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楷然的反應，比榮寵預料之中的還要更強烈一些。
他早就猜到，榮楷然不會同意早早分家。
只是，他此刻的態度已經不僅僅是“不同意”那麼簡單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房子還在裝修，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只是先跟你說一聲……”
榮寵盡力安撫着。
不料，慕海顏卻在一旁煽風點火：“爲什麼不能走？現在又不是過去的舊社會，兒子媳婦還要晨昏定省，伺候公婆。現在的年輕人組建家庭，有幾個不是自己過自己的，雙方父母都不要插手太多。”
說完，她還看向榮寵：“你不是讓我考慮和你登記嗎？好，要是想讓我點頭，就把這個問題解決清楚好了再說。一個家庭只能有一個女主人，我可以尊敬公婆，但不會以一個主人不主人，客人不客人的身份繼續留在這裡。”
慕海顏飛快地起身，一把拉住慕時雨的手。
“吃飽了吧？走。”
她拉着慕時雨，作勢要走。
“給我站住！”
身後果然傳來了榮楷然的一聲暴怒。
慕海顏就知道，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有何指教？”
她並不害怕，轉過身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算看出來了，你這一次回來，根本就是來榮家鬧事的！”
榮楷然氣得臉紅脖子粗，連聲音都變了。
慕海顏微微一笑，眉眼上挑：“原來你才知道啊，我以爲你早就看出來了呢。不然呢？你以爲我是爲了什麼回來的？”
眼尾一掃，她看見榮寵的臉上閃過一抹失落。
呵呵，難受了嗎？
我只不過和你的父親頂了幾句嘴，你就已經受不了了。
而我呢，我卻永遠失去了我的父親！
相比之下，你的那點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好，既然你存了這份心思，那我也不妨告訴你，鄭思危確實是我讓人做掉的。那又怎麼樣？你當時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就算是現在，你也查不到什麼，我早就弄得乾乾淨淨，滴水不漏！別以爲生下小雨，你就是榮家的大功臣了，只要我願意，你和你那個半死不活的媽，隨時都可以下去陪姓鄭的！”
慕海顏正想着，怒火大熾的榮楷然索性當面承認自己和鄭思危的死有關。
這也是他第一次直面承認，給出正面的回答。
一聽到榮楷然的話，華美薇大驚失色，急忙衝了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連連勸阻道：“這種話怎麼可以隨便說？幸好這是在自己的家裡，要是傳了出去，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麻煩來！”
他毫不懼怕：“傳出去算什麼！你以爲他們沒來查過嗎？好歹鄭思危也是名門之後，他死了，曾經多多少少也有人懷疑到我的身上來。不過，那又如何？現在知道那件事的人全都三緘其口，唯恐惹火上身，我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華美薇懶得去和榮楷然爭辯，她只知道，這件事本來就是榮家理虧，如果再這樣下去，把慕海顏逼急了，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麼！
所以，她拼命壓制着榮楷然的火氣，同時不停地向榮寵使眼色，讓他先把慕海顏和慕時雨母子帶走。
“爸……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榮寵的臉色有些發白，遲疑地問道。
這麼多年來，面對着慕海顏的指責和唾罵，他雖然表面上不說什麼，但其實心裡還是對榮楷然有一分信任的。
包括華美薇告訴他，榮楷然是出於嫉妒心理，纔對華俊蘭一直念念不忘的鄭思危下手，當時，榮寵依舊存有一點點僥倖，認爲這不過是母親想要抹黑小姨，把什麼事情都往她的身上賴而已。
他對榮楷然一直非常尊敬，甚至將他視爲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從小就以他爲榜樣，事事向他學習。
時至今日，這個自己一向當成偶像的男人，居然當衆承認，他曾經利用自己的權勢和人脈，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官員！
這對於榮寵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我榮楷然敢作敢當！你要是有本事，就讓姓鄭的從地底下爬出來，找我索命吧！”
面對着榮寵的質問，榮楷然沒有選擇迴避。
“媽媽，媽媽！”
大人們的爭吵顯然嚇壞了慕時雨，他覺得害怕，不禁大聲喊了起來，還張着雙手，希望慕海顏來保住自己。
可惜，慕海顏已經完全聽不到兒子的呼喚了。
她只聽見，這個殺人兇手無所畏懼地向自己叫囂着，那狂妄的樣子，猶如惡魔。
“媽媽……”
得不到迴應，慕時雨已經嚇得哭了出來。
“這，這……”
華美薇發現自己無法安撫榮楷然，旁邊的孩子又在哇哇大哭，無奈之下，她只好快步走過來，一把抱起了嚎哭不止的慕時雨，走到外面，讓保姆把他帶到樓上去。
“不要出來，就在房間裡好好待着，哄哄他，別讓他再哭了，本來這幾天就有一點上火！”
她連連叮囑道。
保姆一把接過大哭的慕時雨，輕聲哄着，連忙將他抱回兒童房。
華美薇嘆了一口氣，剛轉過身，就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大跳——只見慕海顏正向餐桌一角衝去，而那裡擺着一盤水果，旁邊是一把摺疊的水果刀！
距離太遠，她來不及阻止，只能發出一聲尖叫：“不要！阿狐，快攔着她，她要拿刀！”
還不等華美薇說完，慕海顏已經穩穩地抓住了那把水果刀，一下子將它打開了，拿在手上。
此時此刻，她已經紅了眼，嘴脣抿得緊緊的，幾乎成了一條直線。
眼角的肌肉在快速而微小地抽搐跳動着，慕海顏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重力，正漂浮在半空中，無論做什麼動作，她都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十分不真實。
唯一令她感覺到真實的，就是手裡的那把水果刀！
它是冰冷的，沉重的，鋒利的，充滿力量的！
緊握着它，就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拼盡全力，想要把它狠狠地刺入那個該死的男人的體內！
是，他說得沒錯，她沒有辦法將他繩之以法，更沒有辦法揭露他的罪行。
和他相比，她太渺小了。
但是，他有一條命，她也有一條命，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對於慕海顏來說，她現在甚至連小雨都顧不上了，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一定要親手殺了榮楷然這個老傢伙！
榮楷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圖，不停地向後退着，還伸出一隻手來指着慕海顏，口中不停地說着：“你幹什麼？你要幹什麼！反了你了，這是榮家，你還想要殺我嗎？”
他色厲內荏的樣子，更加激怒了慕海顏，她原本就沒有了理智，一聽到這話，更是快要被氣瘋，眼睛發紅，朝着榮楷然猛撲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沿着長方形的餐桌，一個向後退，一個向前追，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你這種人，早就該死了！”
慕海顏尖叫一聲，右手向前用力一刺。
刀尖進入皮肉，沒有發出聲音，但那種感覺，只要經歷過，就會永生難忘。
她愣了一下，仇恨令慕海顏生出一種本能，那就是隨着刀尖的刺入，她下意識地繼續用力，想要讓刀身能夠向裡面更深入一些。
但她做不到了，因爲，一隻寬大的手掌死死地攥住了刀身。
榮楷然被刀尖扎到了一點點，並不嚴重，傷口大概只有半釐米深，但慕海顏的舉動徹底嚇到了他，他不停地喘着粗氣，再也站不住了，癱倒在座椅上，像是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恨他，但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殺了他。”
榮寵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
鮮紅的血順着他的手一滴滴地落在了白色的大理石地磚上，觸目驚心。
“啊！”
華美薇再也剋制不住，放聲尖叫。
她嚇得不行，但又關心着榮楷然的死活，只好用尖叫來發泄着自己的恐懼，然後衝了過去，一把托起他的上半身，生怕他心臟病發，直接一命嗚呼了。
“我、我沒事……”
榮楷然捂着小腹，他比一般人怕冷，所以穿得比較厚，身上的衣服救了他，一點小傷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這個還好，其實真正令他害怕的是慕海顏流露出來的那股殺意，他覺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差一點兒就要去見閻王爺了，這個女人是一心想要讓他死！
“我去給你拿藥！”
華美薇確定他沒有大礙，急急轉身，要去拿藥。
剛一回頭，她又看到滿手是血的榮寵，不禁又是一聲尖叫。
當時的情況太過緊急，榮寵和慕海顏之間隔着一張寬大的餐桌，他不可能直接越過來，如果繞一圈的話，就根本來不及阻止她殺人。
無奈之下，他只好選擇伸長手臂，直接用手去抓那把水果刀，讓她不能繼續用力。
榮楷然是沒事了，但榮寵的右手卻鮮血淋漓。
一直到現在，他依舊沒有放開手。
直直地看向慕海顏，榮寵輕輕開口：“把刀放下，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但你不可以再做這種事了。你想進監獄嗎？你要是被判刑，就再也不能陪着小雨1;148471591054062長大了。”
他的話一下子驚醒了慕海顏，她如夢初醒一般，被燙到了似的，立即鬆開了手。
向後退了兩步，她驚魂未定地看着榮寵，好像從夢魘之中回到了現實。
等她鬆了手，他也隨之撤去力氣。
那把沾滿鮮血的水果刀“咣啷”一聲掉在了地上。