了一眼時間，之前，她和王阿姨通過電話，說自己今年除夕不能過來了，麻煩她提前一點兒回醫院。慕清躺在牀上，不能長時間沒有人看着，身邊離不開人。
說話間，慕海顏遇到了幾個眼熟的醫生和護士，他們自然也認識她，一見到她，都很驚訝似的。
顯然，這些年輕的醫護人員也都看到了網上的消息，只是不知道真假。
“春節快樂。”
慕海顏將東西發給大家，口中說着祝福的話。
然後，她才和榮寵一起走進病房。
王阿姨果然提前來了，正在給慕清按摩着兩條小腿，聽見開門的聲音，她擡起頭，頓時怔住了。
“小顏來了？不是說來不了了？吃飯了嗎？冷不冷啊？我帶了餃子！”
看見是慕海顏來了，她高興極了，快步迎上來，口中一連串地問道。見到慕海顏身邊的高大男人，王阿姨微微一愣，面露遲疑：“這位是……”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王阿姨不敢再亂認，唯恐再鬧出誤會。
沒想到，慕海顏一邊脫着大衣，一邊平靜地開口：“王阿姨，這是我老公，叫榮寵，他和我過來，陪我媽過個年。”
榮寵也在一旁微笑：“王阿姨，過年好。本來顏顏還給您專門買了禮物，不小心落在家裡了，改天我送過來。我帶了一點吃的，一會兒咱們邊聊邊吃，也算一起過年了。”
王阿姨目瞪口呆，看看他，又看看慕海顏。
“媽，春節快樂。”
慕海顏已經走到病牀前，輕輕地握住了慕清的手，柔聲說道。
“哦，好，過年好。快坐，別站着。”
王阿姨終於反應過來，招呼着榮寵趕快坐下，脫了外套。
幾分鐘以後，病房裡恢復了安靜，只剩下電視的聲音。
慕海顏接替了王阿姨，爲母親按摩着小腿，防止肌肉萎縮。
“小顏，今天早上，有個老頭來了，我想攔着，可他身邊帶了幾個人，我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